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女君出關

霍峻魁偉的身軀擋在織成面前,沉聲道:“此乃戰陣,君侯乃是貴人,切勿輕涉險地!”

話說得客氣,但是織成從他緊鎖的眉頭之中,泄露出的一縷不耐煩,讀出了他的真實意思:“即使你是未來的主母,此時也請不要添亂,好麼?!!!”

織成不與他計較,反手指向城下一條已被刨開的淺溝,問道:“扶禁等賊兵前來攻打關城之時,是否以百姓爲屏籬,卻使人在城下掘土?”

她這一說,辛苑等人才發現關城兩邊雖是連着石崖,岸面貧脊,石崖之下卻不乏豐厚泥土,否則那許多草木從何而來?

但此時石崖之下,卻是橫七豎八地刨了不少溝壑,最多也只有幾尺寬,深度也最多不過兩尺罷了。倒象是在挖壕溝,挖到一半倉皇逃走般。

霍峻未言,他身邊的一名百夫長原是霍峻親信,只覺眼前這幾個女人雖然漂亮,但卻更象是來攪局的。尤其一位還是未來主母,攪起局來簡直令人無法避讓。他乃是士卒軍伍出身,血戰出來的老卒,便有些看不來女人在此指手劃腳,霍峻雖不敢多說,他卻顧不得許多,大起膽子插嘴道:

“還不是老法子,正面攻打不進來,便挖他龜兒子的龜洞,也不想想葭萌城四面都是石頭,難道鐵爪鋼牙啃出一條路來不成?”

一口當地土語,雖然粗糙但表達尚可。

挖掘地道,通往城內,這種攻城方法大家又不是不知。但一來會有專門的土法子如深埋瓦缸於地底來監聽,二來葭萌關附近地面雖有土層,但最多挖不過數尺,便會當地一聲碰着堅硬的岩石。整座關城根本就是建在岩石之上,又有誰有這樣大能耐,竟能挖出一條地道來?

故此那些對方的工卒們雖然在百姓擋箭的“屏籬”之後鬼鬼崇崇,但那樣淺的溝,一望便知不成的,霍峻看得分明,又特別謹慎,根本就沒有派人出城。

“將軍可曾想過,他們攻打葭萌,所恃何物?”

眼前的女郎出乎意料,竟不曾後退半分,反而往前逼近了一步,目光一掃,鋒利如刀,不要說那百夫長,便是霍峻不得不後退,氣勢頓時便不由得消了半截。

“?”

“我來葭萌之前,天師道內也曾有一場叛亂。劉璋遣人陰使我教中長老出手,用到了霹靂等物!”

“霹靂!”

霍峻再孤陋寡聞,也知道當初葭萌血戰之中,眼前這位雲葭君一戰成名,用的便是所謂的天雷霹靂彈!

那東西的威力,他縱未親見,也曾偷偷去看過昔日舊跡,知道它的厲害。據說雲葭君得神仙所授,又有說她本是神仙下降,方有這樣的奇術,他一直以爲荒謬,但那東西的威力之大,卻是長記心中。

如今聽說劉璋部衆也有這個東西,不禁色變。

董織成如今只有用霹靂二字,來代表火藥。

“他們並未懂此天雷之術,但若是將霹靂埋於那山崖之下,操作得當,恐威力不水上,依其地動山搖之勢,關城尚可保否?”

所謂操作得當,董織成不忍說明:她的天雷霹靂彈都有引線暗藏於內,但顯然劉璋尚未熟練地掌握此類技術,否則當初上清宮裡,只怕那位審德就直接扔炸彈了,還用什麼煉爐之術?

但如果將火藥堆在山崖下,即使沒有引線,如果捨得用人,現場點,現場被炸得血肉橫飛的話……山崖勢必在劫難逃。即使威力有限,不見得炸塌關城,但若是山崖崩塌,碎石落入城中,紛墮如雨,那樣駭人的情形恐怕會令霍峻士氣大降,本來就只有區區五百人,如果因此再連驚帶逃一部分人,霍峻便是緊閉關門,又能守得幾刻?

霍峻的臉色已經堪用精彩二字來形容了。

“他們既存着此心,又挖出這許多淺溝,便是知道你們定會閉門不出,他們遠奔來襲,打的是奇兵的主意,當然不會帶什麼笨粗的輜重之物,且遣百姓來衝過一回關,消耗不少箭枝,那些挖出來不象樣的淺溝,其實早就埋入了霹靂粉末。若我是扶禁,必會晚上派人來將溝邊將霹靂引爆,則深夜之中,轟然巨響,山崖塌落,必會引得關上營中大亂,再趁此機會爭搶登城,定能收到真正的奇兵之效!”

織成並非是什麼軍事奇才,不過是因爲多了些對火藥的見識,又因眼力不錯,遠遠看到那些山崖之下的“淺溝”處,落了些頗爲眼熟的*粉罷了。

想來那些軍卒隨身攜着此物,但終究是經驗不足,又倉皇埋藏,多少漏了些在外,有誰能想到這位雲葭君竟會親自來此,而且目光如炬,竟一眼就看了出來?

論到天雷霹靂之術,這世上最爲了解之人,應該便是這位雲葭君了吧?

霍峻頓時汗溼重甲,忽然納頭拜下,懇然道:“末將不才,還望君侯教我!”

織成嘆了一口氣,道:“必要出城!”

“啊?”

她手指關城前方那隱約傳來哭喊之處,斬釘截鐵道:“使君願解民於倒懸,方纔有應召入蜀之舉,然這些荊襄流民,隨使君安居於此,卻遭此荼毒,將軍奉使君之令守衛葭萌,豈能坐視不理?”

這話倒是冠冕堂皇,然而……五百人對上一萬人,要怎麼理……

織成話鋒一轉:“且那些霹靂雖未成形,僅是粉末而已,然若遇火燥之物,亦是心腹之患。”

這纔是重點啊!

“故本君自請出城,援救生民,亦解霹靂之厄!”

霍峻臉色大變,幾乎恨不得不顧男女尊卑大防,一把抱住她不讓動彈,唯苦苦哀求:“君侯仁德,然賊兵勢大,若有閃失,末將無顏以見主公!”

堂堂的未來劉夫人,若是親自出城出了事,就算劉備不殺他,恐怕他的聲望也到此爲止了。一個將軍堅守關城罷了,卻讓個女人出戰,說出去如何自處?

“將軍需堅守城中責任重大,豈能輕易出城?且霹靂等物,未知敵營尚存多少?此物本君自有方法處理,將軍便是親自前去也無甚用處啊。”

織成雖是耐心說理,但卻透着一絲堅毅:“賊兵既打着夜晚偷襲的主意,白日裡其主力自然會在營中養精蓄銳,我若殺出,或可救回一些百姓。只需速去速回即可,若無,請將軍勿以我爲念,堅守此關即可!”

辛苑目光閃處,卻明白了織成真實的意思:百姓固然可憐,但這亂世之中,經常有百姓被抓來做陣前擋箭卒的(宋時契丹人便有所謂的撞令郎,就是在陣最前方當人肉盾牌的漢族平民),也是顧及不來的。恐怕織成心中最爲擔憂的,還是那所謂的霹靂粉末。

眼下撒了這些倒是好處理,誰知道大營之中又帶有多少?

若不一勞永逸,恐怕葭萌還是如同坐在一個霹靂桶子上,不知何時便被炸翻。

雖然也沒有這麼厲害就是了,但霍峻的人馬太少,經不過這樣大的驚嚇。

而霍峻派人衝陣,一是他太過謹慎,肯定不同意。二是織成也不願此物落在別人手中。雖然聽起來很有風險,但這位雲葭君一直以來,便是從風險中踏來的。

頂不濟,不是還有天衣麼?

不過這一次,她想得有些偏差了。織成還真沒打算用天衣,甚至沒有打算留下那些霹靂粉末爲自己所用。

火藥,不該提前出現的。

她現在都快被自己內心的愧疚被吞齧了。冷兵器時代固然也是絞肉機盛行,但是無論哪種兇器都比不上火藥啊。

一旦火藥大規模盛行,將會帶來多大災難?

更坑爹的是如今是漢朝,提前出現這麼久,又會在此後的一千多年中,額外造成多大傷亡呢?

雖說清末時火藥技術落後,導致捱打,但此時歐州神馬的還是蠻夷,也離火藥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啊。

她這次一定要找到那些所謂的霹靂,不但要找到,還要讓他們大大吃一個虧。只有吃了這個虧,他們才知道,用火藥,是有風險的。風險太大,所以不能用。至少不能輕易用。

而她自己,也再不會用了。

霍峻也聽出了事態的嚴重性,不處理掉扶禁帶來的所有霹靂粉末,葭萌就一直處於危險之中。

他終於帶上了一絲猶豫,但令他最終下了決心的,卻是織成自己的一番大出人意料之言:

“我不過一婦人耳,縱身死,使君尚可再選別家淑女,無礙大業。”

這話聽起來冷酷,但實在是管用。

不錯,如果這位未來新夫人自請出城,解決了葭萌大患,即使身死,卻解了劉備後方之患。劉備到時還可以再娶啊……無非就是身後哀榮罷了。

他這一猶豫,便未曾擋得那樣堅決。辛苑雖然瞪他一眼,但已經簇擁着織成下階而去了。霍峻反應過來,背上有些發冷,但仍是撐着趕上去,卻不由得一怔:織成的其餘護衛,皆已很有默契地在關門口候着了,人數不夠多,也只五十餘衆,但與先前相比,卻奇怪地多出了幾十匹馬,馬腹兩邊綁着鼓囊囊的物事,也不知是甚麼,都在城門口排成幾排,輕輕地打着噴鼻。

這位未來新夫人居然動作這樣快!

霍峻心中一凜,下令讓人打開關門!

然後只覺眼前一花,那三個着綠的女郎當頭,帶着那五十餘騎,已風一般卷出了關門!門下即是臺階,兩旁馬道,那些馬多爲川馬,走那陡峭的馬道自然順當,而霍峻也算是見識到了雲葭君及其下屬等人的騎術,自始至終,那騎在馬背上的身形紋風不動,甚至連馬背兩邊掛着的奇怪布囊,也透出幾分肅殺來。

一般來說,圍城的軍卒多半是將一座城圍得水泄不通,所謂兵臨城下,是真真正正地圍住了城池,只是小心地離一箭之地再紮營,但繞是如此,遠遠望去是烏鴉鴉的一片。

但放在蜀地,卻不是完全行得通的。

無他,但因山勢之險峻,實在不可能象平原地帶那樣坦闊,比如這葭萌關前一排臺階而下,然後就是一片十分逼仄的空地,一箭射過來,便穿越了整個空地,誰敢紮營?如何紮營?

故此扶禁、向存二人紮營之地,乃是兩側的山坡之上,後倚絕壁,倒也不怕別人襲營,更重要的本來就準備奇襲關城,又是以多勝少,根本不會想到霍峻會不怕死地襲營。只一出關門,織成等人遠遠便可見旌旗飄揚。織成也並沒有如先前所說,什麼衝營解救百姓之類,反而驅馬而上另一處相鄰山坡,將馬匹藏入巖隙灌木之中,卻令人將那多出來的幾十匹馬驅趕出去!

那些馬匹的尾巴上皆綁有樹枝,從布囊中取出穿衣的草人,在馬背上綁得端端正正。此時猛地衝出去時,直拖得灰塵大起,且因了兩邊有山,中間道路狹窄,幾十匹馬跑出去,倒綿延出很長一段路程,正是如當初攻打白水關一般的疑兵之計。

辛苑眼見馬匹衝出,回頭叫道:“主君?”

織成一指山崖,道:“爬上去!”

關城大開,馬匹奔出,扶禁這邊的探子絕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會報知營中。

故此織成一下令,自己率先便往一旁的崖上爬去。

她並非是一時頭腦發熱便前來,就在接到扶禁等人率軍來犯時,她放在葭萌城外的密探也往城中射入飛箭,另有妥當人拾了去回稟於她。

速度極快,就在她見霍峻的前一刻鐘,看到了這報信,上面除了簡要寫明扶向大軍數量情況外,還畫出了扶向大軍的紮營圖解。

她花大錢讓齊方建立諜報系統,最初是爲了經商,後來也爲了自保。如今她自己就在葭萌,她的產業也在葭萌,豈能不在葭萌建立最嚴密的體系?

故此她甚至比霍峻更先得到消息,因爲霍峻也不可能如她一般,居然派人在周邊村落里布下眼線吧?

她對葭萌附近的地形不可謂不熟,所以現在爬上山崖,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用那布囊中剩存的石漆,燒了那工卒營,纔算一勞永逸。

可是……

馬不遠一直緊跟在這位奇怪的主君身邊,此時忍不住也張望了幾眼:瞧主君這副模樣,難道是在找射箭點不成?

扶向二人既爲大將,自然不是酒囊飯袋,紮營之處又怎會令人有機可趁?便是爬上這處最近的山崖,也相隔甚遠。雖然因爲山勢之故,令這些營地並沒有超過一射之地。

但扶禁看樣子是很有經驗,他選擇的紮營之地,恰好是處於東南方,而這裡正當風口,一直都有風吹往西北方向,且風頭甚勁。若是射箭過去,根本沒有準頭,且箭勢不足。

再說了,就是自己這邊幾十個人,這麼稀稀朗朗地射過去也根本沒什麼用處。

可是爲什麼主君要做出一副準備射箭的樣子?

遠處傳來騷動,大營裡奔出來的兵卒如蟻流般左右前後,穿插分流。織成一霎不霎地盯着,神情專注。

馬不遠也隨之看去,無非就是那些兵卒有一部分奔向前面,想必是要抵禦“來敵”,一部分留守營中,章法嚴明,絲毫不亂。

可是馬不遠有些着急:那些草人和馬匹糊弄不了多久,如果被發現這裡的蹤跡,他們可就難以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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