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悠然閣的正堂,這是明間,其左右是次間、稍間。明間也是大客廳,次間、稍間則是主要的休息場所。堂屋當中獨設一榻,上邊引枕靠背腳踏俱全,兩邊各兩張腳踏大椅,錦繡坐到棍榻上,廖嬤嬤已領了一衆丫頭婆子進來跪頭行禮。
錦繡嚇了一跳,底下烏壓壓的一羣人,仔細數了數,媽呀,居然有整整十九個人,再加上她帶來的侍女,光侍候她的就有二十三個人,這也太奢侈了吧?
“嬤嬤,這是不是太多了?”錦繡有些不安。她父親在世時,她們家也有十來名下人服侍,後來她開了錦繡藥鋪後,漸漸打響了名氣,雖然鋪子裡有近三十名“員工”,但私底下服侍的也只有四名婢女,比起現代明快的作風,再有錢都得負責自己的吃喝拉撒來說,她都覺得奢侈了。現下更爲壯觀,她一個人就住這麼寬闊的宅院,還有如此多的人侍候,恐怕平原伯府的老夫人也沒有這麼大的排場吧?
廖嬤嬤陪笑着說:“不多,一點都不多。姑娘您又不是來遊山玩水,而是來做大事,爲朝廷效力的,理應受此待遇。奴婢還生怕委屈姑娘您呢。”
錦繡差點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這麼多人侍候她,她又不是金尊玉貴的人物,居然安排如此之多的下人服侍,究竟她是來做大夫的還是來享受的呀?
廖嬤嬤又進一步解釋,“這可是王爺的一番心,姑娘可別辜負了。王爺對姑娘可重視呢,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佈置了,這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是王爺親自過問的。王爺說了,姑娘您可是關係着衆將士的倏關性命,可不能怠慢了。所以姑娘還是安心住下吧。奴婢姓廖,人稱廖嬤嬤,是這院子裡的管事,高管家是總督衙門的總管,姑娘有何吩咐只管說了,奴婢們莫敢不從。”
現在錦繡可以確定,這趙九凌對她用了糖衣炮彈。
也不知道那傢伙究竟在搞些什麼,平白無故的對她產生敵意,現在又平白無故的對她這麼好,這裡頭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危計吧?
錦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管過奴僕,也不知該如何管,廖嬤嬤對自己是很恭敬討好,但畢竟還不熟悉,她也不敢貿然就重用她。還有這些下人,看起來一個個中規中矩的,可大家內心裡想的什麼誰也不知道,再來,她也不是一輩子呆在這兒,這些只是臨時來服侍的下人,她也不求這些人對她忠心耿耿,只求把份內事做好就成了。
於是錦繡錦繡簡短地說了兩句話,“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熟悉,完全是抓瞎,諸位既然是被派來服侍我的,大道理我也不說了,你們只要謹守本份就成了。我不求你們對我如何忠心,但起碼的爲奴之道應該是明白的。現下,我不管你們現在想些什麼,只告訴你們我的底線,我不喜歡底下人亂嚼舌根,更不喜歡受人監視。我也不可能永遠呆在這,所以你們也別把我當真正的主子,就當……臨時僱主吧,你們只需儘自己的本份就成了。但凡我吩咐下來的活兒不推三阻四就好,這點要求,不爲過吧?”
衆人齊齊磕頭,說一定好生侍服姑娘,不負姑娘云云。
錦繡故意露出疲乏的神情,廖嬤嬤趕緊讓大家下去,指了四個丫頭笑道:“姑娘可是累了,那敢情好,姑娘的寢房在後頭,奴婢帶您過去。”
上房的西稍間中有套間暖閣兒,是主臥室。而東稍間則是用“碧紗櫥”與西側的房間隔斷。碧紗櫥內有牀,應該是專門爲值夜的丫環頭提供的地兒。
上房還有後門,與後院相通,出後房門到後院,再從後院的東西穿堂穿過,就到了一條南北寬夾道,通過這條夾道就可到趙九凌居住的出雲閣,及穆少清等人居住的居。
在得知這兒離趙九凌的住處只有兩個走廊及半個花園的距離,錦繡很是不安,說:“我一個小小的醫官,如何能住進總督衙門?還與王爺離得這麼近?”
這趙九凌行事不按牌理出牌,又是蠻不講理的人物,這萬一哪天心血來潮又跑來找她的麻煩,她是想躲都沒地兒躲呀。
廖嬤嬤笑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王爺看重您還不好嗎?外頭想讓王爺看重的撐削尖了腦袋都無法住進來呢?”但心裡卻在暗暗思量着,楚王趙九凌節制宣府至山西大同邊防軍務,臨時成立的兩省總督是由宣化都司衙門改建而成的。比以往擴大了一倍的地盤,前邊是處理公務的地方,後邊是趙九凌以及諸位幕僚和他的妾室們的居處。
除此之外,這總督府還真沒住上外人過。這位王錦繡還是頭一份。
趙九凌是楚王,貴爲親王級別的他,排場老大,他身邊貼身侍衛就有四十餘名,以及六位幕僚,都是住在總督府,而他的300多名親兵校蔚則住在緊鄰衙門的另一處宅子裡。
就單他的院子裡,配置有一名管家,兩個通房大丫頭,二十多個下人,粗役更是不計其數,六名別人贈送的非妾非通房的至今仍被下人尊稱一聲姑娘的貌美女子,則住在南邊的一處棲霞院內,六名姑娘,統一安排在一個院落,服侍的下人總共加起來還沒有悠然閣的多。可以想像,這王錦繡在楚王心目中,是何等的份量。
錦繡剛纔這話說不無道理,平白無故的住進總督衙門,還與楚王的院落捱得如此近,用腳趾上頭都知道,楚王打什麼主意呀。
想到這裡,廖嬤嬤對錦繡越發恭敬了,但她是人精一樣的人物,並不直接說明“楚王對你格外上心,是因爲看中你”而只是委婉地說楚王是求賢若渴,所以纔會如此禮遇。
錦繡也沒有想那麼多,實際上,趙九凌對她的第一印像實在太惡劣了,再加上她在古代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已消除了身爲穿越女的優越感。這古人的思維很是迂腐,在禮教方面更是看得比命還要重要,不管她如何努力,但她的某些思想行爲,仍是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所以也很難碰上真正的伯樂。
人家別的穿越女不管如何行事,都會煞到一大堆男主男配,而她努力了十多年,連桃花都沒開過,說來也可憐。
至於這趙九凌,實在是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的印像太惡劣了,她對他只有防備,別的想法嘛,還真沒有。
這大概就叫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連冬暖幾個丫頭也覺得這事兒透着古怪,尤其剛纔在前邊大廳裡,趙九凌那笨拙又接近白癡的問話方式,這讓聰明的冬暖有了某種念想。
但冬暖是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的,也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只能寬慰錦繡,“姑娘不要想得太複雜了,指不定楚王殿下只是單純的想要重用你,又想到之前的所作所爲,所以一心想彌補姑娘罷了。”
錦繡想想,也是,聽說這邊戰事吃緊,將士們受傷嚴重,若沒有系統的救治方式,確實很容易耽誤治療的。
想到去年官兵剿匪,百把人同時受傷就弄得手忙腳亂,這宣府戰事一旦開打,那肯定是成百上千的冶療壓力,到時候,她一個人就算多生幾雙手也是沒法子吧? ⊙TтkΛ n ⊙C O
這趙九凌也太高估她了,光憑錦繡藥鋪的人物,想要一口氣救下那麼多人,也是不現實的,她得好好想一個系統的救治法子纔是。
……
錦繡才住下沒兩天,便接到好些邀請貼子,全是本地官員女眷的邀請,這個請她入府品茶,那個邀她去賞梅花,也有直白的,請她過府給診脈看病。也有直接把禮物送來的,冬暖一邊整理這些名貼,一邊把禮物登記造冊,然後統一拿了錦繡製作的養顏膏作回禮。
“姑娘,這些人真的太客氣也太熱情了,連奴子都不敢相信呢。”
巧巧說:“那肯定的呀,咱們姑娘現在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又讓皇上鄭重賞賜褒獎過。如今誰敢不買姑娘面子?”
“哼,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
“那可難說。姑娘只是軍醫,又不涉及官場,他們擺的哪門子熱情?真是太奇怪了。”
冬暖飛快地望了錦繡一眼,在心裡暗道:“當然是因爲楚王的關係呀。”可她卻不敢說,生怕增加姑娘的煩惱。
當晚錦繡睡了個好覺,冬暖和巧巧服侍她起牀吃早飯,一個自稱姓張的嬤嬤便領着兩個丫環進來了,福了身子後,輕聲道:“姑娘,昨晚睡得可還習慣?這早飯可還合您的口胃?”
錦繡笑道:“有勞媽媽關心,我又不是千金小姐,不必對我如此的。倒把我弄得毫不好自在。”
張嬤嬤笑道:“姑娘這話可就折煞奴婢了。姑娘您身負重任,侍候您本是奴婢等的職責,姑娘千萬別與老婆子客氣,更不要與這些丫頭客氣,有何任何只管說。哦對了,給姑娘您通個氣兒,棲霞院的衛姑娘想請姑娘過去玩兒,姑娘可是得空?”
錦繡皺眉,“衛姑娘?”
張嬤嬤解釋道:“衛姑娘是本地懷王爺送來服侍王爺的,因爲王爺沒有給她名份,又是懷王爺送過來的,即非奴又非婢的,所以大家都叫她一聲姑娘。”
原來是趙九凌的女人,但,好端端的幹嘛要見她?還讓她過去?
錦繡有些不高興,淡淡地說:“論理,我是女子,在府裡見見衛姑娘也無可厚非,可倫公,我卻也是辦公差的,承蒙楚王殿下擡舉,讓我住進了總督衙門。可我一個外人卻私下見王爺的姬妾,這樣不妥吧?”
張嬤嬤怔住,她剛開始覺得衛姑娘要見錦繡也覺合情合理,畢竟錦繡是王爺心尖上的人,那衛氏爲了將來的打算,與錦繡拉好關係那是必然的。可聽錦繡這麼一說,又覺得錦繡說得也有道理。錦繡是來公幹的,好端端的跑去見王爺的姬妾,傳出去也不大好聽。
再來,錦繡雖說只是大夫,可也沒有與一個非婢非妾的女人打交道的道理。
想到這裡,張嬤嬤醒了醒神,連忙道:“姑娘說得極是,是奴婢糊塗了,該打,該打。”頓了下,見錦繡沒有理會她,又小心翼翼地問:“可衛姑娘都發話了,姑娘真的不過去麼?”
錦繡瞟她一眼,淡淡地道:“哦,她發什麼話?有拜貼麼?還是打了丫頭來請?還是請示過楚王殿下?”
張嬤嬤滯住,連忙跪了下來,打了自己兩下嘴巴,“奴婢該死,不會說話。以姑娘的身份自是不必去見那衛氏,是奴婢越矩了,腦子糊塗,還望姑娘恕罪。”
錦繡把飯吃完,冬暖連忙端來鉢盅,給她嗽了口,這才道:“媽媽也是這兒的老人了,怎的這麼不懂規矩?若下回再這樣,這總督府我可不敢住了。”
張嬤嬤連連點頭,“姑娘教訓得是,是奴婢糊塗了。”退了出去後,她長吁了口氣,原來姓廖的老文虔婆沒有誆她,這王錦繡雖身份普通,卻矜持自貴,哪是能夠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