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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鑑軍的加入,雖然暫時緩解了沈充、劉遐和韓晃的壓力,卻於戰局並無根本性的改觀,主要是郗鑑軍不算強軍,與徐龕交手尚屢戰屢敗,遇上石虎哪能討得了好?
好在羯軍兇殘,連自己的命都不顧,哪還會留活口?又擁有數量衆多的騎兵,聯軍即便求降不得,也沒法逃,只能血戰到底,整個戰場上亂作了一團,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傷亡已沒法估計。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楊彥那邊,依然安靜的很。
劉肇急的大叫道:“阿翁,那楊彥之的騎兵呢,爲何不拉出來作戰?他在等什麼?”
劉遐恨恨的看了眼楊彥的方向,突的身前有勁風划來,當即一閃,再一槍疾刺,刺翻了一名羯人。
形勢已經緊迫到連劉遐這種老將都要操刀殺敵了。
劉遐號稱有關張之勇,這絕非虛言,雖然已年過五旬,體力較之壯年時期遠遠不如,但武藝嫺熟,戰鬥經驗豐富,總能以最省力,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殺死對手,那些尋常卒衆根本就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一雙佈滿布筋的老掌緊緊握着馬槊,於戰陣中翻飛刺擊,當者無不披靡,幾乎第一道寒光閃過,都能奪去一條鮮活的生命。
劉遐顧不得去咒罵楊彥,眼裡只有殺殺殺,他的身形魁梧強健,甲冑染滿鮮血,腳邊的積血也已盈上靴面,身側的屍體一層層的堆疊。
“槍來!”
哪怕是精工細作的馬槊,也禁不住如此高強度的刺殺,在以蠻力捅穿了一名披甲羯軍之後,啪的一聲,那經特殊揉制的槊杆終於斷折。
劉遐立刻回身喚道,再順手一撈,便有一杆長矛落入他手心,繼續刺擊殺敵。
也虧得劉遐憤不顧身,才帶動了部下的士氣,均是寸步不讓,拼死搏殺,但劉遐心裡憋屈啊,他完全可以想象出,楊彥正看着好戲呢。
“老夫若死,你也活不了!”
劉遐憤怒咆哮,一槍又刺死一個。
蔡豹遠遠看着這激烈的搏殺,心生不忍,問道:“楊郎,石虎的兇悍出人意料,怕是沈士居難以支撐啊,他若有失,我等也難以倖免,不如你我率部先擊破陳川,再去支援,或者……把伏於外的騎兵也調回來?“
講真,楊彥心裡也有些發虛,畢竟他不是石虎那種天生兇殘的人,大學時剛開始上人體解剖課,他會噁心,也會看到五花肉就反胃啊,後來實驗做多了,麻木了才漸漸適應。
他的膽量,是靠着給患者開膛剖肚割刀子一點一點練出來的,並非天生膽大,後天與先天相比,總是有所不如。
楊彥深吸了口氣,目中現出了堅毅之色。
假設曹嶷不來,五千人五千人的加進去,無非是添油戰術,充其量最多與石虎拼個兩敗俱傷,對於別人來說,損失再慘重也總能慢慢回血,但楊彥不行,把精銳拼光了,他就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就藩郯城之前,如果老老實實,低調做人,憑着領先於世的知識,尚可做個富家翁,而眼下因得罪了太多的人,若是手上無兵,只能是死路一條!
這是他沒法接受的結果。
因此無論曹嶷來不來,襲取奉高的目標不會改變,更何況楊彥堅信曹嶷一定潛伏在附近,史書記載,曹嶷有謀略,有才幹,有稱王於齊國的野心,並非庸碌無爲之輩。
楊彥擺擺手道:”再等半個時辰,沈府君還未到極限,另從戰況來看,石虎的兵力幾乎已全部投入,奉高正是空虛之時,我軍依原定計劃奔襲。“
說完,便向左右吩咐:“給荀豹將軍傳訊,立刻奪取奉高!“
”諾!“
兩騎飛馳出陣。
蔡豹與候禮相視一眼,雖然略有異議,可是事先已經申明把指揮權交給楊彥了,這時只能選擇信任。
戰況依然持續,石虎存了在淮北立威的想法,並無一絲一毫的招降之意,當然,不排除與兇性打出來也有關係,戰場上無比慘烈,兩軍充分糾纏,每個人都殺麻木了,除了殺,再也沒有第二個念頭。
可就在這時,正東方向的大地隱隱震動起來,一大片煙塵迅速瀰漫了天際!
“好,終於來了!”
楊彥再也抑制不住,雙拳猛的一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誰來了?”
楊彥關於曹嶷參戰的設想從未和任何人提過,荀華便是問道。
“哈哈,若我所料不差,定是青州曹嶷!”
楊彥哈哈笑道。
“曹嶷?”
衆人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尤其是蔡豹和候禮,面色都有些微變,這倒不是說把曹嶷視之爲敵,畢竟曹嶷受晉室封,任平東將軍、青州刺史、廣饒侯,而且曹嶷的大敵始終是石勒,在未破石勒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江淮下手。
兩人只是突然想到,難怪楊彥堅持不出兵,是否早已算出了曹嶷必來偷襲呢?若是如此,那楊彥對局勢的把握着實讓人心驚啊!
遠處的異常陸續被發現,很多人面帶驚駭,四下詢問:誰,會是誰,是敵是友?
沈充、錢鳳、劉遐和韓晃等人均是目中閃出了驚疑不定之色。
“該死,必是曹嶷鼠輩!”
石虎震怒之極!
在淮北的這次戰役中,唯一未能牽扯進來的勢力就是青州曹嶷,但曹嶷並非晉室純臣,又曾受石勒封,就徵東大將軍、青州牧與琅琊公。
石虎認爲曹嶷絕無膽量率先向自己發起進攻,不過可惜的是,他只是個獵手型的將領,卻非謀士,在謀略方面並不見長,顯然看走眼了。
從曹嶷的聲勢來看,沒有萬騎,也有八千,這幾乎是押上了全副身家。
軍中諸將也紛紛色變,石瞻急聲勸道:“中山公,此時整束隊型,尚可與曹嶷一戰!”
石虎眼裡抹出了一末狠厲之色,森冷說道:“絕不能後退半步,若是陣形稍有浮動,便是全軍潰敗之局,曹嶷想來打寡人的秋風,哪有如此好事?
傳寡人令,各部督將約束部衆,不得擅退,違者夷三族,着騎兵迎擊曹嶷,斬一首,賞十金,斬三首以上,可爲本將義從,斬五首以上,擢一級!“
”諾!“
傳令親衛馳奔而去。
很快的,隨着石虎親衛的呼喊,青州曹嶷突如其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戰場。
”曹嶷?“
沈充和錢鳳交換了個複雜難明的神色,錢鳳道:”不管曹嶷有何目地,能來總是好事,士居兄暫匆多想,應傾盡全力與曹嶷共擊石虎。”
“嗯~~”
沈充點了點頭。
“曹嶷?”
郗鑑也長吁了口氣,直到此時才發現,衣甲裡的內衫已經完全溼透了,六千卒,只剩下了四千有餘,讓他的心裡滴血,但他清楚,目前還遠未到鬆懈的時候,於是大呼道:“曹嶷率衆來援,衆將士匆得懈怠,擊破石虎,立此曠世奇功就在今日,老夫當爲諸君上表爲朝庭請功!“
”諾!“
全軍士氣大振,應聲如雷。
兗州流民帥跟隨郗鑑,除了有一部分確實是爲郗鑑的名聲感召,還有個重要因素,就是郗鑑與朝中諸公的關係尚算和睦,存在南歸的可能,而郗鑑也時常在這方面給予暗示。
畢竟淮北戰亂不休,鄒山缺衣少食,還受徐龕侵擾,如能南歸,誰願意留在北方呢,但王舒坐鎮廣陵,凡有江北流民私自南渡者,殺無赦,因此郗鑑就成了他們的唯一選擇,都盼望能跟着郗鑑渡江。
兗州流民帥其實類似於一個個的賭徒,把賭本押在了郗鑑身上,如果說之前尚可頂着不義之名棄郗鑑而去,卻因與石虎作戰損失慘重,元氣大傷,本金大敗虧輸,逼迫他們只能更加緊密與郗鑑聯繫在一起,等待扳本,乃至反過來大賺的機會。
這也可以理解爲投資,流民帥向郗鑑投資,虧錢了怎麼辦,殺了郗鑑於事無補,只能繼續加大投入,而郗鑑利用流民帥對自己的投資,反過來與朝庭叫價,以獲得一個合適的價位。
曹嶷的參戰,則可視爲又有新的大股東加入,老樹煥發新枝,火箭即將發射,正是穩坐轎子,靜待拉昇之時,怎可能半途下車?
“殺!”
“殺!”
郗鑑麾下諸將紛紛揮舞着兵刃,驅趕士卒一波波的向羯軍反攻過去。
而在另一邊,徐龕也喃喃着曹嶷的名字,雙目微眯起來。
如今他和於藥的部衆,尚餘七千左右,在這一戰中,損失不算太重,這也是他存了保存實力的想法,因着戰局混亂,石虎未留意到他。
“於藥,你對此戰有何看法?”
徐龕突然轉回頭問道。
“這……”
作爲跟隨徐龕十來年的老將,自然明白徐龕的心思,略一沉吟,於藥便道:“將軍,曹嶷挾千鈞之勢而來,石虎軍心已浮。
不過石虎此人自有一股兇悍之性,不到最後關頭,不會認輸,故末將以來,此戰理應兩敗俱傷,或沈士居與曹嶷即使能勝,也必是慘勝,但末將敢肯定,此戰過後,三兩年內,石虎再無渡黃河南下的可能。“
”嗯~~“
徐龕捋着鬍鬚道:”老夫也是如此認爲,如今奉高空虛,石虎糧草器械俱在奉高,你我應及時約束部衆,尋機遁走,一旦奪回奉高,石虎又能奈我何?“
”不錯!“
於藥點點頭道:”我等均爲晉人,向羯奴臣服只是權宜之計,此次反正之後,將軍可再向朝庭上表,重列晉臣,料朝庭必無不允之理。”
徐龕的腦海中,閃過了被質於襄國的妻兒的面容,但很快就狠下心來。
對當時人來說,妻兒死了都無所謂,只要自己還活着,可以再娶妻,再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