數日來,身爲信使的胡洛真成了最忙碌之人,來回穿梭於韃子和明軍大營,替宋楠和巴爾斯鴻雁傳書;巴爾斯的動作夠快,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顯現了他超出年紀的決斷和勇氣,頂住壓力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
狼山陰山大青山以南韃靼人的各個聚集地很快都接到撤離的命令。很多人不願捨棄這塊膏腴之地,對新汗的即位也抱有微詞,不少部族選擇了拒絕撤離;爲了配合巴爾斯的命令,宋楠分兵兩路,一路沿喀拉江北上,接管巴爾斯退出之後的烏拉特中後旗的大片土地,另一路經五原橫掃母納山以北和陰山以南的大片草原,將零星反抗的韃子兵馬盡數擊潰,用了半個月時間,將大軍推進到狼山陰山南麓,徹底將河套地區納入囊中。
十二月初八,朝廷聖旨抵達陰山以南牛頭河岸邊的明軍大營,對大軍收復河套地區表示嘉獎的同時,任命楊一清爲全權和議欽差,在陰山南麓和韃靼國展開和議。
這次和議幾乎沒有任何的爭議,秉承着之前宋楠和巴爾斯達成的種種約定,做了詳細的明文規定,兩國自正德七年十二月初八日訂立和議之日起罷兵休戰,雙方以陰山狼山大青山爲界,從此各分東西,不再侵入對方的領地。
面對韃靼國的窘境,宋楠和楊一清同意了巴爾斯的請求,同意在恰當時機開設兩國邊貿,緩解韃靼國國力貧困資源匱乏的窘境。同時,巴爾斯承諾,將不再從莫斯科大公國進口火器,驅逐莫斯科大公國貿易使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宋楠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敲竹槓的好機會,在瞭解到韃靼國如今糧食短缺,國力艱難的情形之後,宋楠單獨召見了韃靼國和議使臣胡洛真,私下提出在雙方邊貿尚未開通之前可以以私人名義賣給對方糧食布匹等物應急。胡洛真高興的差點給宋楠磕頭,因爲此次和議中他一直想讓兩國停戰之後便實行邊貿互市,因爲韃靼國中的情形已經糜爛之極,這一次大戰幾乎耗盡了國中所有的財力和人力,糧食物資已經耗空,如不採取措施,無數百姓將不會熬到明年夏天。宋楠這個提議當真是雪中送炭一般的珍貴。
然而,韃靼國中已經沒有什麼錢物可以交換這些糧食,拿什麼買這些糧食成了一個問題。胡洛真試探性的提出可否暫時欠着,到時候加息歸還,被宋楠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之後又提出以戰馬和韃靼國美貌少女來交換,宋楠倒是動了一下心,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換來數百韃靼美貌少女回到大明倒是搶手貨,有個韃靼少女作爲發泄玩弄的工具或許能成爲大明貴族中的時尚,但宋楠一想到自己等同於人販子或者皮.條客之類的職業,便不願趟這趟渾水了。
到最後,宋楠隱晦的提出,以大青山北麓發現的一處精鐵礦脈所產的精鐵作爲交換的條件後,胡洛真這才明白了這位大明鎮國公的如意算盤;這處精鐵礦是韃靼國中十幾座鐵礦中產量最高品質最好的一處礦脈,宋楠這麼做便等於間接限制住韃靼國武備增加和裝備,這一手不可謂不高明。
雖然韃靼國衆人感受到宋楠滿滿的惡意,但面對全國上下缺衣少糧的窘境,他們不得不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宋楠只是要求以出產的精鐵交換,並未要求佔據這座礦脈,也就是說將來等國力恢復之後,這筆交易可以隨時取消,倒也並沒有什麼太大損失。所損失的不過是這恢復的幾年時間裡,全國的武備之事怕是要落後。但既然已經決定停戰不打,武備滯後倒也不是什麼太大問題,唯一擔心的是明人撕毀協議悍然發動進攻,若真是如此的話,以韃靼國如今的實力,就算武備齊全,恐也抵擋不住。
於是乎,經過數日的爭吵,最終巴爾斯還是拍板下了決定,和宋楠簽訂了以糧食布匹換取國中精鐵和部分馬匹的決定。在價格上自然是吃盡了苦頭,宋楠幾乎將糧食賣成了珍珠價,韃靼國上下大罵之餘,卻也不得不咬牙籤訂了協議。
按照宋楠的請求,朝廷下令恢復黃河以北的原大寧衛、東勝衛、開平衛,形成三點一線的防禦體系,同時計劃在縱深側首設立五原衛、得勝衛、平北衛、山南衛等四座衛所,形成七子連珠的聯合防禦體系,將長城沿線的防禦縱深往北推了八百餘里,牢牢控制住河套地區。
兵力的配備也做了大規模的調整,原山西陝西幾大邊鎮一下子成了內陸的城鎮,其所配置的兵馬也將相應北移。但其實最根本的問題還在於建設這些衛所的錢財和將來的補給線,這些問題不解決,這些衛所都是站不住腳的。
但這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便能成功,大的方略先定下來,之後纔是艱難的建設過程,宋楠心中隨有方略,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張安率西北四個衛所官兵奉命留守黃河以北穩住局面,這四衛兩萬餘兵馬擔負重建東勝衛和喀拉江南岸的五原衛,形成東西兩道屏障。同時也監督韃子兵馬的行動,對韃子還是多長個心眼爲好。
保證這四衛兵馬的供應相對要簡單的多,楊一清建立起了高效的後勤補給鏈條,東面從山西通道運抵,西面要困難些,需要從寧夏鎮中轉,但因爲整個黃河各處渡口都已經在大明囊中,倒也不用從沙漠中開闢道路,從寧夏鎮走水路以船隻補給雖然有些艱險,但不至於沒法子辦到。將來修通大陸,在河上搭設好橋樑之後那更是方便之極,只不過那恐怕需要一兩年的光景才能辦到了。
宋楠不擔心這些事情,他擔心的其實還是這些補給到現在用的還是自己的銀子,這窟窿是越來越大了,得趕緊回去解決此事,不然自己就要成爲大明朝最大的冤大頭了。
十二月十七,宋楠率神樞營振威營練武營外二軍營等京畿兵馬班師回朝,凱旋之日,河套地區又下起了大雪,彷彿是歡送大軍凱旋一般,白雪紛飛之中,大軍沿着大青山南麓進入山西,經大同蔚州一路迴歸京城。
大年二十九,正德八年新年的前一天,徵人歸來,將士還朝,凱旋的勇士們雖然個個形容枯槁,但卻一個個精神十足。這一次連內閣大學士們乃至外廷的官員們也都出城相迎,奪取河套是大明朝歷朝的夢想,很多人相干而幹不成的事情竟然在本朝得以完成。雖然這件事幾乎和這些人都沒什麼關係,但事情敗了他們會撇清,事情成了,自然是大夥兒的功勞,作爲本朝百官的一員,青史上那是要留下一筆的。
然而,侯爺們來了,文官們來了,內監太監們也來了,唯獨不見的是當朝天子正德身影,一片道賀之聲中,宋楠瞅到機會瞧瞧問張永這是爲何。張永不說則已,一說此事眼圈都紅了。
“國公爺,皇上何嘗不想來,他可是天天唸叨此事呢,只是他來不了啊。”
宋楠一驚道:“那是爲何?”
張永看着四周的嘈雜道:“等會咱家跟你細說,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這裡人多口雜,國公爺進城後直接隨我進宮,路上我跟您說幾件宮中大事。”
宋楠感到事情似乎很嚴重,眼前都是朝中大臣,說什麼人多口雜?皇上既不來迎接倒也沒什麼,但起碼也有個聖旨什麼的,事實上卻連個口諭都沒有,這不得不叫人狐疑。自己離開京城作戰也不過三個月,難道朝中又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但這似乎不太可能,如果朝中有什麼變故,南北鎮撫司爲何一點消息也沒傳遞給自己?孫玄和侯大彪難道是吃乾飯的麼?就算錦衣衛衙門打探不到,朝中大事英國公張侖也該知道,他一定會派人通知自己,怎會不聞不問?
雖然滿腹狐疑,但宋楠還是滿面笑容的接受着衆人的道賀,在人羣中,他又看到了寧王朱宸濠的身影,和以前相比,寧王似乎對自己沒那麼熱乎了,只是禮貌性的拱手道賀。
然而,看到此人,宋楠心中說不出的不痛快,自己出徵之前,此君便在京城了,現在他還在,也就是說他這幾個月都住在宮中,宋楠一下子想起一件事情來,好心情頓時破壞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