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喝了些酒,蘇衍很早就睡下了,就算是在睡夢中,他的嘴角也難掩那一絲開心的笑容。
沐如錦突然間有些恨徐氏,恨她讓蘇衍的人生充滿了辛酸。
小心的替蘇衍掖了掖被子,沐如錦輕輕的起身下了牀,輕聲的將衣裳穿好,又隨意挽了一個髮髻用一根木簪插着,便離開了房間,一個人去了碧波潭。那張紙條中所寫的地方。
碧波潭,位於御寶軒不遠處的一個小花園,其實早已廢棄,只因當年有個風水先生說這裡風水不好,不宜留人,故而一直以來,這裡就再也沒有安排過人住。
當然,這小花園平日裡雖有人來,但卻不多,就更別提這三更半夜的黑燈瞎火的時候了。
古人迷信,既然風水先生說了這裡帶煞,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大多人還是相信了的。
何況,這園子裡曾經死過一個丫鬟,據傳這丫鬟被蘇燁威酒醉後上了,還一次中招懷了孩子。孫茉莉那時在府中正是得意之時,又怎會容忍有人跟她搶蘇燁威的寵愛?
何況,搶也就罷了,最讓她不能容忍的是對方懷了孩子。若生的是個兒子,那麼,她的對手就又多出了一個。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之後,便將人害死了,扔在這碧波潭裡。也正是在那之後,徐氏這才找了風水先生來看,得出了這院子帶煞,不宜留人的結論。
沐如錦嘴角始終含着莫測的笑意,手中燭光微弱的小燈籠一閃一閃,爲這夜色平添了一番詭異。
來到碧波潭前,沐如錦悄然的開啓了讀心之術,注意着周圍的一切。首先她要確定這裡是否還有別人,她不能給人留下一絲一毫的把柄。
“你來了。”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聲音雖然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靜,但若是仔細聽,還是能聽出那聲音之中隱藏的情緒。
“果然是你。”沐如錦嘴角微擡,語氣中卻是無盡的冷漠,彷彿是要將人凍成堅冰一般,寒氣逼人。
那來人一笑,磁性的聲音帶了一份怒意,道:“你我好說也同是沐家之人,何必自相殘殺?今日你設計害我,引我走投無路。來日輪到了你,又有誰能幫你?”
“不要說的就像你入侯府是爲幫我而來一般。你們兄妹二人,不給我惹麻煩。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人生雖未必就由天註定,但有多大的能耐就享多大的福,沒那腦子,就該儘早的認命。若你兄妹二人知進退,懂分寸。又怎會落到如今的地步?”沐如錦目光深幽的看向幾近乾涸的碧波潭,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
夜風輕輕吹起,吹亂了沐如錦烏黑的髮絲,寬大的外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在預示着什麼。
“沐如錦!你怎能如此殘忍!你我同爲姐弟,雖非一母所生。但身體裡卻流着相同的血,沐家的血!我與溪兒一心想要幫你,幫你奪到這逍遙侯府的一切。可你怎能如此對待我們!”沐邱玄一臉猙獰的抓住沐如錦的衣衫,將沐如錦微微向上提起。手掌因爲太過用力而顯得青筋暴跳。
沐如錦瞳孔一縮,隨即恢復平靜。手指輕擡,就如蝴蝶一般,顯得靈動不已。
稍一用力。沐如錦一臉淡然的掰開沐邱玄提着她衣領的手指,拍了拍衣裳。一臉嫌惡的說道:“你娘險些毀了我一生,而妹妹又暗暗覬覦我的夫君。你以爲我不知,你讓沐溪兒勾引侯爺,一心想入侯府,不過是懷疑沐林生和曹雙雪的死是我一手指使。”
沐如錦終於擡起頭看向沐邱玄的臉,嘴角的笑意顯得有些邪魅,道:“你猜的不錯。沐林生和曹雙雪的死是我一手策劃。是我私下裡尋了欣怡,讓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殺死這對賤人。可是沐邱玄,即便知道了,你又能做些什麼?”
沐如錦冷笑一聲,繼續道:“如今,我是這逍遙侯府尊貴的五少夫人。而你,不過是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就算是你引爲後路的沐溪兒現在也不過是個下賤的灑掃丫鬟,會一直被軟禁在西苑,在她死前,終身不得離開。而你自己,今夜過後,如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出逍遙侯府,但可怕的並不止於此。你與林如玉之間已經清白不在,你以爲楚王這等人物,會留下你這個污點來敗壞楚王府的名聲嗎?”
沐邱玄雙拳緊握,表情像極了受傷的野獸。他一個用力,身子直撲沐如錦而來,而沐如錦微一側身,堪堪躲過了沐邱玄的攻擊。只可惜,沐如錦那寬大的袍子連累了她,被沐邱玄一扯,沐如錦一個站不穩,便被沐邱玄拉回了身邊,強硬的將她推靠在碧波潭邊一棵粗大的枯木上,細嫩的脖子此時被抵在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之上。
沐邱玄冷笑着拍拍沐如錦的臉,惡狠狠道:“沐如錦,你很得意是嗎?沐欣怡也是你的妹妹,且從未生過害你之心,你還不是犧牲了她,只爲了完成你的復仇?不要說的就像是你高貴聖潔一般,其實,你與我們一樣,骯髒無比。”
沐如錦絲毫不懼脖子上的刀刃,笑道:“不錯,我本來能救欣怡,但卻眼睜睜看她去死。而她一心求死,你以爲又是爲了什麼?若我猜得不錯,沐林生和曹雙雪身死之時,你應當在場吧,你可是看到了欣怡嘴角那如釋重負的笑容?”
說着,沐如錦的眼神驟然發冷,盯着猙獰的沐邱玄道:“沐邱玄,有一點你沒有說錯。我沐如錦,與你們一樣骯髒。我從不敢覺得自己是乾淨的,是善良的,因爲每時每刻,這雙手上都佈滿了鮮血,我都看得見。可是,我並不後悔所做的一切,如果還會重來,我依然會犧牲欣怡,讓沐林生和曹雙雪這兩個賤人去死!讓你和沐溪兒一生都休想有好日子過!”
“你以爲告訴我我有多骯髒多不堪我就會反省?就會悔過?就會日日夜夜噩夢纏身良心難安?沐邱玄,你實在是太天真了。自小被奪走父愛,失去母愛的孩子有什麼資格純真?自小被趕出家門賣入青樓的孩子有什麼資格善良?骯髒?骯髒又如何?靠着這骯髒的十年我就這樣活了下來!靠着這顆骯髒的心,我殺了沐林生和曹雙雪,害了你沐邱玄和沐溪兒,就是靠着這種骯髒,我替自己報了仇!就是靠着這種骯髒,我要保護蘇衍,保護逍遙侯府,保護藥王谷不再受任何人的算計陷害!”
“我比欣怡幸運,還能看到你和沐溪兒會有如何悽慘的下場!可是沐邱玄,欣怡卻已經看不到了,那些被你娘害死的、被賣的孩子都已經看不到了!你該覺得幸運,你的下場比你爹孃好的太多,這是我沐如錦對你的恩賜,你該謝我。”
沐如錦輕蔑的看向沐邱玄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頃,根本不顧會在脖子上留下什麼傷口。
而沐邱玄因爲沐如錦的氣勢,頓時手一鬆,匕首掉落在地。
沐如錦擡手擦了擦脖子上輕微的劃痕,一臉的無所謂,彷彿這脖子不是自己的,傷也不是自己的,撿起匕首,直接扔進了湖碧波潭中。
沐邱玄隱隱的有些羞愧,並非是因爲聽了沐如錦這一番話心中有愧,而是對於自己被沐如錦的氣勢所驚,狼狽無比的原因。
他不知道爲什麼,每每見到沐如錦,總會在她的身上感覺到一種氣勢,一種如高山仰止一般的氣勢,壓得它喘不過氣來。
他就是因爲知道明日他便要離開逍遙侯府,就算是逍遙侯府不殺他,楚王也不會放過他,所以纔買通了從前被他睡過的幾個丫鬟,偷偷的跑了出來,約沐如錦在這裡見面。
他一方面想讓沐如錦幫他一把,過了難關,若是不行,就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卻不想,只是沐如錦一段話,一個眼神,他竟然就被震懾,這讓他覺得很丟臉。
咬了咬牙,沐邱玄眼珠一轉,拉過沐如錦的衣裳,直接將沐如錦按倒在地,手指撫着沐如錦耳邊的碎髮,冷笑道:“我知道說不過你,但你也休想好過!你既設局害我,我便也讓你嚐嚐這自食惡果的滋味!我倒想看看,那蘇衍蘇五公子若是知道你被人玷污了,還會不會要你!”
說着,就要撕開沐如錦的衣服。
沐如錦早在被沐邱玄扯倒的那一瞬間就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同時,開啓了讀心之術的沐如錦十分清楚此刻來到這裡的人是哪個,所以,在最初的驚嚇之後,她立刻就平靜了過來,相反,眼中的寒意和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
沐如錦從戒指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銀針上早就被沐如錦抹了渾身酥軟的藥。只見沐邱玄原本猙獰的面容突然一怔,隨即便感覺到了身上力氣的流失,而那原本在撕扯沐如錦衣裳的手也停了下來。
沐如錦大力的推開沐邱玄,反而雙手又掐住了沐邱玄的脖子,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面色一副悲慼加恐懼,道:“別怪我,別怪我,原本我想放你一馬,但你卻想要加害蘇衍!任何想要對蘇衍不利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爲了杜絕後患,只有你死,一切纔會結束。”
但誰也沒有發現,沐如錦那含着恐懼的面容之下,那一雙帶着笑意的眸子。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