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相見

“劉小大夫,勞煩把我給雲公子配的藥膏拿來。”楚千塵吩咐了一句,劉小大夫很快就把那一小匣子墨綠色的藥膏遞了過來。

“來,我給你塗藥。”楚千塵笑眯眯地看着小丫頭,然後用手指沾了些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沫在她臉上,動作輕柔。

七娘一開始還有些抗拒,但是,藥膏塗在臉上清清涼涼地,很舒服。

慢慢地,她就放鬆了下來。

楚千塵一邊給她塗藥膏,一邊說道:“她的臉不要包起來,明天再洗掉。”

“我一會兒再勻一點藥膏給你們,每天塗一次,第二天再洗。”

“這個藥膏可否多勻些給我,我花錢買,多少銀子都行!”靖郡王妃忙不迭道。

楚千塵笑了笑,道:“這個藥膏裡含的多是止血斂傷的作用,她臉上的傷有些時日了,得先把一些淤血拔除。但是,要生肌除疤靠這個還不行,我需要花些時間調配新的藥膏,你們三天後再來吧。”

除疤生肌的膏藥叫十全膏,是她前世特製的,後來,王爺發現,十全膏止血斂傷的效果比軍中用的金創藥更好,就讓她在這個基礎上,又換了些成份,制了九續膏,就是她現在手上這種。

這兩種藥膏同出一源,又各有用途。

靖郡王妃連忙應下,神采煥發。

楚千塵全神灌注着手上的動作,很快,七娘的左半邊臉就被塗成了墨綠色。

“好了。”楚千塵滿意地說道。

七娘還是呆呆地,下意識地擡手去摸自己的臉。

楚千塵小心地把她的手拉了下來,搖搖頭,道:“不可。”

七娘沒有動,也沒有反應。

楚千塵皺了下眉頭,她覺得這孩子有些不太對,正要問,突然發現滿堂皆靜。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發生了一種非常微妙的變化。

她一擡頭,就看到醫館的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月白的身影。

青年穿着一件月白道袍,頭髮以一條同色的絲絛隨意地束着,半披半散。

微風吹動着他的髮絲,輕柔地撫着他俊美白皙的面龐,讓他平添了幾分放任不羈的氣質,似乎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楚千塵怔怔地看着他的臉,感覺彷彿周圍都隨着他的道來而變得明亮了起來。

是王爺!

她的眼眸微微乾澀,心口那道因他而起的傷口又泛起那種熟悉的痛。

刺痛之中,又泛着絲絲暖意。

他活着,他還活着!

她一遍遍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今天也許能在這裡見到他,可是這一刻,她還是壓抑不住心頭的激盪。

剛走進前堂的顧玦也看到了正給一個女童塗藥膏的楚千塵,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這一看,顧玦微微一怔。

他記得這雙鳳眼,在他回京那天看到過。

當時她好像哭過,眼角微紅,淚眼朦朧。

不像此刻的她,瞳孔清澈明亮,宛如那初升的朝陽般,熠熠生輝。

這個少女擁有一雙他見過最漂亮的眼眸。

瞧對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顧玦猜出她應該也記得自己。

不僅如此,顧玦也猜出了她應該就是救了雲展的那個小神醫。

靖郡王妃同樣認得顧玦,遠遠地對着他福了一禮,算是打了招呼。

顧玦微微頜首,然後就進了後堂。

楚千塵的心神恍惚了一下,有種莫名的委屈:王爺都沒有跟她說一句話。

兩世爲人,對她來說,顧玦是她最親的人。

他是她的師,她的兄,她可以爲之付出一切的人。

前世種種在這一刻又齊齊地涌現心頭,她只覺得心如潮涌,心緒起伏不定。

楚千塵心不在焉地接過了琥珀遞來的帕子,擦去指尖上殘餘的藥膏。

這時,夥計捧着另一個匣子來,他把勻給七娘的藥膏裝在了這匣子裡,遞給了郡王妃的大丫鬟。

郡王妃憐愛地看着女兒,又問了幾句是否要忌口之類的話,才帶着女兒告辭了。

楚千塵的目光又一次望向了那道通往後堂的門簾。

只是此刻,她卻覺得這道薄薄的門簾似是隔着兩世一般。

楚千塵有些心神不寧,以致全然沒注意到她身後的琥珀眼神複雜地打量着她。

琥珀總覺得自家姑娘有些奇怪,難道姑娘是畏懼宸王殿下?

不對啊,自家姑娘再膽大不過,況且,那天宸王殿下回京,姑娘還特意去看熱鬧,又丟了香囊……

思緒間,琥珀就看到楚千塵大步朝後堂方向去。

不知爲何,她隱約覺得姑娘那纖細的背影透着一種決然。

琥珀連忙也跟了進去。

後堂裡,三個男人姿態各異。

雲展依舊乖乖地躺在榻上,饒是顧玦來了,他也不敢起身。

莫沉垂手立於一旁,彷如佇立戰場之中的一杆長槍。

顧玦姿態慵懶地坐在旁邊的一把太師椅上,三個男子的目光俱都朝楚千塵望來。

後堂裡靜了一靜。

這一刻,楚千塵真慶幸自己此刻戴着面紗,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失態。

她慢慢地走了過去,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目光一直望着顧玦,想把他的五官深深地銘刻在心中。

突然,楚千塵的目光落在顧玦的左手上,敏銳地注意到他左手的尾指微微蜷曲着。

楚千塵眸色漸深。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指着顧玦的左手,道:“把手給我。”

她的聲音嬌軟清澈,如黃鶯出谷般悅耳,帶着幾分理所當然,又有一絲小女兒特有的嬌氣。

顧玦挑了挑劍眉,把左手遞了過去。

“……”雲展瞳孔一亮。

不愧是小神醫,只是這麼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昨日說的那個病人是王爺!雲展默默地想道,看來小神醫這是要給王爺診脈了吧。

下一瞬,雲展就看到楚千塵摸出一根銀針,不由雙眸睜大。

楚千塵的第一針穩穩地紮在了顧玦左手臂的手三裡穴上。

緊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顧玦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那劇烈的痛楚在一點點地緩解……

每一次他的舊傷發作,少則一個多時辰,長則一日一夜,這還是第一次,他的疼痛緩解得那麼快。

顧玦打量着正在給自己行鍼的少女。

她梳着雙環髻,烏黑整齊的劉海下露出一對形狀漂亮的柳葉眉,此刻她眼簾半垂,濃密長翹的眼睫微微扇動着,神情十分專注。

下針的手更是穩健而靈活,每一針都準確地紮在穴道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猶豫。

很顯然,她有着絕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