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子就在大帳的中央,旁邊全是紅色的紗帳,灩灩的垂了下來,烘托出一片熱鬧非凡的氣氛來。臺子上邊站着兩個人,穿着大婚的吉服,笑意正從他們得眼角眉梢流露出來,怎麼樣也止不住。
臺子的兩旁站着喬景鉉與柳明卿兩對,四個人臉上也是笑意盈盈。
“曼青竟然成韃靼王妃了!”明媚看了看曼青,今日的她實在是明豔,金珠從頭上的花冠裡垂了下來,貼着她白玉一般的臉,很是富貴。
明媚想到了她見到曼青的第一面,那是一個寒冬,她跟着柳元久回到京城,曼青正站在慶瑞堂的門口爲她們打起門簾,秀美的臉上掛着謙卑的笑容。
“四老爺可回來了,老夫人等得實在着急,都在念叨着要去碼頭接人了!”那時候的曼青,眼睛微微低垂看着地面,不敢直視她們,全然是一個丫鬟該做的那般,嘴裡全是恭敬的言語。而現在,就是這個打門簾的丫鬟竟然成了韃靼三王子的王妃,人生真是到處都充滿着戲劇性的因素,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真是最難以把握的事情。
“王妃算什麼?曼青指不定還有更大的造化呢!”喬景鉉笑了笑:“咱們走着瞧,就看韃靼汗王與那二王爺的把戲了。”
一個薩滿走上臺來,手裡託着兩塊彩色的布條,這在韃靼婚禮裡象徵着吉祥如意,要把這兩塊布條披在新人身上,纔算是祖先給了他們祝福。
嚟硌巴與曼青兩人並肩而立,那薩滿先拿了彩色布條給曼青披上,一雙眼睛望着她,看了又看,嘴角一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曼青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這個笑容裡含着什麼深意,讓她有幾分摸不透。
薩滿託着另外一條彩色的布往嚟硌巴那個方向走了過去,他站在嚟硌巴面前,笑着朝他傾過身子,兩隻手託了彩色布條高高舉起:“來罷,我的孩子,阿里什保佑你幸福安康。”
嚟硌巴朝那個薩滿笑了笑,低下頭去就等他將彩色布條掛到自己脖子上邊。這時忽然就聽一聲風響,就聽嗖嗖的幾聲,有什麼東西朝着他飛了過來。他剛剛準備扭身逃脫,那薩滿卻忽然將雙手一甩,從彩色的布條下抽出了一把長長的彎刀來。
這可真是連環殺人計,除了佈置了神箭手,還有那祝福的薩滿瞬間也變成了殺手,長長的彎刀朝嚟硌巴奔了過來。嚟硌巴也甚是靈活,朝旁邊一閃,堪堪躲過那薩滿的刀子,也躲過了那奔來的冷箭,見曼青瞠目結舌的望着他,將她用力一拉:“小青,你到旁邊去站着。”
郭慶雲跳了上來,伸出手將曼青抱住,兩人一滾便躲到了一旁,見曼青安全了,嚟硌巴心中才安穩了些,赤手空拳與那薩滿鬥在一處。帳篷裡頃刻間便亂了起來,大家都萬分驚訝,望着坐在左側的汗王道:“大汗,這是怎麼一回事?”
韃靼汗王搖了搖頭:“本王也不知道,真真是蹊蹺。”
平臺上激戰甚酣,既然間,嗖嗖嗖的從旁邊又射出了幾支冷箭,嚟硌巴本來就赤手空拳,已經輸了幾分,這時又有一批冷箭射了過來,躲閃起來也很是艱難。站在平臺一側的喬景鉉飛身而起,一個瀟灑的騰空跳轉,那幾支箭便被他抄在手心裡。
喬景鉉望着韃靼汗王微微一笑:“大汗,這大帳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我想應該不至於罷?”他舉起手來,用力將那幾支箭一擲,那些箭便牢牢的扎到了的橫樑上邊,白色的箭尾還在外邊不住的顫動。帳內參加婚宴的勳貴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韃靼汗王的臉上也是色變,這大陳的送親使,身手未免太好了些,連弓都不用便能把箭釘到木頭裡邊去!
“送親使身手真是不錯!”韃靼人豪放,素來愛慕英雄,見喬景鉉這般身手,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人高聲喊了起來:“真是年少英雄!”
喬景鉉拱了拱手:“多謝誇獎。”
他身邊不遠處,那薩滿與嚟硌巴的打鬥已經停了下來,因爲柳明卿已經躍上了平臺,才一出手便將那薩滿給制服住了,嚟硌巴趕緊跳下了平臺,奔到曼青身邊,拉着她看了又看:“小青,你沒事兒罷?”
曼青剛剛一搖頭,旁邊郭慶雲很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有我在,她能有什麼事情?”
嚟硌巴將曼青的胳膊一拉,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郭小姐,我知道你武藝好,但是我的王妃還是呆在我身邊的好,多謝你。”
郭慶雲衝嚟硌巴一笑:“都還沒成親,就這般緊張,我又不是個男人!”只不過她新婚燕爾,自然也能理解嚟硌巴的心情,也沒有與嚟硌巴計較什麼,大步走到了柳明卿身邊:“柳小五,你瞧瞧人家!”
柳明卿無奈的望了郭慶雲一眼:“小九,你難道像一個需要保護的人?你自己看看你,再看看曼青就知道差別了。”
郭慶雲很是不滿,伸手挽住了柳明卿的胳膊,不依不饒:“在京城,人家說我拉你的胳膊不對,沒淑女風範,現在到了韃靼,我非得好好拉着你的胳膊走上幾圈才成,免得回去以後又被束手束腳的了。”
平臺前邊幾個人旁若無人的嬉笑交談,大帳裡的勳貴們個個看得莫名其妙,這究竟是怎麼?若說是一場兇手,可爲何就射了幾支冷箭就不見動靜了?
喬景鉉將那薩滿點了穴道扔到一旁,這才朝衆人笑了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喬某請大家看好戲,現兒這般安靜,該是那射箭的人應該已經被抓住了。”
話音才落,周圍一陣響動,就見喬景鉉的幾名暗衛已經壓着幾個穿着韃靼服裝的人走了進來,韃靼汗王一見,臉上就變了顏色。
“請問汗王,這些人是誰,你可知道?”喬景鉉笑着問他。
“本王又怎會認識?”韃靼汗王“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指着那幾個人說:“竟敢謀害我的三弟,來人,把他們押下去好好審問,看是誰派過來的!”
“且慢!”嚟硌巴拖着曼青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幾個韃靼人,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大汗,何必要押下去審問?到此處審問豈不是更方便?”
韃靼汗王看了嚟硌巴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三弟,本王是怕驚嚇了你的王妃,瞧她這般千嬌百媚,要是被這兇殘的審問給嚇壞了,卻是本王的不是了。”他轉臉朝站在門邊的一羣武士使了個眼色:“還不快些過來,將人押解下去!”
那幾個武士應聲走了過來,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彎刀,他們走得很快,馬上就走到那幾個放冷箭的人身邊,低頭就去抓那些人的手腕。喬景鉉等人都屏聲靜氣的瞧着,若是那幾人拿刀子去砍殺這幾個放冷箭之人,他們便會出手阻攔。
只是事情完全出乎他們想象,就在那些武士彎腰去提地上幾個人時,電石火光之間,其中有一個武士暴立而起,拿着刀子便向嚟硌巴砍了過去。曼青見刀光閃閃,寒氣逼人,明晃晃的刀影就在面前,來不及思索,自己橫到了嚟硌巴的前邊,就聽耳畔幾聲驚呼,她覺得似乎有什麼插進了自己的身體,眼前一黑,便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大帳裡頓時亂成一團,各位勳貴們看見出了人命,皆紛紛站了起來往安全的角落避散,韃靼汗王見着手下未能得手,恨恨的罵了一聲:“真是沒用!”
明媚見曼青倒下,驚呼了一聲:“曼青!”她提起裙裳就想從喬景鉉身邊奔出去看她的傷勢,卻被喬景鉉一把拉住:“媚兒,先別過去,危險!”
他將手指放在脣邊,長長的一聲唿哨,就見一羣雲驍衛割開帳篷跳了進來,和韃靼汗王的武士交戰在一起,就見冷冷寒光,彎刀與長劍碰撞,發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音。耳邊又傳來嗖嗖的響聲,喬景鉉舉目一望,外邊站着一批穿灰色衣裳的人,手裡拿着弓箭,正在朝帳篷裡邊射箭。
“媚兒,跟緊我!”喬景鉉眼疾手快把明媚拉到身後,藉助着桌子椅子偷偷的溜到了一個角落,他直起身來看了看,這裡是個死角,安全的所在,感覺到甚是滿意。“媚兒,你到這裡別動。”喬景鉉把明媚藏在椅子後邊,飛身跳了出去。
就聽大帳外已經是殺聲震天,大帳裡邊,雲驍衛已經身手敏捷的將韃靼汗王的那些武士們解決了。那些武士們有些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有些正抱着胳膊哎呀哎呀的叫喊着,地上卻全身鮮血,那紅色十分醒目,刺着人的眼睛。
“快些出去,外邊還有一批人!”喬景鉉指揮着雲驍衛,與柳明卿郭慶雲一道奔了出去。外邊也已經是亂成了一團,大陳的軍士正在與韃靼的軍隊交戰。
喬景鉉見着韃靼人馬衆多,而自己卻只帶了兩百來人過來送親,兩百人對抗這麼多韃靼士兵,肯定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喬景鉉眼睛一轉,就看到韃靼汗王正站在一個角落裡,手舞足蹈的在發號施令,身邊團團的圍着一羣韃靼武士。
“明卿,小九,咱們去將那汗王捉住,這樣韃靼人才會停手。”起偶進行朝兩人點了點頭:“咱們這就過去。”
柳明卿與郭慶雲會意的點了點頭,三人縱身飛躍,往韃靼汗王那邊過去。三人的姿勢極其優美,就如三隻大鳥在空中飛了過來一般,衣裳飄飄,又如那神仙中人,看得那些韃靼人皆是目瞪口呆。
喬景鉉衝到韃靼人羣裡,伸手將汗王身邊幾個武士點了穴位,其餘的人反應過來,拿起兵器朝喬景鉉砍了過來時,喬景鉉已經拎着那韃靼汗王飛到了一個高臺上邊。
朝周圍望了一眼,喬景鉉氣沉丹田,大聲喊了一句:“韃靼汗王在此,誰敢生事!”他中氣十足,這聲音很是宏亮,讓大帳外邊的人皆是一愣,見着汗王果然受制於喬景鉉,韃靼的士兵皆停下了手,皆紛紛鼓譟:“送親使大人,你爲何挾持我們大汗?”
“我笨不欲挾持你們汗王,可他做事情實在是卑鄙!我們大陳的皇上好意將郡主嫁到韃靼,你們卻用這樣的儀式來歡迎她嗎?這讓我們這些送親的人情何以堪!”喬景鉉將韃靼汗王用力摜到了地上,冷冷一笑:“這種鼠輩,難道也配當你們的汗王?”
那些士兵皆沉默了下來,有人大聲喊:“汗王便是汗王,豈是你能質疑的?”
“我沒有質疑,我只是覺得好笑!”喬景鉉伸手點了韃靼汗王的穴位,讓他動彈不得,然後向四周看了一眼:“你們不去抓那埋伏的人,爲何又與我們大陳的送親兵士爭鬥在一處?只要你們停手,我便可以將你們韃靼汗王撂開不管!”
那些士兵們看了看周圍,也羞愧得很,看來自己是誤會大陳人了,有一個韃靼將軍大聲喊道:“送親使大人,你將你們的軍隊整理下,我們不會再去與他們揪鬥!”
喬景鉉點了點頭,從高臺上跳了下來:“大陳軍士,跟柳統領去那邊帳篷。”“喬景鉉說完這話,趕緊轉身進了大帳,他急着去看明媚是否安全,不知道是不是有誰會趁機混到大帳裡邊去進行暗殺。
進到大帳,就見明媚已經在幫曼青療傷,曼青躺在那裡,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緊緊的閉着,那長長的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靜靜的垂了下來,蓋住了她的雙眼。
嚟硌巴守在一旁握着曼青一隻手,全身發抖,他的眼裡有一種暴戾的血紅,有一種說不出的衝動,他很想衝出去,將那批人一個個斬盡殺絕,可是他不能這樣做,曼青還躺在這裡,他要守護着她,不能離開她半步。
低頭看了看那張臉,白得似乎沒有一絲血色,他擔心的看着她,生怕她會因此離開自己。眼中忽然間有了淚水,他沒想到韃靼內部竟然有這麼多人仇恨他,想把他除之後快,更沒有想到曼青竟然會奮不顧身的檔在他的面前。爲了他,她竟然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怎麼樣?”喬景鉉低下頭來看了看曼青,見這她那蒼白的臉色,有幾分擔心。
明媚看了看他道:“我已經讓玉梨去接藥箱過來,那彎刀並沒有刺中她的要害位置,只是因流血過多而暈厥過去。但這流血過多也很是危險,若是得不到血液的補充,那會不定也會失去性命。”
“不,不行!”嚟硌巴低吼了一聲,擡起臉來看着明媚,聲音急切,就如一頭受傷的野獸:“我不能失去曼青,世子妃,你救救她!”
明媚瞧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自然會盡力,只是可能會要檢查一下,看諸位的血型是不是與曼青的相同,我要給她輸血。”
“輸血?”喬景鉉忽然想起上回在紫霞山明媚給那生命垂危的士兵輸血的事情來,當時就是他捐出了自己的鮮血來。“是不是跟上次一樣?那就繼續用我的血罷。”
嚟硌巴一手將喬景鉉攔住,眼神急切的望着明媚:“世子妃,用我的,用我的!”
明媚撫慰的掃視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莫要着急,我還不知道曼青是什麼血型,能不能與你們的相配,先等我測試過再說。玉梨,你趕緊去將我的箱子提過來。”
雖然喬景鉉當時與英王妃說讓明媚照顧他的身子只是一個藉口,但明媚依舊將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打包放在兩個醫藥箱裡帶了過來。玉梨與明媚已經搭檔多年,自然知道明媚要的是什麼,點了點頭走了出去,不多時便拿了一個大箱子走了回來。
“我先給你們驗血。”明媚讓喬景鉉嚟硌巴幾個人都將手指伸了出來,用針在指尖上挑破,擠出幾滴血來,盛在小酒杯裡頭。剛剛將郭慶雲的手指也挑破了皮,這時外邊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喬景鉉皺了皺眉頭:“難道那韃靼二王爺去而復返了不成?”
根據暗衛送來的信息,韃靼汗王佈置人手是想將嚟硌巴在大婚慶典上殺害,可是今日這形勢不對,分明是有兩撥人在對嚟硌巴下手,而且後來那撥人明顯還是奔着韃靼汗王去的。想要將韃靼汗王也殺了的,除了那二王爺,不會再有別人。
喬景鉉眯了眯眼睛,第一次射出冷箭的是韃靼汗王的人,而那第二次射出羽箭的那批弓箭手便是那二王爺的手下。方纔爲何韃靼大軍要與大陳軍士交戰,恐怕也是見了二王爺的部下,這才混戰起來的。
他站了起來:“我到外邊去瞧瞧。”柳明卿趕緊走到他身邊:“我跟你一起去。”
郭慶雲也跳了起來拉着柳明卿的手:“柳小五,我也要去!”
喬景鉉很不滿意得瞥了郭慶雲一眼:“小九哇小九,你怎麼到了哪裡都要拉着柳小五不放了?難道你是那芝麻糖不成?快些呆在這裡,別跟着他到處走!”這大帳可不是個安全地方,明媚又那般嬌弱,沒有人保護怎麼辦?
柳明卿瞧着喬景鉉那不虞的神色,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嘆了一口氣對郭慶雲:“小九,你便留在這裡罷,我十妹妹沒有拳腳功夫,總得有個人保護着她纔是。”
郭慶雲看了看睜在桌子邊上忙忙碌碌的明媚,心中也有幾分歉意,跳着走到明媚身邊:“柳十,不好意思,我不是想丟下你!”
“沒事。”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仔細觀察着酒杯裡那些血液顏色的變化,從她測試看來,嚟硌巴的血型與曼青的是同一類型,剛剛好合用。她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帳幔被掀起,一隊雲驍衛奔了進來:“世子爺,韃靼汗王被他二弟用冷箭射殺了!”
這個真是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喬景鉉瞪大了眼睛:“怎麼被殺的?那韃靼汗王不是有人護着,怎麼會被他二弟殺了?”
一個統領望了喬景鉉一眼,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說出了原因:“世子爺,你將那韃靼汗王放在那高臺上,可是點了他的穴道?分明見着有箭朝他射過去,可他就跟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屬下隔得近,看得分明,那汗王眼睛睜得大大得,口裡還在用韃靼語大聲呼喊,該是在呼救,可他卻就是紋絲不動。”
喬景鉉“啊喲”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我倒忘記了這碼事情了。”其實也不是他忘記了,其實是他有意爲之,但他怎麼能承認這一點?他只是一臉懊悔道:“我急着來大帳裡看情況,忘記給他解穴道了,現在外邊情況怎麼樣?”
“汗王的部下已經把二王爺包圍起來了,我們要不要出手?”那個統領恭恭敬敬的看了外頭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難過的神色:“此時的大帳外邊已經成了一個修羅場一般,到處都是死屍和斷肢,慘不忍睹。”
喬景鉉想了想道:“你帶幾個雲驍衛到這裡保護夫人和三王子。”他轉臉向嚟硌巴道:“你不要出去,讓他們先鬥個兩敗俱傷再說!”望了望柳明卿與郭慶雲:“咱們出去瞧瞧。”
郭慶雲這才歡喜了起來,板住明媚的肩膀道:“柳十,我出去瞅瞅就回來。”
明媚知道她坐不住,朝她笑了笑:“你快些出去罷,別說我拘着你在這裡。”望了望嚟硌巴,明媚輕聲道:“三王子,還請你將衣裳解開,露出手臂,你的血液與曼青的是同一個類型,你可以將你的鮮血獻給她。”
“真的嗎?”嚟硌巴眼中有亮光閃過:“這樣好極了,曼青身體裡有我的血。”
明媚點了點頭:“是,只是你要忍着痛才行,而且會有一段時間。”
“沒事。”嚟硌巴精神抖擻,很快按照明媚的吩咐將一隻袖子露了出來,留在大帳裡的雲驍衛很是驚奇,站在一旁見着明媚拿出一根管子來,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直到那鮮血開始慢慢注入曼青的身體裡邊,大帳裡的人才知道明媚這麼做的用意,一個個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竟然還有這般醫術,這位世子妃,簡直就是華佗再世!
玉梨扶着管子,一邊觀察着那血液流動的速度,明媚也不住的瞧着嚟硌巴與曼青的臉色,過了一陣子,估摸着那量也夠了,明媚對嚟硌巴道:“可以了。”伸手去按他的胳膊,想要將那針頭抽出來,誰知道嚟硌巴卻扭過身子:“不,我要多給曼青一些血。”
“仔細那針頭彎了!”明媚嘆了一口氣:“三王子,過猶不及。”
“是嗎?”嚟硌巴懷疑的看了一眼明媚,轉過身來:“那好,替我拔針罷。”
明媚將針拔了出來,然後與玉梨一道,緊張的替曼青做了個小手術,將她的傷口縫合好,灑上最好的金瘡藥,再替她仔細包紮起來。明媚嘆了一口氣:“玉梨,這些日子你便留到韃靼照料曼青罷,我得先回大陳去。”
“行,我留下來。”玉梨望了明媚一眼,知道她是擔心杜若蘭要生孩子,雙身子在大陳可是少見的事情,如何能疏忽大意。可曼青又傷得厲害,只好自己留下來了。
嚟硌巴望着玉梨,一臉感激:“玉梨姑娘,可要辛苦你了。”
說話之間,外邊的聲音已經慢慢的小了,似乎廝殺已經被平息下來。過了一陣子,喬景鉉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羣韃靼的勳貴。
“怎麼樣?我大哥二哥沒事罷?”嚟硌巴站了起來,望着幾位勳貴,心中有些疑惑,見他們的眼神,彷彿一點都不着急,可是……他心中忽然有了一點期盼。
汗父本有五個兒子,其中兩個在與大陳的戰爭中喪生,就剩下他和大哥二哥,現在若是大哥二哥都死了,這韃靼汗位自然便落在了他的頭上。這幾個人是來通告消息的不成?
“三王子。”進來的幾個勳貴將右手按在胸口,深深額鞠躬下去:“汗王已經昇天,叛逆也被處置,這韃靼大汗之位,就只能是你來繼承了。”
“大汗之位?”嚟硌巴有幾分發愣,這想了很久的大汗之位就這般輕而易舉的到了自己頭上來了?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曼青,本以爲盼望已久的願望即將實現,應該會是欣喜若狂不知所以,可現在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寧願一切都不要發生,只要曼青能睜開眼睛站在他的身旁。
“三王子,自然只有你來繼承大汗之位了,先汗在世之時便誇讚過三王子日後會是韃靼第一勇士,也會是英明的汗王,他的意思也很是明瞭,我們幾個方纔商議過,這韃靼各部便推舉三王子爲大汗了。”
喬景鉉在旁邊笑了笑:“嚟兄,你便不用推辭了,明日便行登基大典。”多虧了那位野心勃勃的二王爺,一箭將韃靼汗王射殺,他自己也沒得了好處,在混戰中被韃靼汗王的武士包圍,他拼命呼救,可他的貼身親衛也分身乏術,喬景鉉與柳明卿郭慶雲站在那裡,親眼瞧着他被幾刀砍掉了腦袋。
現在韃靼羣龍無首,那些勳貴們也不是沒有野心,可無奈實力稍微有些弱,誰也不會服誰,才說了幾句,有人提議該由嚟硌巴繼位,大家都沒了言語,畢竟嚟硌巴繼位可是名正言順,他是先汗王的兒子,又有一部勢力,不推舉他都不行。
“好,本王知道了。”嚟硌巴點了點頭:“你們各自準備去罷。”
那些勳貴們恭恭敬敬朝嚟硌巴行了一禮,這才慢慢退下。嚟硌巴頹然的坐了下來,一隻手支着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寧願用我這大汗之位,來換曼青的平安無虞。”
明媚笑着瞧了他一眼:“三王子,你大可不必這樣,曼青已經快要醒了。”
“是嗎?”嚟硌巴驚呼了一聲,奔到了曼青身邊,見他的眼睫毛微微的在顫動,心裡頭高興,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曼青,曼青!”他輕輕的呼喚着,抓住了曼青的手,就連呼吸都快要屏住。
曼青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她呻吟了一聲:“好疼。”
“是我不好,讓你受傷了。”嚟硌巴的眼淚珠子忽然便掉了下來,方纔這般激烈的廝殺他都沒有掉過眼淚,此時見着曼青那蒼白的臉,他卻心疼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
“沒事,我很好。”曼青吃力的朝嚟硌巴笑了笑:“壞人都被抓住了?”
“是。”嚟硌巴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脣邊,聞着那微微的香氣,心中有說不出的踏實。
“曼青,沒事,你好好休養兩三個月,就會痊癒了,只是你們的婚禮可能要推遲了。”明媚笑了笑:“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不,我不需要婚禮了,這樣就很好。”曼青的眼裡露出了一絲驚駭:“我與嚟硌巴已經舉行過婚禮了。”
“曼青,我要給你最好的婚禮,等你好了以後再說。”嚟硌巴深深地額望着她,眼裡有感激的光彩:“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值得最盛大的婚禮。”
玉梨在一旁也連連點頭:“曼青,現兒嚟硌巴已經是韃靼的汗王了,你就是王后了,這婚禮自然要重新舉行過,你可是韃靼的王后呢,今日是娶王妃的規格,娶王后的自然要不同一些啦。”
“什麼?”曼青有些不敢相信,望了望嚟硌巴,她震驚的問道:“玉梨說的可是真話?”
“是。”嚟硌巴點了點頭:“我大哥二哥方纔在混戰裡都死了。”
曼青的眼睛裡有些悲傷的神色,她抓緊了嚟硌巴的手,顫顫巍巍的搖了搖:“嚟硌巴,我不要什麼大婚盛典了,韃靼剛剛遭受一場混戰,肯定死傷了不少人,你就把這辦婚典的錢省下來去給他們做安撫金罷。”
帳篷裡的人聽了這話都覺得意外,看着半躺在嚟硌巴懷中的曼青,不由得也感嘆起來,這位韃靼的新王后可真是心地仁慈。
“好,我都聽你的。”嚟硌巴點了點頭:“那我讓他們也不必弄明天的典禮了。”
喬景鉉踏上一步,朝嚟硌巴挑了挑眉頭:“嚟兄,這登基大典如何能不行?你可以不再行大婚之禮,因爲今日你已經行過了,再行也是重複,而這登基之禮怎麼能不行?若是不行,有誰又知道你這個韃靼汗王?”
曼青望着嚟硌巴,額頭上掉下了一滴滴的汗珠子:“嚟硌巴,你聽世子爺的,你都聽他說的便是!”
嚟硌巴點了點頭:“好,我都聽喬世子安排。”
“將曼青擡到帳篷裡頭去歇息罷,她要好好休養。”明媚指揮着衆人將曼青擡回了她與嚟硌巴的帳篷,大帳裡邊是按着大陳的婚慶儀式來裝修的,桌子上有兩隻大紅的龍鳳蠟燭,明媚讓丫鬟將它們點上:“今日是新婚之夜,自然要點上的。只是……”她瞅了一眼嚟硌巴:“曼青的身子很弱,你可不能動他。”
嚟硌巴忽然就臉紅了,從那古銅色的肌膚下邊慢慢的透了出來,明媚見他那模樣,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說多話,拉了拉喬景鉉的手:“咱們出去走走。”
“好。”喬景鉉含笑點了點頭:“我陪你去攔草原。”
郭慶雲歡呼了一聲:“柳十,咱們去騎馬!”
喬景鉉白了她一眼,朝柳明卿招呼了一句:“怎麼還不將你們家小九帶走?我覺得她現在愈發的沒有規矩了,瘋瘋癲癲的。”
“表哥,我從來就是這模樣,你可不能這般亂說!”郭慶雲氣嘟嘟的嘟起嘴來:“柳十,你可不能見色親友,你說,咱們是一道兒去跑馬,還是分開活動?”
“自然是一道兒去了。”明媚朝喬景鉉白了一眼,外頭還不知道有不有那二王爺的餘孽,萬一遇着危險怎麼辦,想要親熱,難道回帳篷裡不行?
喬景鉉見明媚朝自己翻白眼,馬上舉白旗投降:“好好好,那咱們一道兒走。”
四個人騎馬出去,此時的草原已經是一片春意盎然。才小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就見着地上全是淺綠深綠,交織在一處,就如一塊巨大的織錦一般。那白色的帳篷就如白色的蘑菇一般灑落在綠色的草地裡,如星星,如明珠,輕風一吹,那柔軟的草便匍匐在地上,不住的隨風擺動着,起伏不定。
遠處的草原忽然間有了一堆篝火,那紅色的火焰襯着慢慢深沉的暮色,顯得格外明亮,那火苗正往天空衝了過去。明媚瞧着那燒得正旺的篝火,長長嘆息了一聲:“天呀,曼青竟然做了韃靼的王后,真是不可思議!
“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你想想你自己,你本來只是一個在鄉下學醫的野丫頭,不也成了世子妃?”喬景鉉挑着眉頭逗明媚:“你怎麼就不驚歎自己了?”
“誰想嫁你不成?還不是某人死皮賴臉的追過來!”明媚瞥了喬景鉉一眼:“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郭慶雲與柳明卿在旁邊聽着兩人拌嘴玩,也興沖沖的加入了這個辯論賽事裡邊來。郭慶雲瞪了一眼柳明卿,得意的笑:“是我死皮賴臉的追上來的,是不是?”
柳明卿瞧着她那得意的樣兒,尷尬的笑了笑:“是我不好,沒有在你動手之前先來追你。”
郭慶雲輕輕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明媚瞧着郭慶雲那得意洋洋的樣兒,“撲哧”一笑:“郭小九,你的臉皮愈發的厚了。”
喬景鉉忽然伸出手來,將明媚從她的坐騎上撈了過來:“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初次相識?我帶着你去雲州城北找那家農戶,你也是這樣坐在我的前邊,現兒咱們再重溫這感覺,好不好?”一邊說着,嘴脣一邊在明媚的耳垂便擦了過來。
“哼,要是那次你這般舉止輕浮,我非拿毒藥對付你不可!”明媚笑着閃避開了幾分:“你該慶幸那時候你還算沒有過分,只是口裡說的話討厭罷了,竟然讓我去給你當丫鬟,可不是想得美?”
“媚兒,是我錯了。”喬景鉉一把抱住她纖細的腰肢,下邊擱在明媚的肩膀上頭:“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你不也狠狠的懲罰我了?現在爲夫已經在你的調教下變成了一隻忠犬,你該高興了?”
明媚含笑回眸望了他一眼:“還有待加強,你看看嚟硌巴怎麼對曼青的,你就該怎麼樣對我!”
“我只說沒有機會而已,要是有這樣的機會……”喬景鉉忽然住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烏鴉嘴,我不說了。”
明媚低下頭去,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任憑喬景鉉帶着她馳騁在無邊的草原,讓那晚風吹着她的頭髮不住的飄揚了起來。
回到帳篷先過去瞧了瞧曼青,她的精神不錯,給她診了一把脈,一切安好,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叮囑了玉梨幾句,這纔跟着喬景鉉回了帳篷。、
這韃靼的帳篷跟大陳的內室完全不同,一牀厚厚的氈毯就當是牀,下邊只是墊着幾塊平整的石頭。明媚坐了下來,摸了摸那氈毯:“幸虧厚,否則還真怕硌着疼。”
喬景鉉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我覺得還好。”他一把抱住了明媚,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咱們不說這牀的事情,就說說今晚該怎麼過?”
他的眸子專注的瞧着明媚,讓她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喬景鉉,又不是新婚之夜,幹嘛來這一套?”她扭轉頭去,不再瞧他的眼睛,可脣邊卻泛起了一絲笑容來。喬景鉉的手摸到了前邊,開始慢慢的解着明媚脖子下的盤花包邊鈕釦:“媚兒,不是新婚之夜又如何,咱們夜夜新婚……”
燭火“噗”的一聲熄滅,而那溫暖卻慢慢的涌了上來,無邊無際般,這草原的春夜,微風裡帶着香甜,這帳篷裡頭,也只有那無盡的春色。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起來,喬景鉉穿好錦袍,回頭看了看窩在被子裡的明媚,笑着坐到了牀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媚兒真懶,怎麼還不準備起牀?”
明媚臉頰紅紅的一片,羞澀的轉過身去:“誰半夜裡頭不睡覺,吵了我一個晚上呢?”只不過一邊說着一邊開始摸索着自己的中衣。
“喊玉梨進來給你穿戴便是。”喬景鉉瞥了一眼帳篷外邊,簾子上隱隱有一個人的身影站在旁邊,剛剛想揚聲喊玉梨,明媚瞪了他一眼:“先等我穿好中衣。”
喬景鉉瞧着明媚將衣裳拖到了被子裡頭,就聽好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那被子拱了起來,就如一座小小的山包一般,喬景鉉看得心裡癢癢的,撲了上去抱住那團被子,手伸了進去:“你不讓玉梨進來幫你穿,那爲夫給你穿好不好?”
兩人嘻嘻哈哈的鬧騰了一番,好半日纔將中衣穿好,喬景鉉喚了玉梨進來,替明媚梳洗完畢,然後兩人攜手走出了帳篷。外邊陽光晴好,藍天白雲,草原一碧如洗,放眼望去,一層清新的綠色。
草原上搭建了一個高臺,高臺前邊生了一堆篝火,即便是白天,也能見到那火焰熊熊燃燒着,似乎要衝到天際。一隊隊穿着紅色袍子的人正在朝高臺那邊走過去,手裡拿着長長的號角,看起來這登基儀式就要開始了。
“我們過去看看嚟硌巴與曼青。”明媚想着曼青的傷勢,心中有些不放心,快步朝曼青帳篷裡走了過去,喬景鉉也緊緊的跟了上來。
走到嚟硌巴的帳篷,他已經穿戴得很是整齊,與昨日相比他的服裝更華貴了些,桌子上還放着一頂帽子,由金子打造而成,上頭還鑲嵌着紅色的寶石,該是大汗登基禮上要戴的冠冕了。
曼青躺在牀上,已經醒了過來,一雙眼睛正出神的看着嚟硌巴,眼裡充滿了驕傲的神色。明媚走過去給她把了一下脈,發現她的脈象很是平和,身子並無大礙,看來嚟硌巴的鮮血功不可沒。
“曼青怎麼樣?”嚟硌巴擔心的看着明媚,只怕她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沒事兒,她傷勢雖然嚴重,可卻不致命。昨日你獻血給她,她恢復得很好。”明媚朝嚟硌巴笑了笑:“三王子不必這般緊張,只需好好照料着就是。”
嚟硌巴看了一眼那兩個陪嫁過來的丫鬟,滿眼殺氣騰騰:“好好照料王王后,若是有半點閃失,你們也不用活了!”
“是。”兩個丫鬟回答得戰戰兢兢,瞧着嚟硌巴那繃得緊緊的臉,發現這位韃靼的大汗可比大陳的世子爺要兇悍多了,唯獨對着王后的時候,臉上纔會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嚟兄,你快出去罷,就要登基大典了。”喬景鉉催促了一聲:“你登基成了韃靼大汗,我們也好回大陳去了。”
曼青擔心的看了嚟硌巴一眼:“一切要小心。”
明媚笑着安慰她道:“昨日是昨日,今日又不同了,現在韃靼先頭汗王只剩下了嚟硌巴一個兒子,不是他來做這汗王,那還有誰?”看了看喬景鉉,明媚擺了擺手:“我到帳篷裡陪着曼青,就不出去了。”
喬景鉉點了點頭:“我讓雲驍衛來保護你們。”
坐在帳篷裡,沒多久就聽着嗚嗚的號角聲響起,聲音低沉,迴盪在這空闊的草原上,顯得格外的悠揚。曼青出神的聽着,嘴角泛起了笑容:“他應該要登基了罷?”
明媚握着她的手,眼睛裡有着笑意:“可不是?等會他便要成爲韃靼的大汗了。”口裡雖然說得輕鬆,可還是有些心上心下,徐炆玔登基那日,喬景鉉遭遇的事情,一直在明媚心裡留下了陰影。
她安慰着曼青,自己卻是提心吊膽的坐在那裡,過了許久,她沒有聽到廝殺聲,只是聽着沉悶悠揚的號角與鼓樂聲,還有喜慶的鞭炮聲陣陣。看起來嚟硌巴這登基大典是平平安安的行過了,明媚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媚兒,我們回來了。”帳篷的簾子被掀起,喬景鉉帶着一隊雲驍衛走了進來:“下午咱們便返回大陳。”
“這麼早?”曼青有幾分依依不捨:“爲什麼不在韃靼多停留幾日?”
“我母親快要生了,我得回京城去守着她。”明媚拍了拍曼青的手:“我把玉梨留在這裡照顧你,過一段時間我們再來看你。”
曼青擡起大眼睛望着明媚,裡邊有感激的神色:“多謝你,十小姐。”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你是我的病人,我自然要好好的照顧你。”明媚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歇息,我去準備下東西。”
下午未正時分,大陳送親的隊伍便開拔了,嚟硌巴送了十來車回禮給大陳新皇徐炆玔,並且上表啓奏了韃靼對大陳的仰慕之心,願意世代交好,兩國永不起戰事。
明媚瞅了那份表一眼,微微一笑,心中暗想這世代交好也只是紙上寫着罷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一切都是爲了利益,是利益決定兩國的關係。現兒韃靼勢力弱,加上嚟硌巴對大陳有感激之情,這一朝交好還是有可能的,等着嚟硌巴的兒子做了汗王,若是韃靼國力強盛,那可說不定會不會世代交好了。
來的時候因爲要等郭慶雲,所以隊伍走得慢,回去得時候可快了不少,才得半個月便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見着英親王府的大門,明媚全身舒暢了不少,雖然她對於英親王府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可在外漂泊這麼久,驀然那見到這硃紅的門,灰色的院牆,也覺得心中安穩。
門房見着馬車停在門口,上邊跳下來喬景鉉,眼睛睜得大大:“快去主院通傳,告訴王妃,世子爺回來了!”
英王妃剛剛打發了管事媽媽,扶着寶珠的手走到外邊,就聽有婆子來報說世子爺回來了,高興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處:“可算回來了,都走了足足快四十日,我這眼珠子都要望穿了呢。”
寶珠笑道:“也是王妃心裡這般記掛着,世子爺這般本領,哪裡會出什麼事?”
英王妃笑了笑,伸手撫過鬢邊的碎髮:“本領好是一回事,到外頭去又是一回事,何況是韃靼那般寒苦之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路安好。”她擦了擦眼睛,見着大堂那柔紗門簾晃了晃,趕緊坐正了身子:“該是他們回來了。”
喬景鉉帶着明媚朝大堂中央走了過來,兩人雖然風塵僕僕,可精神卻很好,走到英王妃面前行了一禮:“母親安好。”
“鉉兒,快來讓母親瞧瞧,是不是瘦了?”英王妃的眼中只有喬景鉉,似乎沒有看見旁邊的明媚,只顧拉着喬景鉉的手看個不歇。明媚倒也不介意,反正這親疏遠近總是有的,喬景鉉是她的兒子,無論如何英王妃也不會撇開他先對自己和顏悅色。
“母親,哪有瘦?”喬景鉉笑着看了看英王妃:“只不過還真生病了,幸得媚兒跟我過去,她醫術好,藥到病除,又給我開了不少進補的,兒子現在都胖了不少吶。”
真是睜眼說瞎話,他哪裡有生病?自己有哪裡給他開了進補的?明媚在旁邊聽着只覺好笑,這喬景鉉簡直是將英王妃當小孩子在糊弄了,隨他胡說一氣。
英王妃聽了這話連連點頭,又朝明媚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讓母親瞧瞧,你有沒有瘦?”
明媚走上前去,朝英王妃笑了笑:“哪裡有瘦?母親你瞧瞧,我還長胖了些呢,在韃靼每日裡都要喝那牛乳,吃的是奶酪,人肚子上頭都長肉了。”
英王妃溜了一眼明媚的小腹,見那裡依舊是平平坦坦,不由得有幾分失望:“哪裡有長肉?我瞧着還是平的。”
明媚聽了只覺好笑,英王妃的意思可是明明白白的,她想要抱孫子了,可自己與喬景鉉才成親兩個月,如果就挺着個大肚子,那恐怕就有問題了。“母親,這長肉一眼怎麼就能看出來,過些日子興許就不同些了呢。”
英王妃聽了抿着嘴兒笑了笑,心道這個媳婦兒倒是機靈,自己才瞄了一眼就知道什麼意思了。她確實是巴望着媳婦能早些給她生個孫子出來纔好呢。瞧着明媚站在喬景鉉身邊,跟一支柳條兒一般,英王妃笑了起來:“鉉兒媳婦,你可得盡力,要爲咱們喬家開枝散葉。”
明媚從大堂裡出來,瞅了喬景鉉一眼:“聽聽你母親說的,要我盡力,爲喬家開枝散葉,好像這生孩子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一樣。”
“因爲她知道我已經盡力,所以只是催促你了。”喬景鉉拉住明媚的手笑了個不停,看了看她的肚子:“這裡頭有沒有小娃娃?”
明媚白了他一眼:“這麼快就有小娃娃,你倒是想得美。”
她已經籌劃好了,怎麼着也該要等着十七歲以後再說,這生孩子可不能草率,大陳醫療條件差,身體發育不完全的情況下貿然去生孩子,恐怕還是自己要吃虧。明媚朝喬景鉉笑了笑:“一切順其自然,孩子是上天給咱們最好的禮物,要他什麼時候來,他就什麼時候來了,着急不得。”
喬景鉉點了點頭:“可不是這樣?”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明媚:“媚兒,我們的孩子一定聰明伶俐,生得像你一般美,像我一樣強壯。”
明媚笑了笑,沒有說話,自家的孩子,不管他是什麼樣子,在父母心裡都是最好的。他望了一眼喬景鉉:“你還不去雲驍衛那邊瞧瞧,看看究竟問出結果來沒有?我也去西苑看看香筆,唐大順他們按着我留下的方子在給香筆治病,這麼久了,也該有些進展了。”
聽到明媚提起香筆,喬景鉉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明媚一眼,見她臉色坦坦蕩蕩,沒有半分不相信,這才放下心來,擁着明媚往外邊走:“我讓楚風送你去西苑那邊。”
春日的陽光很好,照在西苑盛放的花朵上,踏上那青石小徑,繽紛的落花在她腳邊上下飛舞着,就如踩在一條氈毯上一邊,軟綿綿的,似乎還能聽見水聲。
“姑娘,瞧這景色多美。”玉簫笑着看了看眼前的風景,感嘆了一聲:“可比英親王府的景色好多了。”
“是呢。”明媚有些感悟,那個時候英親王府辦賞梅會,她與郭慶雲就在這裡相識,她教郭慶雲背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嬌憨的揹着“牆角數枝梅”,轉眼又將那首詩背得七零八落。
走在春日的陽光裡,春風拂面,軟綿綿的一片,隨着那管事媽媽的指引,明媚走到了一座院落前邊。管事媽媽停在門口,搓着手笑道:“世子妃,香筆這丫頭時好時壞的,有時候說的話可能會冒犯了您,您可別介意。”
明媚笑了笑:“她是病人,我介意什麼呢,快去將門打開。”
門上掛着一把鎖,院子裡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明媚站在那裡側耳聽了聽,這才恍然驚覺香筆有一副好嗓子,她正在唱着一支民歌,她從未聽過,就聽那聲音珠圓玉潤:“你們划着小船採紅菱,碧波盪漾,豔陽當頭……”
“吱呀”一聲門開了,明媚跨步走進了院子,花木深深,那馥郁芬芳撲面而來,灰白色的小徑通往那幽幽深處,裡邊有幾進屋子,遠遠的能見到高高翹起的飛檐。一個穿着淡綠色衫子的女子在花木之下,一隻手拉着樹葉嘩啦啦的響,一隻手奮力的去攀摘着那開得正盛的花朵。
“香筆,世子妃看你來了。”管事媽媽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香筆轉過練來,朝她看了一眼:“世子妃?”
管事媽媽見她眼神還算清明,放下心來,笑着答道:“可不是,世子妃心善,特地來看看你的病情。”
“我沒有生病。”香筆皺着眉頭道:“怎麼你們都把我看做病人?”她的眼睛望了過來,見着了站在門口的明媚,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柳小姐,你來了?”
管事媽媽呵斥了一聲:“如此沒規矩!還不喊世子妃?”
“世子妃?”香筆望了明媚一眼:“她嫁給世子爺了?”
管事媽媽點了點頭:“自然,世子妃與世子爺成親都兩個月了呢。”望着亭亭玉立的明媚,管事媽媽心中感嘆,這位世子妃可真是不錯,沒有一點架子,見着人都是和和氣氣的,臉上全是笑容。
“她嫁給世子爺了?”香筆臉色大變,她提起裙子,飛快的朝明媚奔了過來,她踩着一地的陽光,就如在跳躍一般,風吹起了她的裙裳,露出了潔白的腳踝。
“你、你、你竟然沒有死!”香筆死命的盯着明媚,臉上變了顏色:“你怎麼能嫁給世子爺,你怎麼可以去害他!”
“你在說什麼瘋話呢!”管事媽媽唬了一跳,他們將香筆送過來的時候說她瘋了,她還有些不相信,看着香筆那模樣,似乎還是清醒的,後來普安堂裡的大夫給她來治病,瞧着香筆好像跟正常人一樣,可現在聽着這兩句話,分明就是瘋子說出來的。
“我沒有說瘋話,媽媽。”香筆一本正經的糾正管事媽媽的話,她蹙起眉尖,似乎在深思:“我分明給她吃了那毒藥,店夥計說那藥吃下去就沒救的,爲何她還好好的活着,還站在我面前呢?”
明媚聽着這話,心中高興,她正是想要問香筆這個問題,沒想到香筆自己說了出來,都不用她來兜圈子。“香筆,你是怎麼樣去買的藥?是不是那個夥計賣錯了給你?”明媚壓住自己心中的高興,儘量裝出一副冷靜的口吻來。
“是大公子的下人告訴我,京城有一家回春堂,那裡能買到我想要的東西。”香筆用手敲了敲腦袋,似乎在努力的回憶:“他說讓我去找一個左眼旁邊有一顆痣的夥計,說他很是貪財,我給多些銀子,他必然會給我想要的藥。”她猛的擡起頭來,眼中出現了一絲驚悚:“可是你爲何還活着?”
“那是因爲他賣了假藥給你。”明媚索性將計就計:“你應該去找他要回你的銀子,哪裡能這麼白白的將你的血汗錢送給他了?”
“是,我要去找他要銀子!”香筆嘴裡喃喃自語,旋即臉上又出現了一種悲傷的神色:“可是,就算他給了我銀子又能怎麼樣?你還是嫁給世子爺了,你還是會禍害他!”
“你聽誰說我會禍害他?”明媚淡淡一笑:“那都是旁人想陷害我而捏造出來的,你也相信不成?”
“真是這樣?”香筆將信將疑的看了明媚一眼:“那時候我聽她們說,你是剋夫命,會讓我們家世子爺命喪九泉!”
“我若真是剋夫命,英王妃死活都不會讓我進門的,難道她一個做母親的,還不比你一個做丫鬟的更關心喬景鉉?”明媚見着香筆那模樣,心中暗自悲嘆了一聲,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喬景鉉這張臉,惹得多少女子爲他神魂顛倒!
香筆偏着頭看了看她,慢慢的點了點:“你說的好像也是。”
“什麼叫好像也是,本來就是。英王妃請了天門寺的廣慈大師替我們合了八字,說是極爲相配,大吉大利大富大貴!”明媚笑着望了望香筆:“你難道就不想去將那暗害你們家世子爺的兇手捉出來?”
“暗害世子爺?”香筆有些迷迷糊糊:“爲什麼是暗害我們家世子爺?”
“你難道忘記了?上回你沏茶給我喝,放了那毒藥在裡邊,我遞給你家世子爺去喝……”明媚站在那裡,觀察着香筆的神色,見她的臉越來越白,全身也不住的抖了起來,她蹲了下去雙手抱着頭,發出了痛苦扥叫聲:“不、不、不!我不想害世子爺,世子爺不是我害的!”
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茶盞,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那熱騰騰的茶水四處濺起,蒸蒸的熱氣浮了上來,就在她眼前不住的晃動,香筆抱着頭,好像有撕裂一般的感覺,眼中出現了狼一般的兇光:“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殺你,只有殺掉你,一切就好辦了!”
她忽然從低聲站起身子,朝明媚奔了過去,楚風在旁邊看得真切,迅速出手,馬上點中了香筆的穴道,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睛瞪着明媚,嘴裡發出咒罵聲:“你爲什麼不死?你爲什麼要來禍害世子爺?自然世子爺遇着你,他就全變了!柳明媚你是個妖精,你是專門來折磨我們世子爺的!”
她的聲音尖銳而響亮,直直的從小院裡衝了上去,似乎要劃破雲霄,管事媽媽唬得臉上都變了顏色,趕緊伸手去攔香筆。明媚笑了笑:“無妨,她又發病了,隨她去罵罷。等她安靜了,你們趕緊將熬好的藥給她喝。得了這病,可要堅持服藥,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有耐心,香筆的病纔會好。”
管事媽媽抹了一把汗,心中暗道這世子妃還真大度,一點都不與香筆計較,若是換成王妃,總怕早就一頓板子打死丟出去了。她朝明媚彎腰道:“老奴知道了。”
“楚風,勞煩你回去以後到回春堂去看看,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夥計,若是有,把他抓住好好審訊一番,看究竟他是得了誰得指使,賣那種毒藥給香筆。”明媚心裡想着,一個藥堂的夥計,若不是背後有人給他撐腰,或是給了好處,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那般膽量賣毒藥給主顧,他就不怕被人發現?肯定是有人向他做出了保證,說可以保他無事,他纔有這般膽量。
楚風點了點頭:“屬下馬上就去。”
馬車轆轆之聲不斷的響着,明媚坐在車上,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幾乎可以不用去追問那店夥計,她都能想到幕後主使人,要麼就是柳大夫人,要麼就是那王側妃,就看看楚風問出來的結果是怎麼樣的了。
回到府裡,喬景鉉已經回來了,見着明媚走進內室,趕緊狗腿一般迎了上來給她捶背:“娘子辛苦了,可問到什麼?”
“有點收穫。”明媚望了他一眼:“你那邊呢?”
“你放心,雲驍衛出手,還會有撬不開的嘴巴?”喬景鉉笑着將明媚抱住:“這王側妃雖然謹小慎微,可還是露了馬腳,她託着去買兇的那個人,是她孃家的管事,這麼一攀扯,就把她給帶出來了。”
“這麼簡單?”明媚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爲中間還該有些彎彎道道的呢。
“不就這麼簡單?”喬景鉉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她還算是拐彎抹角了,知道到孃家那邊找人,只不過那個管事是她貼身媽媽的表兄,順藤摸瓜,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麼情況。”
明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些人也實在惡毒,爲何一定要這般暗地裡下手?一次不成又想着另外一次,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心是不是黑的了。”
喬景鉉將她的頭髮撥開了些,露出她光潔的額頭來,他在她額頭上輕輕的印下了一個吻:“媚兒,別怕,有我在呢。”
“我纔不怕。”明媚朝喬景鉉笑了笑:“怕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那些魑魅魍魎。”
晚上英親王回府,喬景鉉帶着明媚走去了主院,見到英親王,朝他行了一禮:“父親,兒子有事找你。”
誰知英親王卻反應冷淡:“你要說什麼,我已經知道了。”
喬景鉉一怔:“父親知道兒子要說什麼?”
英王妃趕緊在旁邊打圓場:“鉉兒,你父親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喬景鉉卻很是執拗,站在英親王面前,一雙眼睛盯住了他:“父親,莫非你還想替她掩飾?難道兒子在你心中就這麼微不足道?若是你這般護着她,總有一日兒子稍有疏忽,這條命就落在她手裡了。”
英親王擡起頭來,有幾分驚訝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喬景鉉,忽然之間,他有一種受壓迫的感覺,兒子已經長大了,不是自己能糊弄過去的了。
英王妃聽到喬景鉉說的話,心中一驚,再也坐不住身子:“鉉兒,你們在說些什麼?誰要害你?”她皺起眉頭看了看英親王,語氣漸漸有些不快:“鉉兒是我唯一的兒子,誰想害鉉兒我絕不會饒過她!”
“父親,你若是再這般包庇她,恐怕兒子只能搬出這英親王府,讓她的兒子去做這個世子罷,否則兒子總有一天會被她謀害。”喬景鉉擺了擺手:“世子不世子的,有什麼重要?一個人連命都沒有了,還要什麼世子的位置?”
“什麼?”英王妃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喬世昭,你竟然爲了維護她,寧可讓鉉兒冒險?你也實在太讓人失望了!”她的眼淚漸漸的瀰漫,心裡想着那多年的往事,愈發的不舒服了起來。想當年自己嫁給喬世昭,也是花一般的人,只是那喬世昭一直寵愛着王側妃,這才慢慢將她心中那點希望給撲滅,讓她變成了一個只知道打理中饋,一門心思放在自己兒子身上的深閨婦人。
喬景鉉就是她的命,誰要是敢動自己的兒子,自己非要與她去拼命不可!
“喬世昭,你還在護着那個狐媚子?若是你還是這般糊塗,那我就將這事奏到皇后娘娘那裡去,請她秉公明斷!”英王妃望着英親王,臉色逐漸變成了青白顏色:“我寧可這後半輩子與你反目爲仇,也不願我的鉉兒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父親,你想要護住她,隨你的便,可是兒子卻只想說一句,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若是她出了些什麼事情,你可別怪兒子,畢竟兒子還是要保住自己的命,沒有誰會等着旁人來動手將自己給宰殺。”喬景鉉朝英親王冷冷一笑,他原以爲父親關愛自己,可萬萬沒想到,在他心裡,自己竟然還比不上一個王側妃。
“鉉兒。”英親王見着妻子與兒子都要與自己翻臉,不由得也有幾分緊張,雖然王側妃確實是他心愛的人,可她畢竟是做了錯事,自己也沒辦法護得住。只要英王妃將這事情稟報給皇后娘娘,那王側妃肯定會被廢爲庶人,名字也會從玉牒上勾去,以後也不會被埋在喬家祖墳,到時候她又該去哪裡享受香火?
“鉉兒,我今日去了雲驍衛那邊,剛剛好聽說了王側妃做的錯事。”英親王的手緊緊的攥成了一個拳頭,心中恨得牙癢癢的,爲了王側妃,他竟然要向自己的兒子來說好話了!回想到當年,那天真爛漫的王側妃,究竟去了哪裡,現在的她,爲何變得這般小肚雞腸,心胸狹窄?
“那父親準備怎麼辦?”喬景鉉步步緊逼,分毫不肯退讓:“父親總要給兒子一個交代罷?她買兇來殺人,若是送官,一個死罪是免不了的。”
“……這……”英親王有幾分爲難:“將她囚禁在後院,不讓她再出來,可不可以?”
“就這般敷衍了事?”英王妃暴怒了起來:“僅僅只是禁足?她在裡邊照樣可以興風作浪!”
“你可以派你信得過的媽媽去監視着,院子裡不設別的下人,她也不能出門。”英親王的臉上有一種心力交瘁的表情:“她來英親王府這麼多年,你們也姐妹相稱了這麼久,你就放過她,給她一條生路罷。”
“我可沒有這樣的妹妹。”英王妃哼了一聲,朝英親王點了點頭:“那好,就按照你的法子辦,趕緊將西邊那個空置的小院子打掃出來,讓王側妃住到那裡頭去,永遠也不許出來。”
英親王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滄桑悲涼,他似乎瞬間老了幾歲,鬢角邊的白髮好像亮了幾分。站起身來,他沒有再看英王妃,只是揹着手慢騰騰的走了進去,後背忽然也彎了下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壓着他一般。
“這個賤人,竟然想害我的鉉兒。”英王妃走上前去拉住喬景鉉的手,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鉉兒,你爲何不告訴母親這件事情?”
“母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告訴你,你又會擔心了。”喬景鉉笑了笑:“沒事兒,我一切都是好好的,你就不用管了。”
英王妃擦了擦眼淚,望了一眼明媚:“鉉兒媳婦,你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一些草藥的特性,哪些是摻到飯食裡邊,能讓人不知不覺的就……”她的目光有幾分陰冷,盯住了明媚,那目光裡的意思很是明顯,她準備殺人,她要殺了王側妃。
明媚打了個寒顫,雖然說王側妃買兇殺人,真真是罪不可恕,可瞧着英王妃這神色,卻讓她有些猶豫。她學醫本意是救人,如何能去害人?她朝英王妃搖了搖頭:“母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你何必自己出手?她這種人,老天爺自然會收了她去,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英王妃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鉉兒媳婦,你不能心太善,對旁人心善,指不定下一個吃虧的人就是你。也罷,你既然不想出手,那就不用你管了。”她咬了咬牙:“我是個做孃的,自然要心疼自己的兒子!”
明媚聽着英王妃那話,彷彿在責怪她不爲喬景鉉着想,心裡也實在爲難,她確實知道不少方子,可以輕而易舉致人死命,可這卻不是她應該做的事情,人賤有天收,像王側妃這樣的人,犯了事自然會有家規處置,有官府處置,但絕不是要偷偷放藥毒死,如果她這般做,那與柳大夫人之流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母親,父親不願意處置王側妃,媳婦卻要將她告上公堂。”明媚朝英王妃行了一禮:“王側妃與大哥兩人合謀,慫恿香筆害我,那毒藥是他們有預謀的讓人賣給香筆的,回春堂裡的夥計,其實就是一個管事的兒子,他們讓他去藥堂學徒,只過了幾日便帶着香筆過去買毒藥,那毒藥母親自己也見過,毒性極大。”
英王妃眼睛一亮:“可找到了那人?”
明媚點了點頭:“楚風已經查明。”
楚風根據線索去了回春堂查那小夥計,藥堂裡的人都說曾經有那樣一個夥計,可才做了十來天的事情就不見了。本來以爲中斷了線索,可沒想到有一個夥計卻提供了線索:“聽說是他們家要蓋新房,他回去幫忙了,我上回在城南見到過他,也不知道他家裡是不是那邊。”
“你們藥堂用人,難道都不問家裡的住址?”楚風望着掌櫃,冷笑一聲:“若是稀裡糊塗抓錯了藥,將人給吃死了,那我們找誰去賠?”
掌櫃的唬得臉色發白,雙手亂搖:“客官,你可不能這般亂說,我們回春堂這麼多年的老字號,如何會有這樣的事情!”
“那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誰舉薦了他過來?你總不至於一點頭緒都沒有就莫名其妙的將他收留了罷。”楚風盯着那掌櫃,一刻也不放鬆:“我可告訴你,還真出了人命,你要是不交代,你們回春堂就等着上公堂就是。”
“真出了人命?”掌櫃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客官,你可別亂說!”
“我會亂說?”楚風從腰間摸出雲驍衛的腰牌:“你看看這是什麼?”
掌櫃見着那腰牌上邊刻了個虎頭,猙獰得很,雖然不知道究竟那腰牌是代筆什麼身份,可瞧着便知道不是一般平頭百姓,他戰戰兢兢的將那保人的名字說了出來:“他們家就住在城南杏兒村。老爺,這可不管我們回春堂的事情,你可千萬要明察!”
楚風得了這個線索,一路摸過去,那保人與夥計是鄰居,那夥計正是王側妃陪嫁裡一個管事的兒子。這件事情就很明顯了,分明就是王側妃在後邊搗鬼。
“原來是這樣。”英王妃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也好,鉉兒媳婦,你先將她告上公堂,我倒要看看,究竟那京兆府敢不敢包庇!”
京兆府尹接了一樁棘手的案件,告狀人是英親王府世子妃,她狀告的對象是英親王府的側妃娘娘,劉府尹拿了這張狀子,戰戰兢兢,這事情真不好處理,世子妃是柳國公的女兒,可那王側妃也是出身名門,而且還爲英親王生下了長子,這事情究竟該怎麼判,劉府尹只覺頭大如鬥。
過了幾日便擇期升堂,公堂裡擁擁擠擠一屋子人,京城百姓早就被這樁官司吸引住了,這可是世家大戶裡的醜事,這般披露在衆人面前,這讓百姓們有着莫名的興奮。公堂上除了原告與被告,還坐着英親王與喬景鉉,在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們都不由得指指點點:“這可不是兩夫妻對兩夫妻?”
“錯了,那個只是側妃。”有人極其認真的糾正:“側妃只是妾而已。”
王側妃站在公堂上,低着頭,一臉尷尬,劉府尹驚堂木一拍,正式宣佈開堂審案。
案件根本不用審,證據確鑿得很,只是那本來該被害死的當事人還活着。王側妃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劉府尹討好的看了看英親王,又猶豫着看了看喬景鉉:“既然原告並未身死,那王氏……流放十五年,如何?”
明媚站在一旁只覺悲涼,這劉府尹斷案還要看人眼色,做官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是窩囊。
英親王的臉沉了沉,劉府尹趕緊改口:“那麼,王氏流放三年?”
喬景鉉猛的站了起來,一雙手按在了公堂的椅子上,對着劉府尹怒目而視:“你究竟有沒有律例依?怎麼就這般改來改去的?殺人未遂,當處何刑?況且犯婦王氏並非第一次想要殺人,我這兒還有一張狀紙呢,劉大人好生看着,兩罪並罰便是。”
劉府尹瞧着那狀紙,吃了一驚,這王側妃真是大膽,竟然還想謀害喬世子!他苦着臉望了望英親王:“那、那……那還是判流放十五年罷。”
英親王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