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韋氏塢堡不久,那原本昏暗的天空漸漸飄起了雪花,隨着雪越飄越緊,西北風也陡然加大,凜冽寒風捲着雪片,天地間一片蒼茫。
楊彥猛一揮手。
全軍陸續停駐,這倒不是就地安營紮寨,而是給馬騾等牲畜肚子裹上皮毛,免得受寒生病。
將士們忙碌着,任皇后縮在車上,剛一推開窗戶,一股寒風席捲而入,不禁猛打了個哆嗦,把衣衫緊了緊,其實她穿的夠多了,但自小在蜀中長大的她,早已習慣了那溫曖的氣候,乍一置於身北國的風雪當中,哪能適應呢?
“阿母,下雪了,快下去吧,越坐車上越冷。”
李卉兒和任皇后一個車,雖然任皇后羞於面對李卉兒,可楊彥配給李雄的車駕有限,她又不願和李雄一個車,因此與李卉兒同處一輛車成了最好的選擇,更何況任皇后純屬暗戀,和楊彥之間並沒什麼,她也不覺得未來會與楊彥有所交集,除非……楊彥用強。
但是觀其爲人,不象是那種色慾薰心之輩,因此在與李卉兒的相處中,任皇后漸漸平復了心態。
“那……好吧。”
任皇后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母女倆踏出車門,李卉兒頓時歡呼一聲,張開雙臂,迎接着那漫天大雪。
‘到底年幼啊。’
任皇后笑着搖了搖頭,感受着那澈骨的寒風,說來也怪,原先在車上,覺得絲絲縷縷的寒氣無處不在,現下了車,反而不那麼冷了。
“卉兒,過來!”
勒月華招了招手。
”阿母,我們去月華姊姊那裡。”
李卉兒拉起任皇后,就要過去。
任皇后卻有些遲疑,因爲楊彥就站在勒月華邊上,還貼心的握着彼此的手,任皇后最見不得人秀恩愛,而且楊彥是她的暗戀對象,面對面會非常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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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感覺到,背後刺來了一道目光,哪怕身着厚厚的冬衣,都如芒刺在背,當即回頭一看,果然是李雄,掀開小半片車窗,從背後觀察自己呢。
這樣的李雄,神神秘秘,如附骨之蛆,讓人恐懼,也讓人厭煩,任皇后有些惱火,起了逆反心理。
越不讓我做的事,我就越是要做,不是防着我與明王勾勾搭搭麼,我還就是去勾搭了!
於是隨李卉兒走了過去。
當然了,心裡所想未必能付諸於行動,任皇后遠遠站着,與楊彥隔着段距離。
“卉兒長高了。”
兮香拉來李卉兒那冰涼的小手,嘻嘻笑道。
李卉兒俏面微紅,偷偷瞥了眼楊彥。
是啊,明年自己就十四了,再過一年,十五就能嫁人,真希望時間過快點呢,但是再視線下移,望向自己那仍顯平板的胸脯,心頭又有些自卑。
別說靳月華繼承了白種人的基因,本就胸脯大,兮香和菱香,與她的阿母正當妙齡,胸脯也不大不小,既便是比她大不了兩三歲的姚湘與蒲玉,都是挺撥的很,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靳月華猜出了李卉兒的想法,低下頭,附在李卉兒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啊?不,不!”
李卉兒瞬間羞紅了脖子根,猛低下了腦袋,都不敢擡。
靳月華則是嘴角含着笑,似有意,若無意的橫了眼楊彥的手,還含着幾分邀功的意味。
‘都是可人兒啊!’
如此羞澀的女孩子,倒是少見的很呢。
楊彥呵呵一笑,便問道:”李娘子,天降大雪,今夜必降溫,明早石虎必由蒲阪渡河南下,以其大軍和民夫,須一整日才能渡完,由蒲阪到長安約四百里,你說說看,是我軍先到還是他先到?“
”這……“
李卉兒擡起腦袋,先向北望了望,又向東南眺望了番,才細聲細氣道:”回大王,石虎雖近,但他人數衆多,帶着大量民夫,行路艱難,即便丟下民夫先行,可他行經的路線位於馮翊、京兆境內,人口稠密,多富戶,其人兇名赫赫,想必當地民衆會四散驚逃,阻礙他行軍,他的麾下又多爲兇暴之輩,甚至會攔路劫掠,故未必比大王先到。“
”哎~~“
柳蘭子對羯人恨之骨,嘆了口氣:”劉曜引了這個殺胚進來,關東不知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了。“
楊彥沒敢接這個腔,因爲不是被逼到狗急跳牆,劉曜怎麼也不會允許羯人入關,而自己又有一勞永逸的想法,否則於開春攻打關中,到時水軍把黃河一封,石虎多少人馬也過不來,究其因果,罪孽禍首是自己啊。
不過楊彥並不覺得有愧於關中父老,正如現代人常講,當雪崩發生時,沒有一片雪花無辜,劉曜能生擒愍帝,佔據關中,很大程度來自於當地晉人豪強的不作爲,如按因果論來說,他們受了晉室的恩澤,卻於晉室有危險的時候,把晉室一腳踢開,另投新主,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得到多少,就要還多少。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而且剔除掉人道主義方面的考量,石虎禍亂關東,對於楊彥有益無害,形同於幫他清降了地方大族的勢力,將來可以順利的推廣佔田制,而他自己又不用揹負上惡名。
當然了,這種事情只能做不能說,楊彥現出了悲痛之色,憤恨道:”石虎作惡多端,今次必將他狗命留在關中。“
姚湘隱秘的撇了撇嘴,暗含不齒。
楊彥全當沒在意,看了眼周圍,見戰士們都陸續給牲畜肚子裹上了皮毛,便道:”越早赴長安,越是能佔據先機,走罷。“
……
一夜風雪,氣溫陡降,次日清晨,雪還在下着。
“大王,大王,黃河封凍了!”
蒲阪,石虎大營中,石瞻在外喚道。
”有請元真(慕容皝表字)、宇文將軍與代王去黃河岸邊與孤會合。”
石虎在帳內喚道。
“諾!”
石瞻轉身而去。
這次出兵,慕容部由慕容皝率領,有精騎三萬,宇文將軍即宇文乞得龜,領軍兩萬,拓跋部的前代王拓跋賀傉於去年病故,惟氏立其弟拓跋仡那繼任代王,領軍四萬。
可以說,除了拓跋部換人,這次還是圍攻郯城的原班人馬,楊彥的老朋友,老鄰居,但兵力大爲增加,連同石虎率兵十五萬,總兵力達到了二十四萬,再加民夫勞役在內,又是號稱五十萬大軍。
同時與前次圍攻郯城,各懷鬼胎不同,現今各方都感受到了由明國帶來的龐大壓力,歃血爲盟,利益一致,輕易不會再讓楊彥採分化之策,施展離間計了。
有紫衫騎替石虎披盔帶甲,這是於老紫衫騎盡沒於郯城之後,石虎掠來女子重建的紫衫騎,人數約爲千人,不過與老紫衫騎相比,素質明顯不如。
畢竟羯趙就那麼大,控制的人口就那麼多,最頂尖的一批女子盡沒於楊彥之手,新的還未成長出來,只能矮子裡面撥將軍。
尤其石虎睹物思人,鄭櫻桃嫁給了楊彥麾下的張訪,還生了孩子,靳月華也成了楊彥的私寵,他最愛的兩個女子都被掠走了,還各有歸宿,幸福美滿。
如果鄭靳二女哭哭泣泣,要死要活,那他心裡還能好受些,說明心在他的身上,可是掠走沒多久,就與新歡郎情妾意,讓他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
“賤人!”
石虎忍不住低呼。
“啊!”
兩名給他穿衣的紫衫騎尖叫一聲,手一滑,當鋃一下,頭盔落地。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兩名紫衫騎忙不迭跪下磕頭,嬌軀都瑟瑟發抖。
石虎只覺一股無名怒火涌了上來,若是換成老紫衫騎,哪會嚇成這樣,肯定嬌軀偎上,輕言軟語以撫慰自己那憤怒的心靈啊,可眼前,簡直是不能比,他的手不自禁的抓上了劍柄。
那兩個女子更是嚇的眼淚水都流出來了。
好在石虎記起了石勒的告誡,此戰不同往昔,關乎大趙國運,務必控制自己的情緒,否則石勒隨時有可能御駕親征!
最終石虎悶哼一聲,自己拾起頭盔帶上,轉身出了大帳。
二女立時癱軟如泥,相視一眼,盡是後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