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要想弄清楚,須得知道消息的來援,崇教坊衙門的千戶是不是叫楊孟剛?”宋楠問道。
孫玄捋着鬍子道:“正是他。”
宋楠道:“這人我見過幾次,人很精明,那許良的口供上漏洞這麼明顯,怎地看不出來?”
孫玄一愣道:“許良的口供有問題麼?”
宋楠翻開卷宗道:“你瞧,許良的口供上說,懷疑吏部有貓膩,這一個‘懷疑’二字,便是說他也沒把握,只是猜測罷了;你們倒好,逮着風就是雨,直接便落入他人圈套之中了。”
孫玄拿過卷宗細看,臉上有些發燒,懷疑二字寫的明明白白,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注意,還以爲逮到了重大的線索出來。
“雖則我錦衣衛可憑風聞偵緝,但也要分什麼人什麼事,若是普通老百姓,冤枉了人陪個禮也就罷了,老百姓也不敢追究什麼,這可是吏部大員,豈能如此馬虎。”宋楠嘖嘴道。
孫玄頹然道:“哎,我也是立功心切,這段時間受石文義壓力太大,成天介挑咱們南鎮撫司的事,我也想查個大案子弄出點名堂來堵住他的嘴,他孃的,沒料到出事了。”
宋楠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懊悔也沒用;不過倒是讓我有了入手之處,這許良既然去通報消息,又用了模棱兩可的口氣,這傢伙定有問題,他這麼做確實高明,昨日問他話,他說自己只是懷疑,便去錦衣衛衙門問問事,可沒擔保一定有事。你瞧,一下子將自己摘清了,最多落個胡亂猜測的小過,卻沒有大錯,鐵鍋酪油餅兩面光,都無需翻供。”
孫玄罵道:“這狗日的定是他們一夥的。”
宋楠道:“現在不能下結論,但這許良要盯着他查,興許能瞅出點名堂來;另外你們去吏部查宗卷,其他人的履歷上的字跡是怎麼回事?爲何吏部侍郎和主薄文書們一致否認卷宗上的字非他們所寫?”
孫玄道:“咱們查的卷宗是從馬文升那裡取得的,本來就是要看呈遞給馬文升手中的卷宗纔可知道真相,拿回來之後便存檔成爲證據,這幫人是反咬一口罷了。”
宋楠道:“你我都知道是反咬,驗了字跡之後,那捲宗上的字跡確非吏部書吏字跡,也非吏部其他官員的字跡,這便無法解釋了。”
孫玄愁容滿面,扶額嘆道:“一着不慎,如今確實跳進黃河洗不清了;我得到消息,內閣焦芳已經聯合御史何天衢明日早朝彈劾我誣陷吏部官員,明日早朝這一關我恐難以過去了。”
宋楠擺手道:“先別急,今晚你我去拜訪馬文升,有件事我一直懷疑,若能得他首肯,定能助你脫險,只是不知道馬文升有沒有??沒有這個魄力了。”
孫玄愕然道:“此事跟馬文升有何干系?”
宋楠道:“我們若是查出他吏部有人故意設計你孫大人,他這個吏部官長豈不是要擔責任?但不知他是否能勇於擔責,若他是個明哲保身之人,這件事還是難辦;那只有慢慢的暗查,時間上卻來不及救你,你這個鎮撫的官銜恐怕是保不住了。”
孫玄想了想道:“馬文升倒是個耿直之人,雖然年近八十,但脾氣火爆,上回彈劾八虎之事,他也沒縮頭;內閣劉健和謝遷被罷官,他也曾數次上書請辭,那幾日早朝上吹鬍子瞪眼很是激動,皇上卻沒準他辭官,可見也是個不怕事的。”
宋楠笑道:“外廷文官有幾個是好欺負的,個個如犟牛一般,如你所言,希望馬文升能不計較個人的得失,也好弄個水落石出。”
孫玄道:“馬文升對宋大人可沒好感,你確定要親自去?”
宋楠笑道:“那當然,這是公事,我知道我的名聲不好,不過馬文升要是因私廢公,我去不去倒也沒什麼差別。”
孫玄叉手道:“哎,沒想到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我孫玄也有今日。”
宋楠道:“這叫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他們便是利用我錦衣衛無孔不入,有大案便來勁的弱點來設計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孫大人也不用自責。沒有這一次興許還有下一次,總之是禍躲不過,早來早好。”
孫玄點頭道:“宋大人,這次你若能幫我脫身,我孫玄今後便唯你馬首是瞻,當哥哥的這條命便是你的了。”
宋楠看着孫玄的長鬍子心道:我有這麼老的哥哥麼?不過宋楠也知道這是個將孫玄牢牢綁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契機,經過此事,不怕孫玄不對自己死心塌地。
“孫鎮撫且回去歇息,晚間你來衙門尋我,馬文升的府邸在安富坊,咱們從這走近的很。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忙。”
孫玄忙起身告辭,心神不定的帶着手下走了。
宋楠坐在桌後沉思了一會兒,仰頭朝外叫道:“王百戶回來了麼?”
萬志高大的身影從門外進來,拱手道:“王勇還沒回來,鎮撫大人有何吩咐?”萬志和王勇都領着百戶職銜,宋楠可不習慣叫他們‘太保’的別號。
宋楠道:“王勇回來之後叫他即刻來見我。”
萬志剛要點頭答應,卻聽外邊王勇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大人,卑職回來了。”
宋楠大喜,忙道:“快進來。”
王勇穿着一身窄小的破棉袍,打扮的不倫不類從門外進來,宋楠問道:“可有什麼收穫?”
王勇拱手道:“稟大人,卑職帶着人喬裝跟蹤許良,這廝在東城有個宅院,家眷便在住在那裡,我等盯梢了一整天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許良下午見了個客人之後,也規規矩矩的呆在家裡。”
宋楠皺眉道:“見了誰?”
王勇道:“不認識,不過我命人跟了去查看,應該很快便有消息。”
宋楠起身踱步,王勇和萬志默然看着宋楠,腦袋隨着宋楠的走動來回轉圈;院內腳步又響了起來,李大牛從門外衝了進來,也是一副破棉襖舊氈帽的打扮。
“楠哥兒……不……鎮撫大人,卑職有了發現。”
宋楠道:“發現了什麼?”
李大牛從桌上拿起茶杯喝了幾口冰涼的茶水,一抹嘴道:“我帶着兄弟們盯着吏部的幾個書吏,其中一人今日跑去了東城,進了一樁宅院,帶了不到盞茶功夫便出來了。”
“嗯?”宋楠眉梢一挑道:“東城宅院?”
李大牛道:“是啊,大木廠衚衕的一間宅院,我怕打草驚蛇,沒敢湊近,但地方卻記得住。”
王勇叫道:“那是……許良的家啊,大木廠衚衕,門前有口老井,井旁的槐樹上有個老鴰窩……”
“對對對,便是那裡。”李大牛點頭如搗蒜。
宋楠臉上露出了微笑:“可算是對上號了,這幫傢伙可蠢得可以,這時候居然還敢輕舉妄動,想必是在急着相互對口供了;是了,明日早朝要彈劾孫玄,這些傢伙要是不對好口供怕說漏了嘴,他們可不知道我錦衣衛的手段。”
“可是,這又不能說明什麼,就算是許良和吏部書吏有來往,也不能證明他們是串通好了設圈套讓孫鎮撫往裡鑽啊。”李大牛道。
宋楠點頭道:“確實無法證明,但既知他們之間熟識,便可知其中陰謀,離我心中的猜測越來越近了;今晚可見分曉。大牛,你回去給家裡帶個信,便說今晚我恐怕很晚纔回,叫母親和葉姑娘她們不要擔心。”
李大牛道:“晚上有行動啊?那俺怎麼能不跟着。”
宋楠擺手道:“自然有你的事兒。你回家報信之後便折返回來,帶着你的人等我命令。”
李大牛欣然答應,出門脫了破棉襖回去報信去,王勇問道:“鎮撫大人,晚上要多少人手?卑職去準備準備。”
宋楠道:“帶上十來個可靠的兄弟即可,你們準備一下,稍後咱們先去一趟西城,今晚是了結這樁案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