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四姨太!”王夲瞧見顏墨婉發瘋了似的,捂住自己的左耳,面頰通紅,緊忙過去攙扶着。
“你裝什麼瘋?”尹碧華瞧見顏墨婉,以爲她是在裝瘋賣傻,更加生氣了,雙手提着杏木雕鳳柺杖,狠狠的敲打着自己腳下的石板。
“王夲,你只不過是一個下人,怎麼這般緊張四姨太來?”李連芳瞧見王夲緊張的模樣兒,慢慢兒踱步過去,一字一句道。
“我……我……”王夲擡起頭,瞧見李連芳一雙漆黑的眸子,咄咄逼人的神色,不禁說話打結。
顏墨婉表情極其痛苦,上脣緊緊的咬住了下脣,雙目緊閉,兩滴淚水從腮邊落下。
“瞧你吞吞吐吐的,莫非你對四姨太別有意思?”李連芳冷笑一聲兒,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
尹碧華聽見李連芳這般言辭,側頭,細細一瞧。王夲左手緊緊抓住顏墨婉的右臂,神色緊張,“莫非,你們倆真有姦情?”
“老太太,你非得這般詆辱我嗎?你就完全不爲自己兒子的名聲考慮考慮嗎?”顏墨婉睜開雙目,左手緊緊的捂着自己的左耳,聲音極大。
尹碧華一聽,顏墨婉聲音這麼大,心頭更來氣了,上前便是狠狠一個耳光,“好啊,身爲庹家的四姨太,竟這般維護一個下人,我看你生來就是一個風流坯子,是男人就趕着往上貼。”
顏墨婉使勁兒咽口水,搖搖頭,但是左邊的耳朵始終聽不見,嗡嗡直作響。
“你除了會裝瘋賣傻,你還會幹什麼?”李連芳將顏墨婉捂住耳朵的手拿開,咬咬切齒的說道。旁側精緻雕琢的屋檐上,幾隻北燕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顏墨婉搖搖頭,左邊兒的耳朵,怎麼也聽不見了。
“大太太,你非得這般咄咄逼人麼?”王夲聽不過去了,粗黑的眉毛擠向眉心,雙目極其凝重。
“我看啦,你們肯定是有姦情,竟敢當着我的面兒摟摟抱抱的。”尹碧華雙頰往下拉的老長,聲音很大。
顏墨婉頭開始痛了,她只有右邊的耳朵還隱隱約約的能聽見尹碧華在說什麼。顏墨婉覺着自己的頭快要被炸開了一般,她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陽穴。
“你少在這裡給我裝柔弱……”李連芳的話還沒有說完,顏墨婉的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正巧庹鶩寬從妙手回春堂回來了,緊忙狂奔過來,接住了顏墨婉小巧的身子。
“墨婉,墨婉!”庹鶩寬摟着顏墨婉,輕聲的叫着,言語間滿是寵溺。
“大爺,你還這麼護着她,我都不曉得她給你戴了幾次綠帽子!”尹碧華扭頭,瞧着庹鶩寬緊急的模樣,心頭更來氣了。
“少爺,揭開胸口的鈕釦讓四姨太透透氣,恐怕四姨太是怨氣鬱結於胸。”王夲撿起地上的錦盒,摟在懷裡,細聲道。
庹鶩寬也是懂醫術的,緊忙鬆開顏墨婉,利索的解開了顏墨婉脖頸處的盤扣,頓時白色修長的脖頸裸露在外。王夲緊忙低頭回避,李連芳站在不遠處細細的瞧着王夲。
“啊!”尹碧華側頭,瞧見顏墨婉脖頸處的項鍊,似乎跟自己脖子上的一模一樣,但是隱隱約約的被衣服遮住了,又看不清。只瞧見了半根兒紅線,和玉佩的一隻角。
“叫張醫生去菩提閣。”庹鶩寬抱着顏墨婉,站起身子,雙目凝重,語氣也格外的堅定。
“是,對了這是四姨太手裡一直拿着的東西,怕是很重要。”王夲將手裡灰色的錦盒交給了庹鶩寬,轉身便朝張醫生的住所踱步而去了。
李連芳手裡的手絹緊緊的握在手裡,雙目死死的盯着王夲漸漸消失在狹巷裡的背影。腳下摔得粉碎的花盆和被土半掩着的牡丹花兒,依舊嬌豔無比。
尹碧華站立在晚風之中,心頭格外沉重,顏墨婉的模樣兒倒是挺熟悉的,到底像誰呢,又想不起來了,她肘際處的那顆痣還有脖頸上的玉佩,是跟自己的一樣麼?
顏墨婉躺在牀榻之上,庹鶩寬懊悔不已,緊緊的摟着她。戀蝶忙裡忙外,眼裡的淚水始終沒有斷過。窗前的月季花,微微低下頭,在晚風之中輕輕搖顫。
“張醫生,四姨太沒有大礙吧?”庹鶩寬放開了顏墨婉,站起身子來,緊眉瞧着張醫生。
張醫生一邊兒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一邊兒搖搖頭,“哎,庹家真是多事之秋啊,四姨太的身體倒是沒事,只是……”
“只是什麼?”庹鶩寬迫不及待的問道。
“只是,四姨太的左耳從此怕是再也聽不見了,屢屢受到嚴重的拍打。”張醫生收起自己的藥箱,一字比一字重,言語之間怨恨與惋惜的意思特別明顯。
“你是說,墨婉的左耳從此以後就再也聽不見任何東西了?”庹鶩寬扭頭瞧了一眼顏墨婉白皙的面龐,驚愕道。
“是啊,不僅如此,就連右邊的耳朵也是弱聽了。而且,四姨太現在的身子,小腹極寒,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能懷孕了。”張醫生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兒。
“哐當!”一聲兒,戀蝶手裡端着熱水的銅盆掉落在地板上,庹鶩寬微閉雙目,深深吸了一口氣。
庹鶩寬瞧着張醫生離開的背影,慢慢兒坐在顏墨婉的牀榻邊兒,細細的瞧着顏墨婉,心頭內疚不已。他想起了自己初見顏墨婉的時候,顏墨婉一襲桃色的上衣,站在庹家門口,面頰紅撲撲的,笑意那般的純真。但是至從嫁給了他之後,幾乎是終日以淚洗面。
庹鶩寬慢慢兒的抓起顏墨婉纖細的手臂,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眼淚奪目而出,悲痛不已。原來以爲,顏墨婉嫁給了自己就可以許她一世安穩,但是沒想到竟然是千瘡百孔。
天際處越來越暗淡了,庹家的燈籠又點了起來,紅通通的,照亮了信子鎮半邊兒天。
顏墨婉半夜醒來,瞧見庹鶩寬在自己身側緊緊的抓住自己的手睡着了,不做聲兒。顏墨婉側頭,屋子裡的燈籠還亮着,燈籠上紅色的流蘇輕輕搖擺,金色的游魚格外刺目。
顏墨婉像喊庹鶩寬,但是話到了脣邊兒又咽了下去,他們之間經歷了這麼多,顏墨婉已經不敢將自己交給他了。
顏墨婉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兒踱步至窗戶的榻上,側着身子睡了下去,眼淚卡住了喉嚨,一個勁兒的向下流。
很快便到了五更天兒,尹碧華最近總是睡不好覺,早早的便起來坐在庹家正廳的主位上了。
正廳的院子裡,好些紫嫣花開了,早上,紫白色的花瓣上全是露水。綠色的葉蔓重重疊疊的,攀附在旁側的金桂上。
“老太太,這兒有一封你的信,好像是竹西鎮寄來了。”庹家的管家從庹家大門出進來,收緊拿着一封信。
“竹西鎮?這麼遠,我那裡沒什麼親戚朋友啊。”尹碧華緊眉,接過信。
香兒倒是極其體貼,緊忙將尹碧華的老花鏡取來,幫尹碧華戴上,還親自拆開了信封給尹碧華。
尹碧華抖了抖信紙,咳嗽了一聲兒,“姐姐,我的尹碧珠。好幾十年沒有你的消息了,聽說你在信子鎮大戶人家做太太,我不敢來攀附你。不過當日我替你嫁給了曲魏,我並不後悔,他極其疼我。曲家敗落,我們的女兒落入了劫匪手裡,我們尋找了好些年終是沒有結果。後來老曲去了,我獨自尋找女兒的下落,眼看打聽到了女兒的消息,我又得了癆病。我怕我是活不長了,唯有一個女兒放心不下。聽說劫匪的頭子姓顏,並沒有傷害我的女兒。聽說後來我的女兒也到了信子鎮,還在大戶人家中做了繡娘,她肘際處有一顆和我一模一樣的黑痣,脖子上掛着的玉佩你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請姐姐千萬幫我找到她。”
“不!”尹碧華左手癱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裡的信紙落在了地上,尹碧華雙目驚慌,使勁兒的搖頭。
“不,不可能!”尹碧華雙目紅通通的,淚水頓時溢滿了眼眶。她想起了自己才十七歲的時候,自己的同胞妹妹尹碧珠替自己嫁給了家裡安排的親事,她們姐妹情深,只是命不同罷了。
“老太太,你還好嗎?”香兒被尹碧華的模樣兒嚇着了,緊忙過去低頭問道。
尹碧華身子顫抖着,一個勁兒的搖頭,嘴裡一直重複的說道,“不……不肯能……不會是她……不會……”
“老太太!”香兒急了,扶着尹碧華。尹碧華一直搖着頭。
“快去叫張醫生,我這就扶老太太回金鳳閣休息。”香兒吃力的攙扶着尹碧華,慢慢兒從太師椅上起身。
旁側的張媽,點點頭,利索的朝張醫生的住所處去了。
尹碧華回到金鳳閣,躺在牀上,雙手緊緊的抓着自己胸前的那塊兒玉佩。
張醫生急急忙忙的趕來,瞧了瞧,在尹碧華胸前紮了一針,一會兒,尹碧華胸口起伏,吐出了一口血。
“老太太,可舒坦了些?”張醫生利索的拔了針,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