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原來是他

三年前,謝曉風曾經回過慶城。

接到秦伯的電話,已經下午放學。同一樓層辦公的老師都已經下了班回家,唯獨剩下她還呆在小小的辦公室裡緊張地備課。

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但她並不知道是秦伯打來的。

雖然出國前她給秦伯留過聯繫電話,但秦伯一次也不曾給她打過。

她接起來,用標準的普通話問候了一聲:“你好!”

那頭明顯愣了一下,聲音蒼老而渾濁:“小風子,是你嗎?”

有點兒陌生而熟稔,標準的慶城口音。秦伯是爺爺的棋友,這麼多年也只有他們倆一直這樣叫她,小風子,小風子。

秦伯接下來說:“老宅的堂屋塌了。你回家嗎?”

最後,謝曉風還是訂了機票回去。

老房子有太多年曆史了,秦伯一直阻止謝曉風把它變賣,要她留着,說這裡畢竟是她的根,她的家。然而,這裡又太讓人傷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讓謝曉風不忍再看再記。

臨走時,房屋已經修葺得差不多。謝曉風看着一角院牆被暴雨沖刷的痕跡,當初的那份絕強和衝動早就無影無蹤,她平靜地擁抱了下秦伯:“伯伯,你要好好的。這裡,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和秦伯最後一次通話,是商談賣老宅的事。廣告打出去,老宅很快被一個外來的小商戶看中。

這也沒什麼可意外的,洋槐鎮那片區域是一塊大肥肉。早些年,那些房地產商一直虎視眈眈地盯着,期間,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陰謀陽謀。

謝曉風在價錢上並不想過多糾纏,一切交由秦伯做主。掛電話時,她聽到那頭的老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她想把賣宅子的錢給秦伯留着養老,秦伯說什麼也不要,推辭幾番後,謝曉風把錢打給了他正在外省讀大學的小兒子。

從此老宅子的命運不再歸她掌控,也許它已經被推倒,建起了高樓別墅,誰知道呢?

三年了,兜兜轉轉,老宅的鑰匙竟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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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店裡吃東西的人逐漸多了,菜館裡漸漸歡聲笑語起來,聊天的聲音,炒菜的聲音,匯成一片。有時候,嗅着這種煙火氣息也是令人舒心的。

謝曉風不好意思再留在這裡佔着位置,只好選擇離開,幸好沈繡來時給她帶了把傘,所以她不必擔心淋雨。

陸續有幾個過路的出租車司機伸出頭問她:“小姐,要不要坐車?”

謝曉風點點頭,最終又搖了搖頭。

小雨還在淅瀝個不停,這裡離她的公寓並不算近,但謝曉風還是決定一路走回去,用這路上的時間思考一些問題。

步履匆匆的人們從她身旁一一經過,每個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此時,謝曉風腦子裡閃現的,只有重逢時廖介川曾說過的那句話:謝老師,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現在想想,他那時的語氣,有多麼的信誓旦旦……她怎麼給忽略了呢?

像很多年前那樣,謝曉風勾着鑰匙環,搖起那串沉甸甸的鑰匙,叮叮鈴鈴地一路脆響。

走着,走着,她擡起手,把鑰匙投進了馬路邊的垃圾桶。

家都沒有了,留着鑰匙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不想要,更不會要。

眼不見,心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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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大醫生多年的費心調.教之下,謝曉風已經慢慢學會剋制自己的情緒。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心慌、不要着急、快點忘記。

然而近幾日來,謝曉風卻被沈繡兩口子提醒着千萬不能忘記一件事,那便是熬藥。

當歸、川芎、赤芍、枳殼、桔梗,都是教材書中最熟悉不過的植物,這個中藥方子,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倒背如流。

每天早晚,慢慢打開用黃紙包着的中草藥包,放進黑陶甕裡小火慢慢熬着,一股濃濃藥香便漸漸瀰漫整個屋子。

起初,謝曉風很討厭這種味道,一再要求高宸不要欺人太甚,高大醫生也不理她。其實時間久了,習慣了,她便也沒太大牴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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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她放下藥碗的時候,沈繡給她打來了一個電話,照例問她中秋節時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這是每年的例行邀約。沈繡是個持家有方的婦女,有些家庭用品通常巴巴地放到節日打折時纔去買,這樣可以節省不少開支。謝曉風自然不會拒絕,雖然她的作用就是一個搬運工。

掛電話時,沈繡又提了一件事,讓她明天下午陪着她親愛的婆婆去醫院拔牙,因爲她要忙着指導學生晚會節目的排練。

謝曉風還能說什麼,自從當初她把自己的課程表發給沈繡,她就成了沈繡的使喚丫頭,任勞任怨這些年連個全勤獎也不給發。

第二天,剛吃過午飯高伯母就來了,謝曉風牽着雪球正從外面的超市回來,兩人剛好在樓下碰見。

一進門,高伯母就習慣性地跑到她的房間裡兜一圈。

高伯母是一個盡職的好媽媽。快下雨時,她會提醒謝曉風把窗戶鎖好,衛生間地上有積水時,她會順手幫她拖乾淨。

此刻,高伯母掃了一眼謝曉風牀上書桌上那亂糟糟的書,再看到藥盒,眉頭就皺了:“你看看你!宸宸跟我說你又開始失眠了,我還不信。你怎麼照顧自己的?……搬去跟我們住段時間,行不行?”

謝曉風心裡暖暖的,高家真心把她當作他們的一份子。高伯母對她,更是對待親生女兒,真心疼愛。

謝曉風一邊摟着她的肩膀撒嬌,“伯母,瞧您說的,又不是什麼大事。剛開學一個月當然忙了點!”一邊催促着她快走,不想讓她再絮叨下去。

高伯母有點兒膽小,進了醫院,臉上就帶着隱隱的焦躁與緊張,裡面的專業醫生也算是半拉熟人——高宸的一個學長。他一直講些輕鬆地話題……好長時間,高伯母的面部表情才鬆弛下來。

醫生拿着鑷子,依次掰了掰高伯母的牙,建議她全部拔掉。高伯母打退堂鼓,好說歹說,終於同意做一副滿口。每週拔幾顆,一個月內完事,兩三個月後來咬牙印。高伯母覺得麻煩,惋惜着,“金牙銀牙不如自己的爛牙!”

醫生離開去準備麻藥。這時,房間裡另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放下手裡的書,湊了過來,“今天是主任坐診,剛纔那個就是我們主任。人家在日本學習過,在我們這兒,是出了名的手狠。”高伯母又膽戰心驚起來。

醫生返回來後,沒多久開始準備手術,亮出明晃晃的機械工具,揮揮手趕人。謝曉風只好坐在外間的長椅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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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看起來很清閒的小醫生是個自來熟,一直陪着謝曉風東拉西扯地閒聊,聊着聊着,有時他倆的話題便中斷了,

“要不要看雜誌?”一本厚厚的雜誌丟過來,扔進她懷裡。她擡起頭,小醫生嬉笑着:“一位女同事昨個落下的,好幾本呢,沒事兒打發時間唄。”

這種八卦雜誌謝曉風並不喜歡看,可也實在沒事可幹。她把花花綠綠的雜誌拿起來,隨手翻着,果然看到一些在電視劇、電影裡常見的熟悉面孔。再翻,便是當紅女星龔心潔的緋聞。

近來龔心潔主演的一部古裝劇正在各個電視臺熱播,如今她在娛樂圈風頭最勁,一炮而紅後,又接了幾部大導演的電影,最近又參加了某電視臺的綜藝真人秀,人氣挺高。

謝曉風看了一眼,總覺得緋聞男主角有點眼熟。記者拍到他們去酒會、出入酒店的照片,俊男靚女,頗爲惹眼。

她再仔細一看,瞬間醒悟,啊,原來是他啊。

這傢伙禍害女同胞的動作,還真是迅速。

身後傳來說話聲,高伯母出來了,謝曉風順手合上了雜誌。老人家似乎還不適應嘴巴里少了幾顆牙,也許是怕說話漏風,因此顯得很沉默。

謝曉風走過去,替她整了整額前的頭髮,讓她在休息室休息一下。她到李金陽那裡走了一趟,回來後,這才送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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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奶奶已經回到鄉下去了,高宸夫婦可能還要加班,安安上學,家裡就剩下高伯母自己。多日不來蹭飯,高伯母非要張羅着給她做些好吃的。每回來這裡,餐桌上必定少不了她愛吃的菜,且全是高伯母一手烹飪。

今天在醫院耗得久了,謝曉風有些瞌睡,擇菜的時候,高伯母看她眼皮耷拉着,便准許她去睡一小會兒。

於是,謝曉風便霸佔了安安那張漂亮的公主牀。她脫下外套,把面孔朝向牀的內側,一閉上眼睛就墮入了夢鄉。

良藥苦口,那些藥果真沒有白喝。最近她的睡眠狀況還算不錯。

睡得太沉了,醒來時謝曉風簡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睜開雙眼,屋裡什麼都看不見了,她連忙摸索到電燈開關,房間裡才亮出溫馨的光。

她看看手錶,已經晚上八點半。太久沒睡這麼香甜了,她心情大好。

高伯母正在客廳收拾安安的玩具,抱在懷裡有一大堆,看見她走出來,笑一笑,“睡飽啦?肚子該餓了吧?洗洗手去吃飯吧。”

謝曉風聽話地跑到洗手檯,洗臉洗手的時候,她聽到隔壁洗手間那邊好像有什麼動靜,咕咕咚咚的,很是奇怪。

拿着毛巾擦手時,謝曉風又瞄了眼洗手間,門關的緊緊的什麼也看不見,她奇怪地問了高伯母一句:“家裡是不是來了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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