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洋溢着歡聲笑語的屋子,被明媚這句話瞬間打斷,喬太后與徐炆玔都停止了逗弄嬰兒,擡起頭來看着明媚,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斗膽想請太后娘娘審問下那兩個穩婆。”明媚見那兩人似乎沒有想進內室看望柳明欣的意圖,只得把內室的陰謀端了出來:“臣女以前幫柳文妃診治過身子,她胎位正常,並無大礙,何至於今日會難產?臣女方纔進去時,見那兩個穩婆正在用那墮胎的手法在揉柳文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買了的,所以懇請太后娘娘爲柳文妃做主,查出幕後主使來!”
這時玉簫拽着一個穩婆從內室裡走了出來,把那婆子摜到地上,向徐炆玔和喬太后磕頭請安後,站了起來,從那婆子的袖袋裡邊拿出了一個小紙包:“皇上,太后娘娘,方纔奴婢檢查了兩個穩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裡發現了這包東西。”
明媚接了過來看了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這後宮真是個藏污納垢之處!這幕後之人真是細心周到,唯恐穩婆做不到柳明欣,還有兩手準備。
一口濁氣在喉嚨裡半天散發不出來,牙齒咬得緊緊,明媚舉起那個紙包,倒在地對喬太后道:“太后娘娘,這是小葉蓮和丁公藤混合製成的藥物。小葉蓮主治血瘀經閉、難產、死胎或胎盤不下,丁公藤孕婦忌服。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那惡毒的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柳文妃腹中,然後藉口難產,用小葉蓮主治胎盤順下,可小葉蓮用量得多了便會引發產後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得柳文妃了。”
喬太后聽了也是一驚,死個柳文妃倒沒什麼,後宮裡妃嬪美人多的是,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也無大礙,只是自己的皇孫可是金貴之體,竟然有人想謀害他真真是反了不成?喬太后咬緊了牙齒,心中的怒火熊熊而上,自從當了太后,避居儲秀宮不再問後宮之事,也就不如以前那般上心,沒想到有小人在上躥下跳,只想將柳文妃與她肚子裡的孩子害死!
本來瞧着這後宮一片風平浪靜,柳文妃平平安安的過了九個月,也不見有什麼囉嗦事兒,還以爲那些心中陰暗已經將那嫉妒給熄了,可沒想到今日又是羣魔亂舞。擡轎子的內侍腳滑了,柳文妃從轎子裡摔倒要早產,急急忙忙請了穩婆與醫女過來,穩婆確實被指使了要謀害小皇子與柳文妃的,真真是好計策,環環相扣,讓人沒有覺察便一步步走進了那個圈套。
是誰想害柳文妃與小皇子,那可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喬太后冷笑了一聲,瞪着癱倒在地的穩婆道:“莫姑姑,把那兩個婆子押到哀家宮裡去好好拷問,究竟是誰指使着她來的!”
明媚見喬太后發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捉住了這幫兇,這幕後之人不久也會水落石出。只是……她心中有些黯然,徐炆玔坐在那裡聽着喬太后說話,手裡抱着他的兒子在看個不歇,卻依舊沒有要進去看柳明欣的意思。
明媚想着剛剛進內室的時候,柳明欣嘴裡不住的喊着皇上,想她是極其希望徐玟琛去看她的,心中不免很是難過,她跪在地上低着頭小聲說道:“皇上,太后娘娘,柳文妃此次生產大傷元氣,臣女已經開了一張養身的方子在這裡,請太醫院的太醫們來映月宮好好照料着柳文妃,過些日子臣女再來宮裡給柳文妃拆線。”
徐炆玔聽到明媚的話,這才恍然驚覺原來內室還有個辛苦生產的柳文妃,心下也過意不去,將小皇子送到喬太后手中,自己趕緊大踏步走了進去。走到牀邊,見柳明欣慘白着一張臉兒躺在那裡,毫無生氣般,心下也是惻然。走了過去握住柳明欣的手道:“文妃,你要快些好起來,小皇子還等着見母親呢。”
似乎有些感應,柳明欣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脣也發出了低低的呻吟:“皇上……”
徐炆玔見那兩塊嘴脣皮兒已是乾裂成了幾塊,還不時在向外邊滲着血絲,不由得憐憫起來,壓住她的手道:“文妃,你且不用動,好好將養着身子,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
柳明欣扯了扯嘴脣,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來,看得旁邊垂手站着的綠葉的眼淚珠子紛紛濺落到了她的臉上。
“娘娘,皇上來看你了,你可要好好的保養身子纔是。”綠葉跪倒在地,抓住柳明欣的手,不住的哽咽着,雖然柳明欣愚笨,不聰明,可作爲一個主子來說也算是心慈手軟的了。她八歲時便跟着柳明欣,跟了她十多年,兩人的關係甚是親密,瞧柳明欣這模樣,實在是難受,真恨不能自己替她分擔一些。
徐炆玔默默的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只聽柳明欣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孩子,我們的孩子……十妹妹照顧……”
這話雖然說得斷斷續續,可大家都能聽懂,柳明欣希望明媚能留下來照看小皇子。徐炆玔心中一動,若是將明媚留下來,他又可以多見到她幾次了。
跪在牀邊的綠葉擡起頭來,眼中全是淚水:“皇上,小皇子不足月便生了,又被那兩個穩婆用這麼惡毒的手法揉弄了一陣,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福瑞郡主能留下來照顧一段時間,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徐炆玔握住柳明欣的手點了點頭:“朕這就去說。”
明媚正站在喬太后身邊回答她提出的各種問題,就聽腳步聲傳來,徐炆玔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福瑞郡主,你暫且留在宮中。”
“什麼?”明媚驚詫的擡起頭來:“我已經替文妃娘娘接了生,也該回去了。”
“可是,”徐炆玔說得有幾分遲疑,他不想勉強明媚,可又很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只是能遠遠的看着她,他也覺得開心:“可是文妃現在身子虛弱,小皇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事兒,福瑞郡主,你還是留下來罷。”
喬太后聽了也是一驚,聽明媚說,那兩個穩婆拿着柳文妃的肚子揉來揉去,還不知道自己的金孫有沒有受影響呢。她抱着襁褓看了看,見那小嬰兒閉着眼睛,呼吸很順暢,總算安了幾分心,望着明媚笑了笑:“福瑞郡主,你且留在宮裡,好好照顧小皇子一段光景,等他狀況安定了,那你便可以回去了。”
明媚無奈,低頭應答了一句:“明媚遵旨。”
“皇上,太后娘娘。”主殿門口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明媚聽了心中一喜,喬景鉉過來了,看看他能不能將自己帶回去。轉頭瞧過去,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明媚朝他微微一笑。
喬景鉉在後宮門口就等不見明媚出來,心中有幾分焦急,索性走到映月宮這邊來,見着明媚對他微笑,這才放下心來,走到前邊看着喬太后抱着的襁褓,朝她一拱手:“恭喜太后娘娘喜得金孫。”
喬太后高興得眉眼都聚到了一塊,她輕輕拍打着那個襁褓,望了望喬景鉉,笑得很是慈祥:“景鉉,你這麼關心你媳婦兒?她可是大陳朝的功臣,替哀家將金孫給送出來了!只是小皇子身子虛弱,哀家留福瑞郡主到宮裡多住幾日,你可別有意見。”
徐炆玔喜歡明媚,她知道,只怕是喬景鉉也知道,否則爲何會這般急匆匆的趕過來?喬家勢力不可小覷,只能自己出面來說明這情況,免得喬景鉉對徐炆玔生了嫌隙,到時候矛盾大了,衝冠一怒爲紅顏,那就麻煩了。
喬景鉉聽喬太后說得客氣,也十分在理,自然沒有多話好說,依依不捨得看了一眼明媚,朝喬太后道:“那我每日都會進宮來看我的媚兒。”
他把“我的”兩個字咬得極重,聽得徐炆玔好一陣鬱悶,表弟現在對自己真是不信任,竟然還要故意這般聲明一番。他是喜歡明媚,可他對明媚的喜歡早就埋在心底裡頭,他尊重她,只希望她能快樂幸福,卻沒有想到過要做違揹她心意的事情,喬景鉉又何必這般小氣!
喬太后自然也聽得出喬景鉉話裡話外的意思,知道喬景鉉是在向自己兒子宣示他對明媚的所有權,心中不免覺得好笑,都這麼大的人了,可說話還帶着些孩子氣。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這個自然,景鉉你什麼時候想進宮便可進宮。”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喬景鉉心中快活,牽起明媚的手道:“媚兒,你不送爲夫出宮?”
明媚抿嘴一笑,朝喬太后與徐炆玔微微彎了彎身子,跟着喬景鉉走了出去。徐炆玔站在那裡看着她的背影,無限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皇上,此情已待成追憶,不必多想。”喬太后看了看徐炆玔那悵惘的神色,聲音冷了幾分:“你現兒肩上的重擔可多着呢,哪裡還有工夫去想那麼多閒事?”
“母后,朕知道。”徐炆玔怏怏轉身,口裡雖然應承着,但心中卻還是惆悵滿滿,這憂鬱的情思說來就來了,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若是能像喬太后說的那樣,隨意控制得住,那自己也就不會像現在一般愁苦了。
明媚被留在了映月宮,不是照顧柳文妃,卻只是專門來照顧小皇子。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片,小皇子已經睡着了。望着躺在小牀上的那個小嬰兒,明媚心情極其苦悶,她不是嬰幼兒專家,萬一這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辦?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兒嚥氣了,說不定柳府還得跟着陪葬。
玉簫見着明媚愁眉不展,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幫着明媚照看小皇子。幸喜喬太后派下了劉姑姑和幾個宮人過來打下手,又指了太醫院擅長治療小兒疾病的聖手湯大夫過來,所以這映月宮裡倒也不是很手忙腳亂。
在宮中過了幾日,就聽宮人們耳口相傳的說,柳文妃生產時那兩個穩婆自盡,沒有查出來究竟是誰指使她們來害小皇子的,明媚聽了心中一陣鬱悶。究竟是誰來害小皇子,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嗎?那兩個穩婆究竟是自盡還是被殺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着這幕後主使人才會出手把那兩個穩婆給了結。
這後宮裡邊,能夠在喬太后眼皮子下邊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來,只有一個人。明媚咬着牙心裡有一陣寒意。那時候瞧着她一副慈祥模樣,可沒有想到,竟然也是這般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四月末的天氣,本該是一片晴空萬里無雲,可現在瞧着那天空卻是陰沉沉的一片,好像是誰沉着臉,見不到一絲絲的歡喜。明媚站在映月宮的前庭,看着那黑黝黝的樹影在不住的搖動,恍惚是一羣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覺甚是壓抑。
“福瑞郡主。”聽到耳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轉頭一看,卻是徐炆玔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牢牢的盯着自己。
明媚有幾分尷尬,徐炆玔每次望她的目光,總是那般溫柔,讓她瞧了全身不自在。她沉了沉氣,正想屈身行禮,卻被徐炆玔一把扶住:“福瑞郡主不必多禮。”
他的手掌溫熱,炙着她胳膊上的肌膚,讓她全身忍不住一抖,幾乎要叫出聲來,一把將他的手掌甩開。“臣女謝過皇上隆恩。”明媚站直了身子,雙眼望着腳尖前方一點。現在徐炆玔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三皇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經是握着生殺大權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只能遵守着規矩。
“福瑞郡主在這裡想什麼?”徐炆玔心痛的望着她,在映月宮裡才幾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幾分,難道她就如此不適應宮裡的生活?
聽到徐炆玔這般問她,明媚低了低頭,突然有了種想把心裡話全說出來的感覺:“皇上,我若是說得不中聽,你可不能怪我。”
徐炆玔見明媚語氣沉重蒼涼,心裡也放軟了幾分,點點頭道:“福瑞郡主且隨意說,朕都會好好的聽着。”
“那兩個穩婆到底是怎麼死的,我相信皇上心裡有數。”明媚擡起頭來,一雙明眸盯着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對不對?”
徐炆玔驚訝的看着明媚,沒想到竟然會這般直截了當的將太皇太后給揪了出來。
“想害柳文妃肚子裡的孩子的人,不是薛貴妃就是魏淑妃。而據我觀察,魏淑妃爲人謹小慎微,只會做一些暗地裡的勾當,絕不會這般明目張膽的派兩個穩婆去害人,所以這兩個穩婆必然是薛貴妃派去的。”明媚頓了頓,嘆了一口氣,幽幽問道:“我那日把穩婆捉住,她們並沒有當場了斷自己,爲何在幾日以後才自盡?定是有人要包庇薛貴妃纔派人下了手。放眼後宮,輕而易舉便能做到這一點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與萬陽公主關係不過爾爾,又痛恨對小皇子下手之人,肯定不會想要去替薛貴妃掩飾,而太皇太后是萬陽公主的親身母親,薛貴妃又是她最疼愛的外孫女,她自然要庇護着。”
聽着明媚絲絲入扣的分析着這件事情,徐炆玔不住的點頭:“福瑞郡主說得絲毫不差,只是那卻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將此事封口,母后這纔不得已而爲之。”
“可是,若我沒有來後宮又會如何?柳文妃死,小皇子亡!誰來爲她們伸冤?”明媚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那裡,半天衝不出來,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淚。
原以爲自己和柳明欣不過是堂姐妹,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可爲什麼自己還會爲她流淚?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明媚哽咽着說:“這後宮,看着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污一片,我討厭這裡,若是我再住得幾日,定會抑鬱成疾,皇上,請放臣女出宮罷!”
徐炆玔見她眼角旁邊亮晶晶的,似乎有淚光閃爍,心中一痛,想伸出手來幫她擦掉那些眼淚珠子,誰知轉瞬她已經拿出帕子來自己擦掉了,聽着她含混的鼻音說着後宮的醜陋,他心裡也是傷心,可卻無計可施。
他自己便住在這渾濁不堪的後宮裡邊,何嘗不知道里頭的魑魅魍魎?在這宮裡頭住得久了,便嚮往着宮外的生活,只是他卻不如明媚這般自由,他已經被剪去了翅膀,只能在這隻大籠子裡呆到老,到死。
“福瑞郡主,這事會對柳文妃有個交代,你且放心。”徐炆玔苦笑了一聲:“你不必懷疑我,這事情總是有個結果的。”
“交代?用誰來做替罪羊?”明媚譏諷的一笑:“不會隨便捏造個宮人的名字出來,胡亂按個罪名,說她因爲曾被柳文妃打罵過,所以懷恨在心,買通了穩婆讓她們下手罷?這種理由說了出去,連黃口小兒都不會相信,你以爲能騙得過天下之人?”
徐炆玔臉上一片尷尬,這柳家福瑞郡主太機靈了,本來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議,想找個宮人出來頂罪,但喬太后不同意,說這藉口太牽強,太皇太后着惱了:“難道你還真想讓我的外孫女兒出來認罪不成?”說罷拂袖而去。
徐炆玔坐在一旁看得母親那無奈的眼神,也是覺得頭大,太皇太后現在年紀大了,越發固執了,她從來便把薛玲瓏當成心肝寶貝,進宮來陪她的時候誰都不能惹她,而此時爲了她更是胡攪蠻纏起來。
找人頂罪?總要有個合適的藉口和理由罷?現在望着明媚那充滿譏諷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就是後宮,他從小就長在這裡,看慣了裡邊的各種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適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生活是多麼的扭曲,不正常。看着明媚那難受的臉,他真想馬上就下旨將薛貴妃廢去稱號關入掖庭,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
“福瑞郡主,這事情總會有個交代,你就不必多想了,還勞煩你在映月宮裡呆幾日再回英親王府罷,文妃好像身子不大好,你是她的堂妹,難道就忍心看她這般苦苦掙扎?”徐炆玔貪戀的看着明媚的臉,心裡既有不捨,又有不忍。不捨得她離開,又不忍心看她在宮裡受苦,兩種感情在心裡不斷的鬥爭着,好半天都沒個結果。
“既是如此,請皇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臣女回屋子去了。”明媚盈盈行了一禮,不等徐炆玔吩咐,已經走開兩步,見徐炆玔還呆呆的站在那裡望着她,不由開口勸了一句:“皇上日理萬機,勞心勞力,還請放輕鬆些。”
聽到這句話,徐炆玔心裡突然輕快了起來,笑容滿臉的看着明媚的身子閃進了映月宮,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喬太后這邊查出了新線索,那日擡轎子的內侍爲何會無緣無故摔跤,原是不僅是有如將青苔移植到了映月宮前邊的小路上,還有人在青石小徑上邊潑了菜油。順藤摸瓜的查下去,卻查到了魏淑妃的頭上。魏淑妃連聲叫冤可也無濟於事,喬太后雷厲風行的把她關入了掖庭。
徐炆玔下朝回宮,聽到內侍和他說起這事,不由得瞠目結舌:“魏淑妃怎麼會做這種事兒?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現出魏淑妃的影子,一雙眼睛不大不小,總是規規矩矩的望着腳尖,鼻尖上有着淡淡的斑點,笑容恬淡溫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爲必須要找個頂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來。”
來到儲秀宮,喬太后正在喝着茶兒,莫姑姑躬身在幫她按摩肩膀,見着徐炆玔來了,也不驚奇:“皇上可是爲魏淑妃之事而來?”
徐炆玔點點頭坐了下來:“正是爲了此事而來。母后,爲何把魏淑妃關進掖庭了?朕知道因爲太皇太后逼着,母后不得不找個人出來頂罪,可也別冤枉了魏淑妃。”
喬太后聽着徐炆玔說完,只是笑着,也不答話,徐炆玔看着奇怪:“母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以爲你那魏淑妃是個賢良的?”喬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沒冤枉她。魏淑妃的後院有個盆子,裡邊放了石塊,上頭養着的就是青苔,這些日子天氣晴好,如何路上會有青苔?想來就是她讓人移植過去的。在路上潑菜油,那可是有人證,也有物證,當日雲驍衛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映月宮附近走動的人,取了內侍摔跤地方的腳印,兩相比較,發現魏淑妃身邊的臨安最有嫌疑,昨日傳了臨安來問話,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再拷問下去,也就招了。”
“拷問?”徐炆玔搖搖頭道:“難道不是屈打成招?魏淑妃既然養了青苔,出了事情以後,難道不知道將罪證消滅,還留着讓母后去查到?”徐炆玔瞪着眼睛,很是不敢相信:“母后,你切忌莫要冤枉了她,她還算得上是個賢良女子。”
“你也不必再這麼護着魏淑妃了,養青苔之事,是她的心腹宮女說的,並不是哀家找到了那樣東西。”喬太后看着徐炆玔的眼裡有一絲閃爍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以致於你都有些識人不清。你可知道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里邊就有一些東西塗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婦大忌!最妙的是,那些東西卻是薛貴妃賞賜給她的,她只是在裡邊又偷偷抹了些麝香轉送到映月宮去了而已。若是柳文妃用了這些東西,一旦小產,查來查去,那事情就會落到薛貴妃頭上去了,跟她可絲毫沒有關係,魏淑妃的心思縝密,遠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聽了這番話,徐炆玔呆呆的望着喬太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孫兒命大,那些東西柳文妃見着珍貴,捨不得用,都叫綠葉收在隔壁屋子裡頭,沒有拿出來用,若是拿出來了,那還了得,哀家的金孫早就沒有了!”
“竟有此事!”徐炆玔呆坐在椅子裡,臉上盡是憤怒之色:“魏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喬太后見徐炆玔那模樣,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氣惱,這後宮生存的法則便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只是魏淑妃這法子也太陰鷙了些。雖然柳文妃和小皇孫都無事,但哀家還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殺住後宮這風氣,以儆效尤。皇上覺得呢?”
徐炆玔聽着喬太后的話,便想到了明媚昨晚說的那番話來,這後宮看着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污一片——就連魏淑妃這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來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來,疲乏的對喬太后說:“既是如此,就讓她在掖庭過一輩子罷。”
喬太后嘆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魏國公府畢竟也是當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們的臉,把魏淑妃關進掖庭,幽禁起來,這也是給魏國公府留了幾分面子。”看了看徐炆玔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喬太后心裡不免有幾分心痛:“皇上,你可還在惦記着那福瑞郡主?母后那般做,也是爲你好,你不要怪母后。若是你實在是惦記着她,現在她就在宮中,母后讓人給她屋子的香爐裡添一種香料,她便可沉睡一日一夜不醒,你也可以遂了心願。”
愈是得不到就愈發會覺得珍貴,不如讓他嚐到了其中滋味,就不會這般惦記着她了。喬太后心中嘆氣,徐炆玔這般喜歡那福瑞郡主,還不是因爲她不讓他沾身?若是與她歡好過了,便會發現她與別的女子沒什麼兩樣,那顆心,自然就會淡了。
徐炆玔的腳下一滯,轉過身來道:“謝謝母后好意,兒子自有主張。”
一邊走向映月宮,一邊回想着喬太后的話,心中起伏不定,遂了心願?徐炆玔搖了搖頭,母后不明白他的心,這哪裡是遂了心願?這是在傷害明媚,他的心願,這輩子也不會得到滿足的時候,因爲明媚的心中只有喬景鉉。
昨日,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邊上閃閃的淚珠都讓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見着她快樂的笑容,就像初次在雲州府見到她的那樣,快言快語,無憂無慮。
徐炆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道,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做讓明媚傷心的事,儘管母后這個提議很誘人,可他卻決不能這般行事。
走進映月宮,裡邊傳來細小的嬰兒哭聲。
徐炆玔的憂愁忽然減去了幾分,映月宮裡有他的兒子,正在哭哭啼啼的鬧騰,那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做父親了!快步走進門去,就見明媚抱着小皇子在前廳裡走來走去:“小乖乖,別哭,你母親只是睡着了,過會便會來看你。”她託着襁褓,把自己的頭低了下來,溫情脈脈的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小臉蛋,低聲一笑:“你真軟啊,還有奶香,怪好聞的。”
徐炆玔見了這副場景,心裡又是一滯,若是每天下朝回來便見着這樣的場面,那該有多舒心!可是,柳明欣不是她,明媚也不會這般日日出現在他面前。站在門口,徐炆玔呆呆的問明媚:“福瑞郡主,小皇子醒了嗎?”
明媚聽到聲音擡頭一看,見徐炆玔站在不遠處,向他彎了彎腰:“回皇上話,小皇子方纔一直在睡,只是剛剛奶孃餵過奶,現在正精神着呢。”
徐炆玔走到了明媚身旁,低頭望了望他的兒子,就見他一雙眼睛正滴溜溜的到處亂望,似乎很有精神,心裡也是高興,伸出手指來撥弄了他的臉蛋一下:“笑一笑給父皇瞧瞧!”
這時綠葉急匆匆的從內室裡奔了出來,聲音很淒厲:“福瑞郡主,你快來看看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醫在嗎?”明媚見綠葉緊張得肩膀都在打顫,知道柳明欣肯定有什麼不好了,也不多說,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着綠葉進了內室。
柳明欣的情況很差,除了生孩子那日還很清醒,這些天一直在沉睡。明媚有些擔心,有些產婦就是生了孩子,全身放鬆,睡着睡着便過世了。瞧着柳明欣那模樣,只怕也是熬得太厲害以後全身過於放鬆的狀態。
明媚讓綠葉與綠茵要不時在柳明欣耳邊說話,好讓她保持清醒,不能一睡不起。可是隻在中間醒來過幾次,其餘時候都是睡着的,連眼皮都沒有睜開過。明媚給她檢查了兩次,只覺得她身子極度虛弱,生命體徵似乎一點點的在流失中。何太醫也開了方子,可似乎沒有半點作用,從前日起柳明欣已經吞不下硬的東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質的東西來維持生命。
當明媚走到牀邊時,發現柳明欣已經醒了過來,眼睛不像早兩日是半睜半閉的,而是全部睜開了。她瘦了很多,一張鵝蛋臉變成了瓜子尖兒,那雙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嚇人。
那何太醫跪在牀邊戰戰兢兢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媚見狀,知道柳明欣定是不好了,揭開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見紅殷殷的一片——產後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進來,看柳文妃還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明媚搖了搖頭,柳明欣身子本來就虛弱,再加上血崩,那可是沒得救了。綠葉聽着這話便知柳明欣好不了了,心裡大悲,含着淚跑了出去向徐炆玔稟報。
柳明欣拉住明媚的手,輕聲說:“十妹妹,我曾經因爲皇上喜歡你,所以很是嫉妒你,你進宮來的時候,對你態度不好,你要原諒我。”
明媚含着眼淚搖了搖頭:“娘娘,這不算什麼,你別記在心裡頭。”
早幾次她進宮來的時候,柳明欣都會用話來刺着她,明媚心裡頭還覺得奇怪,不知道爲何她一定要針對自己,現兒聽她這麼一說,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一回事情,她怎麼就明白了徐炆玔對自己的情意?難道是徐炆玔自己對她說過?
“十妹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柳明欣乾裂的嘴脣一張一合,血慢慢的從裂開的地方涌出,看得明媚一陣心酸,點了點頭道:“娘娘,你說說看,是什麼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盡力。”
“你……能不能進宮來,代替我照顧我的孩子?”柳明欣拼着最大的力氣道:“你是他的親姨母,自然會全力照顧他的,對不對?”
明媚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人的身子動了動,回頭一看,原來是徐炆玔站在了身邊。她默默的把柳明欣枯瘦如柴的手交到徐炆玔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文妃娘娘說說話罷,她時間不多了。”
徐炆玔見明媚決絕的走了出去,心裡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着柳明欣道:“文妃,你不要擔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來,咱們的小皇子還等着母親抱呢。”
柳明欣的頭髮散亂,趁着她一張臉跟白紙差不多,她望着徐炆玔,悽然的問:“皇上,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臣妾?”
徐炆玔看着她那兩塊略厚的嘴脣皮兒在不住的打顫,眼睛充滿希望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落下了兩滴眼淚:“文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
聽了這句話,柳明欣的臉上突然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這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妖異,她睜大眼睛望着徐炆玔,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然後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點點的渙散,最終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文妃!”徐炆玔搖了搖柳明欣的手,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反應。
映月宮裡換上了白色的紗幔,小皇子也被喬太后接到儲秀宮去住了,沒有了孩子的哭聲,沒有了中藥刺鼻的氣味,只有穿着素色服裝的宮人們低着頭在出出進進,整個宮殿似乎隨着柳明欣一起死了去,沒有半點生息。
柳明欣被追封爲莊敬皇后,按皇后禮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國喪三日。
明媚回頭看了看一身縞素的綠葉和綠茵,細心交代着她們如何照看小皇子:“莊敬皇后去了,她貼心的人也就你們兩個了,好好照看着小皇子,別讓他被人給陰了。”
綠葉和綠茵含着淚點點頭,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徐炆玔和喬太后商議下詔追封柳明欣爲莊敬皇后時,太皇太后氣急敗壞的趕到了清華宮,進門便大聲說:“皇上,此事不妥!”
徐炆玔看着太皇太后鬢邊的青絲已經染上了白霜,額頭上也多了幾條皺紋,知道她是要爲薛玲瓏來爭取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決,那玲瓏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爲後?自己坐上太子寶座,誠然皇祖母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己怎麼能爲了滿足她的願望而退縮?
見徐炆玔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沒有半點服軟的模樣,太皇太后坐了下來,撫了撫胸口,喘了下氣兒,心裡充滿了傷感。雖然玲瓏膽大妄爲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孫女兒,而且也是得了她的暗示才這般做。
那時候自己暗示玲瓏,讓她除去柳文妃,卻沒有讓她將小皇子也弄死,可沒想到玲瓏竟然這般大膽,只想將柳文妃母子倆一道除去。
死了一個柳文妃,喬太后不會多事,反正天下這女子因着難產死去的多,只不過說一句柳文妃命不好就會將這事情掩蓋過去了。可若是小皇子死了,喬太后又怎肯罷手?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
太皇太后暗自嘆了一口氣,幸虧那英親王府的世子妃來得及時,將小皇子保住了,否則自己可能也保不住玲瓏了,絕不會是將魏淑妃推出去做替死鬼那般簡單。好不容易過了兩日安生日子,柳文妃便死了。
當時太皇太后得了這個消息還十分高興,柳文妃死了,魏淑妃進了掖庭,現在宮裡只剩下玲瓏了,要封皇后自然只能封薛貴妃了。太皇太后與聞訊進宮來的萬陽公主都很是快活,兩人臉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可是沒想到這笑容還沒消,卻聽了個驚人的消息,皇上要封那死去的柳文妃做皇后!萬陽公主大驚失色,望着太皇太后,眉頭緊緊皺起:“母后,皇上怎麼能這般封賞柳文妃!”
太皇太后也有些坐不住,皇上這般做,用意頗深,難道真是如宮裡傳聞,他對柳文妃用情至深,以至於現在就準備定了她的兒子做太子了?雖說柳文妃已經過世,皇后的只是追封而已,但是一個死去的妃子的兒子和一個死去的皇后的兒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想到這裡,太皇太后再也沒辦法安安穩穩的坐下來:“繡容,扶我去儲秀宮那邊,我要與太后娘娘去說說。”
來到儲秀宮,沒想到正好見着了徐炆玔,太皇太后心中一喜,這可剛剛好,免得她再費工夫去尋徐炆玔。
“皇上,那文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爲後,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贊同的輿論。”太皇太后緩和了下口氣,慢慢的從柳明欣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莊敬皇后進宮冊子上記着的是柳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與魏淑妃進宮,還是皇祖母親允的,爲何現在卻說她是庶女?”徐炆玔直視着太皇太后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況且這嫡庶又有什麼關係?朕的家事自己處理,難道還有不識趣的人在一旁說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話語一阻,沒想到自己親手送上太子寶座的孫子,現在竟然就不聽她的話了,不由得一陣惱怒,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皇上,反正這聖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着這天家威儀被朝野肆意詆譭。”
徐炆玔也毫不退縮的看着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朕這道聖旨不下也行,朕另外擬一聖旨,將薛貴妃廢爲庶人,關入掖庭,皇祖母覺得這道旨意可合適?”
太皇太后聽到徐炆玔如此針鋒相對,一時氣惱,站起來怒喝道:“皇上,你下聖旨總得有個理由罷?怎可無緣無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薛貴妃指使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里邊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罷?要不要到掖庭把魏淑妃提出來對質?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寶座上容不下她,掖庭纔是她最好的去處!”徐炆玔彈了彈衣袖,想着柳明欣死去時望着他的眼神,雖然他並不是真心喜歡她,但那一刻,他心裡卻有了一絲眷念。他的三個妃子裡,也就柳明欣算是個好的了,儘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諾宣揚了出去,以至於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但她究竟還算是個善良之人,不會弄那些鬼魅伎倆。
喬太后見祖孫倆已經爭紅了眼睛,趕緊打圓場道:“不過是追封一個皇后罷了,沒什麼要緊的,他們柳家也不是權傾朝野,這國公府的牌子都還沒熱呢,母后也不要爲此着急,大不了明年大選,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來充實後宮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見面前這對母子已經是下了決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長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追封便追封罷,只是以後皇上要多念念萬陽公主的面子,不要和薛貴妃置氣,多陪陪她。她現在還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親,生下了小皇子以後,她方纔會溫柔些。”
徐炆玔其實心中已經發誓不會再踏入漱玉宮但見太皇太后如此說,他也就借勢下坡:“朕謹記祖母教誨。”
就這樣,追封柳明欣爲莊敬皇后的詔書發了出去,大陳又有了一次國喪。
大陳朝野上下,頓時一片譁然,可誰也不敢去說多話,似乎新皇對於柳文妃格外寵愛,現在她死了,追封一個皇后也是新皇情只所在。人死了,也就沒有威脅了,世家大族們都悶着沒有出聲,反正以後是怎麼樣還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別讓活人佔着皇后的頭銜便好,以後自家女兒指不定還要進宮去呢。
小皇子被喬太后接到了儲秀宮,柳明欣的兩個貼身丫鬟晉級爲葉姑姑和茵姑姑,這便意味那個到了年紀便可以出宮自行婚配的宮規,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們已經是姑姑了,而且是專職照看小皇子的姑姑,她們的青春將只能在這危險重重的後宮裡蹉跎,永遠也見不到宮外的風景。
與綠葉綠茵道別以後,明媚帶這玉簫準備離開皇宮,一擡頭便見徐炆玔站在映月宮的門口看着她。
“臣女向皇上請安。”明媚行了個大禮。
“你心底裡是不願意呆在這深宮的。”徐炆玔呆呆的望着她,跪在地上的明媚,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可卻掩飾不住她的風姿嫣然,白色襯着她整個人顯得那麼的小巧纖弱,似乎眨眨眼,她便能被風吹跑。
“皇上自然知道臣女想的是什麼。”明媚低頭,謙恭的回答。
“你起來!”徐炆玔見着如此謙恭的明媚,心中一陣淒涼,他多希望明媚還是和那次送她出京那般,對他肆意的捶打,讓他放開手,她要去找柳元久和柳杜若蘭。那時候她是多麼膽大,根本不把他看在眼睛裡邊一般,而現在,她卻是這樣的謙卑,和後宮裡的宮人沒有兩樣!
“是。”明媚站了起來,頭卻仍然是低着的,沒有望徐炆玔。
“福瑞郡主。”徐炆玔咬牙切齒的說:“你擡起頭來。”
明媚無奈的擡起頭,看着徐炆玔微微一笑:“皇上,臣女要回英親王府了。”
見着她臉上恬淡的笑容,徐炆玔知道她正在爲能夠出宮而歡欣鼓舞,也罷,喜歡她,便該看着她開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邊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這個牢籠裡要關一輩子,何必把她的光陰也浪費在這個牢籠中。
“那隻八哥,又能說不少話了?”徐炆玔忽然又想到了那隻八哥,它與自己,真是有姐夫呢相像。
明媚瞧着徐炆玔那悲哀的模樣,心中一頓,徐炆玔又提起那八哥來,說明他的心結很深,將自己看做了那隻八哥鳥兒一般:“回皇上的話,那八哥現在說的話又多了些”
“再多了些又有何用處?”徐炆玔悠悠的出了一口長期,自嘲的一笑:“我和它真是差不多,我處置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可又有何用?始終是一隻關在牢籠裡的鳥兒罷了,還沒得它那般自由。”
明媚見他口裡說得悲苦,也不禁惻然。但人的命運早已註定,他註定是要在這深宮過一輩子的,自己惻然也了無益處,還得小心着不受牽連纔是。想到這裡,朝徐炆玔低聲說:“皇上,臣女去了,您要保重。”
徐炆玔戀戀不捨的看着明媚的臉道:“福瑞郡主,你不要把柳文妃臨去前的話記在心裡,此生我不會做違揹你意願的事情。”
聽到這話,明媚心裡像被誰紮了一針般,刺得生疼,徐炆玔對她,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但旋即,眼前又浮現出喬景鉉那燦爛的笑臉來,讓她心中忽然朗朗的一片。明媚向徐炆玔燦爛一笑:“謝謝皇上如此關照臣女。”
她直起身子來,素衣飄飄,就如一抹白雲般,走得很輕很快,徐炆玔獨自一人站在樹下,看着那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裡的惆悵也一點點的浮了上來,喃喃念道:“直道相思了無益,何妨惆悵是輕狂。也許這便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明媚走出宮,便見宮牆那邊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見她走了出來,咧嘴一笑迎了上來:“媚兒!”
明媚眼中含淚的望着他:“喬景鉉!”
玉簫見着兩位主子見面,便上演了一出能把牙齒酸掉的戲兒,本該覺得好笑,可現兒只覺得自己眼睛酸,眼淚珠子也彈了出來。在宮裡十來天,真是步步驚心,生怕行差踏錯,這下總算是活着出來了。
“咱們快些回家去。”喬景鉉一把拉住明媚,嘴巴鼓得像一隻青蛙:“我只要一想着你在宮裡,心中就不安穩。”
明媚朝他點了點頭:“我也想見你。”
兩人並肩站在後宮門口,回頭望了望那道硃紅色的院牆,重重飛檐從院牆那處露了出來,有一股青煙正在朝天空飛奔而去,那是在給莊敬皇后上香燒錢紙。兩人想到那過世的柳文妃,心中都是黯然。
喬景鉉握緊了明媚的手幾分:“媚兒,咱們要好好的過一輩子。”
明媚點了點頭:“是,好好的,一輩子。”
忽然間天色放晴,這五月初的天空,明淨得如水洗過一般,碧藍碧藍,陽光從雲層後透了出來,金燦燦的照在兩人身上,如同給他們鍍了一層金邊。執手相望,眼中的眷戀冉冉而生,沐浴在這暖陽裡,前邊,全是一片希望。
他們十指交握,歲月就在他們指尖流逝,靜靜的,悄無聲息。
相視而笑,兩人的目光交會,裡邊有甜美,有期望,有對將來的嚮往。
喬景鉉伸出手來,輕輕將明媚的頭髮撥到耳後:“媚兒,這一輩子遇見了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希望咱們兩人就這般快快活活的在一起,不要再有什麼波折。”
明媚朝他微微一笑:“喬景鉉,我以前讀詩經的時候,裡邊有兩句話,原本不知它的含義,現在瞧着,心有慼慼焉。”
“哪兩句話?你念來聽聽。”喬景鉉有幾分好奇,脣邊有一絲笑容:“不再是打殺長鳴雞了罷?”
明媚扭了扭身子,一臉通紅,啐了喬景鉉一口:“呸,你就光記得那一句。”
“那又是什麼?”喬景鉉伸手攬她入懷:“不管哪一句,只要我的媚兒說出來的,都是最最好聽的。”
“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明媚的嘴裡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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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景鉉點了點頭,眯眼看了看那燦燦的陽光,臉上浮出了微笑。
——唯願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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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今日就大結局了,想想就覺得好激動!\(≧▽≦)/
這文寫了差不多半年,歌爺感謝每一位陪伴歌爺成長的菇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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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每一位看文的菇涼——琴瑟在御,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