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私心中認爲,公主生於深宮之中恐怕男人沒見幾個,有些急色;那日對自己行爲輕佻,頗有挑逗之意,或許是對自己有些好感。自己一時昏了頭居然去親吻公主,此事怕是要留下禍患。
雖然受公主青睞,對自己的虛榮心有了小小的滿足,但宋楠明確的告訴自己:跟公主之間決不能有什麼瓜葛。
宋楠現在的處境也並不太如意,自石文義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後,整個錦衣衛衙門便已經倒向了劉瑾的懷抱;石文義自不必說,他本就是劉瑾一手扶植上錦衣衛指揮使寶座的,劉瑾如日中天,自然卑躬屈膝打得火熱。
錦衣衛指揮同知郝大通和指揮僉事陸滿堂本是兩個唯唯諾諾的角色,在牟斌當指揮使期間,他們便從未進入權力的核心,相反蕭琅孫玄這兩個南北鎮撫司衙門的首腦纔是絕對的核心;在這種情形下,郝大通和陸滿堂自然不會對牟斌有什麼忠誠可言,牟斌倒臺之後,他們也迅速的轉變角色,成了石文義的貼心夥伴。
整個錦衣衛衙門中,宋楠和孫玄的南北鎮撫司衙門和錦衣衛指揮使石文義儼然形成了兩個派系,這也讓錦衣衛內部迅速的分化站隊,有人願意站在宋楠和孫玄一邊,更多的人選擇了石文義那一邊,因爲很明顯,石文義身後有劉瑾。
這不能歸咎於人的勢利,識時務是官場的要訣之一,更何況理由也很是冠冕,石文義是錦衣衛的首領,聽從他的命令自然無可厚非。好在宋楠和孫玄的北南鎮撫司轄下亦有五大千戶所,實力不容小覷;特別是北鎮撫司更是詔獄重地,宋楠和皇上的關係又不錯,很多時候,宋楠可以憑藉詔獄的特權鉗制東廠和其他部門送來審判的要案,甚至可以推翻證據重新審查,在這種情形之下,才堪堪穩住形勢。
但越是如此,宋楠在劉瑾石文義等人的心目中便越是礙眼,特別是劉瑾要石文義來打招呼的幾樁京中要員的案件,宋楠頂牛般的頂了回去,並未按照劉瑾招呼的那樣大事化小,這更是讓劉瑾怒罵不已。
在北鎮撫司衙門中,宋楠也做了一系列的調動和任命,正南坊中的骨幹陸續被調來北鎮撫司衙門,數百城管改成的軍餘也被宋楠充入錦衣衛成爲正式的編制,不論這些人是否勝任,宋楠覺得此刻要的不是有本事的人,而是忠心可靠之人。
北鎮撫司十三太保本是孫玄的手下,孫玄調往南鎮撫司,自然也將其中不少骨幹帶走,但跟隨宋楠的萬志和王勇卻一直跟隨宋楠,宋楠幾經試探之後證實了兩人的忠誠,於是也放心的使用二人;但對於孫玄,宋楠還是抱着戒心;此人雖和自己處於一條船上,但從他背叛牟斌的行爲來看,宋楠絕不敢跟他推心置腹。
劉瑾數次有意無意的在正德面前想說些宋楠的壞話,卻被正德呵斥了幾次,劉瑾也學了乖,起碼目前而言,宋楠是動不了了,但劉瑾也不甘心錦衣衛中的要害部門不聽使喚。
石文義機謀不夠,只能當走狗,跟宋楠和孫玄鬥是絕不是對手的,鑑於此,劉瑾將矛頭轉向了孫玄身上,若能拉攏分化宋楠和孫玄之間的同盟,讓孫玄倒向自己或者是倒臺,宋楠便孤掌難鳴,再無對抗之力了。
二月初九,南鎮撫司所轄崇教坊錦衣衛千戶所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情報,吏部侍郎崔秀涉嫌瀆職舞弊,利用吏部職務掌握到官員出缺之便,透露消息給候補官員,凡送禮者,在候補的履歷上便着意渲染推薦,其餘候補之人則在其履歷上寫上致命的一筆。
孫玄本已沉寂良久,得此線索自然是下令追查到底,很快,便有了重大的發現。在正月裡吏部補缺揚州鹽務使之職中發現了端倪。
前任揚州鹽務使患病之後辭官歸養,符合條件的候補官員共十八人,大名單報到吏部圈點,舉人出身的山陰人許良被認爲最爲合適,此人做過一任縣官,爲官清廉頗有雅望,在鹽務使這個肥缺上,能力和清廉是最重要的選擇。
按照慣例,所有候補官員都由吏部需重新覈查一遍履歷,做一番考評之後報吏部尚書圈點,再由內閣票擬,結果呈報於皇上批准。
然而正當衆人以爲許良定能獲此官職的情形之下,另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馬國泰卻被異軍突出任命爲揚州鹽務使,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調查卷宗時發現,在呈報給吏部尚書馬文升的卷宗中,馬國泰的履歷清明,無一句負面之言,而其他人則列出了各種毛病,呼聲最大的許良的卷宗上多出一句考評:‘據聞許良父孝期間出入青樓花巷,人品似有不堪’。
就是這句似是而非的履歷評語,便足以毀掉許良的揚州鹽務使的美夢,講究忠孝的當下,誰在父孝期間還敢尋花問柳,無疑爲世間所不容,別談什麼升官了。
許良雖不知考語寫的是什麼,但晉升無望的他立刻便懷疑其中有人做了手腳,於是便透露了消息給崇教坊錦衣衛千戶所。案子很快便查了個水落石出,對許良的考評自是無稽之談,此案所涉之人包括吏部侍郎崔秀,幾名考選的官員以及主筆小吏數人,所幸的是沒發現吏部尚書馬文升於此有涉。馬文升自然是根據履歷上的文字來圈定人選,對於父孝期間尋花問柳的無端人品之人,馬文升自然是打了個大叉,倒也無甚出格之處。
案子很快便成了鐵案,由於事關重大,並涉及從三品侍郎官,正德下令將證據移交北鎮撫司審理,所涉人員一併歸案定罪。
但讓人驚訝的是,當案件移交北鎮撫司衙門之後,案子忽然急轉直下,所涉幾名官員全部矢口否認罪行,並稱有人栽贓陷害,錦衣衛不分青紅皁白誣陷好人,反告錦衣衛辦案草率,污人名節;諸般有力的證據紛紛拋出,矛頭竟然指向了南鎮撫司孫玄設計陷害吏部官員,欲報私怨上來了。
這下子熱鬧了,指控者反被指控,孫玄所獲的證據一一被查實據爲假證據,相反又爆出了孫玄曾求聘於吏部侍郎崔秀之女遭拒,曾揚言不肯罷休之事,整個案件馬上變了味道,倒像是孫玄爲了報復崔秀有意弄了假證據陷害崔秀一般。
孫玄本來還淡然處之,犯人反咬一口之事原屬尋常,但隨着證人證詞的翻供和推翻,朝堂上下輿論如沸之時,這才驚覺事情遠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到了這個時候,孫玄坐不住了,趕緊來找宋楠商量對策。
宋楠開始的時候也沒在意,像是這樣的案件,北鎮撫司一個月就要處理兩三件,一年處理幾十樁,都是手下經手,宋楠才懶得去親自過問,但隨着事態的升級和變質,宋楠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這纔將案件的前因後果仔細的查勘一番,想找出其中的不尋常之處。
北鎮撫司的公房裡,面對惶然不安的孫玄,宋楠不得不說出讓孫玄膽戰心驚的話來:“孫大人,你這是入了套了,此案我研究了兩日,終得出有人是針對你而爲之。”
孫玄驚道:“我孫玄與人無爭,誰會這麼對我?”
宋楠嘆了口氣道:“身爲錦衣衛中人,如何能做到與人無爭?至於誰會這麼對你,你我心知肚明,倒也不必說出名字了。”
孫玄怒罵道:“定是劉瑾,這個閹狗,定是看你我不給他顏色便想法子陷害我,我自清白,倒也不懼。”
宋楠道:“不懼恐也要懼了,錦衣衛所獲的證據均已被推翻,坊間傳言你狹私報復崔秀雖是傳言,不足以讓人相信,但你在要案上覈查不嚴,侵犯到吏部要員的名譽,一個辦事糊塗不足勝任的責罰怕是逃不了了。”
孫玄變色罵道:“老夫明白了,劉瑾便是要我孫玄走人,前段時間,石文義請我去赴宴,中途劉瑾忽至,他暗示我倒向他,被我言辭拒絕;閹狗這是先禮後兵,這條瘋狗,氣煞我也。”
宋楠心頭一驚,原來劉瑾早已在暗中動作,不知自己北鎮撫司衙門和轄下的千戶所中是否已經有人被他拉攏,看來要多加防範。
“宋大人,你可要救我,此事我自己無法澄清,我現在腦子都如漿糊一般,已經理不清頭緒了,求宋大人還我清白,查出真相。”
宋楠道:“那是自然,我當然不能任你爲人陷害,你我在錦衣衛中早已是同舟共濟,我豈能坐視。”
孫玄感動的差點流淚,對宋楠他還是有信心的,雖然年紀不大,但其實力絕對在自己之上,更何況他還有正德的信任,劉瑾爲什麼對自己動手,按理說自己經營數十年應該更加的難以扳倒纔是,他的首選當在宋楠身上,但對宋楠他卻無可奈何,很大程度便可能是皇上的力挺。
若說是因爲宋楠幫了劉瑾幾次劉瑾會感恩的話,那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劉瑾會感恩?母豬會上樹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