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雨沖洗掉了連日的悶熱,也將整個天地原野洗滌一淨。
雷雨過後是晴朗微風,這樣的天氣是極適合郊野採擷,更別說此時還是養蠶成繭的時節,經雨水沖刷過的桑葉最是鮮嫩,且再加上桑葚已經成熟,自然是引得無數女兒家挎籃出門。
夏侯涓亦是不肯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與自家府上幾個年齡相仿的侍婢和小廝結伴一起出城採擷。
雖說貴爲官家小姐,而且是夏侯宗族的小姐,但是夏侯涓身上絲毫沒有貴胄出身的矜傲,相反的,卻是極爲親柔近人,總是能和自家的侍婢與小廝打成一片,其中卻又不失淑雅氣質。雖然儘管她現在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是已經初具了美人的雛形。就連曹操本人見到這個侄女,也是滿口不停的贊言,更是許下了待其十六年華便婚配於長子曹昂的諾言。
小沛城外不到兩裡便有一處桑林,因爲地傍河溪的緣故,這片桑林極是繁茂,且又有相當多的其他野果鮮菜。又因爲曹軍軍營離此不遠的緣故,此處平人難近,卻是沛郡的各家大小姐都常來採擷出遊之處。
到了目的地,小廝們先四散而去樵採薪柴。這場夜雨來的突然,府上的柴房卻正好沒柴火了。而夏侯涓的叔父夏侯淵一向儉樸,並不常買薪柴,多由自家的下人出城樵採所得自給。同樣的,一般穿的的衣物布匹,也是由府上的女眷和侍婢們通過養蠶織布抽絲編織。
這邊夏侯涓和幾個侍婢一起有說有笑的採摘着桑葉,時不時互相拿紫透了的桑葚往對方臉脖子上開個玩笑,銀鈴般的笑聲在桑林中響轉,累了就坐在柔軟的草地上,或是捧起清澈甘甜的泉水慢飲一番,甚至脫了布靴跳進清涼的溪水中互相撩水取笑,極是其樂融融。
夏侯涓和幾名侍婢樂在其中,卻是沒有發現,就在河溪的對面不遠處,一處灌木叢後隱藏着兩雙偷窺已久的眼睛。
這兩雙眼睛大爲相異,一雙滾圓鋥大,眉毛粗獷。而另一雙則是丹鳳眼,劍眉深目。
終於,終於,在看到河溪中幾個女子撩溼了互相身上的輕薄衣紗打溼了秀髮,盡顯青春魅色的時候,那雙圓眼終於是瞪到了最大,忽然之間就從灌木叢中暴起,如猛虎撲食一般撲出,朝着夏侯涓便直直衝去。圓環大眼體型也是碩大,以至於起身的時候,卻是直接將灌木叢壓摧扁了一半,將那劍眉深目的同伴也是暴露了出來。
樹林裡突然出現兩名陌生人,而且其中的一人更是不懷好意地直直衝撞而來,那數名侍婢臉上的喜悅之色瞬間便被驚慌失措取代,倒是隻有夏侯涓見那面色不善的黑臉大漢衝來卻只是一驚,然後立刻拉起最近的一名侍婢返身上岸。
其他的侍婢則沒有夏侯涓反應這麼快,都是呆愣了好一會兒纔想起逃跑這碼事,更有一兩人手足無措立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
這黑臉魁梧大漢卻一眼也不看那些侍婢,一雙滾圓滾圓的環眼只是盯着夏侯涓一人看。那剽碩的身軀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用肉做的,居然輕輕一躍便輕輕鬆鬆跳過了一丈半(漢代一丈約2.3米)有餘的溪流,穩穩當當落在夏侯涓一側岸邊。
見狀,聰慧過人的夏侯涓也是不費力逃跑了,而是轉身站定,仔細打量起這個比自己高了兩三頭的壯漢。
附近樵採的夏侯家小廝發覺情況不對,已經紛紛跑了過來。而黑臉環眼大漢的同伴——那名劍眉深目臉上棱角分明的英武漢子亦是躍過了溪流,站在黑臉大漢身後。不同於赤手空拳只着一身素布衣的黑臉漢子,這名英武漢子卻是揹着一柄彎刀出場的。
見夏侯涓突然停住,黑臉壯漢卻是不再追了,就在夏侯涓面前約兩三米處也站定。雙眼依舊死死盯着夏侯涓的小臉不肯挪開,視在場其他人如無物一般。
眼見自家小姐被如此冒犯,仗着己方人多的夏侯家小廝們卻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便有一名拿着砍柴刀的小廝踏前一步,色厲內荏道:“汝乃何人?竟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冒犯我家小姐!”
黑臉大漢被這一喝,卻是沒有動怒,而只是轉頭狠狠瞪了那開口護主的小廝一眼,那小廝便如同看到了非一般的駭人場景一般,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腳下亦是不自覺的連着後退了兩步。
“你家小姐?誰告訴你一定就是你家的小姐了?現在本大爺看上了,就是俺們張翼德的良家女,是俺老張家的媳婦!”一眼瞪得一衆小廝不敢再出頭,回過頭來再看夏侯涓,張飛的一張大黑臉卻是黑裡透紅起來,扭捏結巴了好一會,張三還是露出了他熟悉的蠻橫不講理的本性,不再盯着夏侯涓的大眼看,直接走上前去拉抱夏侯涓。
那幾名小廝哪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小姐被搶,當下衝上前來護衛,不過他們這些業餘到不行的水準實在不夠張三出手的,一個起腿便踹得四五名小廝人仰馬翻。夏侯涓本能的去躲閃,卻也沒快過張三的出手,一把就被拉扯到了張三的懷裡。
張繡站在張飛身後,卻是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張飛這廝糟踐老張家的聲名。徐州的風韻紅娘大家閨秀你一個都瞧不上,怎地就看上眼了這個十二三歲的蘿莉。雖然說這蘿莉是個美人坯子,性格也貌似不錯,但是我就鬧不明白了你怎地敢在這朗朗乾坤之下行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其實還是張繡自身的二十一世紀觀念太根深蒂固,在古代別說十二三歲,八九歲便嫁作人妻的是常有的事,甚至多有十三四歲便產兒育女當起孃的。這種早婚現象在上層階級其實倒還好些,一般的大家閨秀都在十六歲左右出嫁,再大就是老姑娘剩女了。再者當今也是亂世,亂世有着其自身的規則,所以實事求是的說,張飛這次強搶少女,並不爲過。
夏侯涓被張飛一把攬在懷裡,鎮定和從容已經不見,當下雙手便掙扎着淚聲哭叫着呼喊求救。而張繡印象中粗暴簡單的張三此刻卻是完全消失不見,對於夏侯涓在懷中掙扎和呼叫卻是一臉的猶豫不決和小心翼翼,好幾次甚至因爲怕傷着亂動着掙扎的夏侯涓而主動鬆開胳膊。
這一幕卻是看呆了張繡,不過張繡此時卻沒心情好好點評欣賞張飛此刻一反常態的柔情和焦灼之色。周圍已經有一個侍婢偷跑了,還有一個小廝見勢不妙早早返身奔逃了。張繡並不想造無所謂的殺孽,只能催促張飛了。
“怎地了,你還想抱着她去上沛城提親啊!”張繡毫不客氣,對着張飛直言道。
不料張飛卻一副好好思考斟酌張繡提議的表情,令張繡一時哭笑不得。原來這世界上還真的存在一見鍾情,存在着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例子啊。
無奈之下,張繡只能採取特殊手段,從懷中摸出一方摺疊着的帕巾,散開在手上,直接捂上了夏侯涓的口鼻。
只是一個呼吸,夏侯涓便被張繡的帕巾麻醉過去。看着不再胡亂動彈手腳彷彿沉睡過去的夏侯涓,張飛一臉感激之色溢於言表。
張繡已經不想和頭腦暫時短路的張飛廢話,隨手也抓過一名旁邊嚇呆了的嬌小侍婢抱在懷中,示意張飛該撤了。
張飛一把將自己軟甲上套着的布衣扯下來,一邊將身軀嬌小的夏侯涓包帶在自己懷中,一邊用眼神問張繡:你也好這口?
張繡一時無語,老子只是想給你搶的小姐帶回去一個能使喚得上熟悉的婢女,你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啊!
……
少頃,張繡和張飛已經是出現在了桑林之外,雙雙跨上了健馬,直往東方疾馳。
順着官道疾馳了一會兒,路邊的一片林中便躍出了六七騎,緊隨着張繡和張飛兩人向東而去。這六七騎中除了兩人是張飛的親兵,其餘則分別是胡車兒、周倉、李豐、曹性這四員張繡隨身親將。
淮南軍和徐州軍這幾日已經開進了沛郡境內,距離小沛約還有百多裡距離。而張繡和張飛之所以此時此刻會提前出現在小沛城外,自然是爲了刺探曹軍軍情而來。至於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爲什麼回去卻多了兩個少女的問題,周倉等人卻是懶得去想其中緣由。亂世爭雄,比拼的就是人力,搶掠敵境民衆來充實己方戶口是常規的戰爭手段。但是爲什麼要強行在任務之外帶兩個少女回營,呵呵,這個問題你懂我懂就好,反正無傷大雅,愛誰誰搞!
已經離開沛城足有十里,張繡仍在馬上回味着方纔那一幕幕往常想都想不到的不可思議的場景,張三這廝倒是沒看出來,還是個內心有着柔情軟腸的人,最重要一點是,這廝的品味,嘖嘖嘖!
忽然之間,張繡彷彿腦子中一道電光閃過一般,突然轉頭問載在另一匹馬上那名自己搶來的侍婢:“你家小姐,是不是姓夏侯?”
那侍婢嘴裡已經被布條堵住了,淚水流滿了整張臉,但是聽了張繡的問話,卻是連續不斷的點起頭來!
靠!果然,這事鬧大發了!
“不要吝嗇馬力,都給我全速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