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的花園裡站定,張子善伸手撐着圍欄,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傳來。
張子善依舊是背對着的姿勢,知道來人是誰,閉眼的眼睛緩緩睜開,開口道:“聚會開始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謝西恬要和你哥訂婚的消息?”
伍可君沉默片刻,停下來回道:“我是他親妹妹,這件事他肯定會告訴我。”
“那你覺得瞞着我故意不說,打些似是而非的啞謎,等到最後一刻才揭曉答案——好玩嗎?”張子善突然轉身,眼神盯在伍可君的臉上。
他終於明白了伍可君剛纔提醒他的那些話,在這一刻謎底揭曉,所有的問題都有了解答。
兩人離了兩米遠的距離,面對着面。
他擰着眉頭,胸膛劇烈起伏。
“不好玩。”伍可君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答。她怎麼可能會覺得好玩?她喜歡張子善,要做的事自然是讓他對她有好感,而不是將他越推越遠。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兩人會真的在會場上宣佈,她哥做事,她也是向來猜不到準的。
兩人各懷心事的對峙着。張子善擡頭觸到伍可君的眼神時,動了動嘴,接下來的重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只好作罷,轉身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你放心吧,我哥會對謝西恬好的。”伍可邁着步子上前,低聲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哥他也是一個很彆扭的人。他……”
張子善現在聽不得關於任何謝西恬訂婚的消息。他迅速地對伍可君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開口道:“今晚的事到此爲止,你別跟過來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他說着,朝酒店的出口走去。
這邊,喬淺初和穆南煙正坐在車上,搖下車窗注意着後花園的動靜。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傳來,穆南煙啓動車子,在張子善剛剛走出來時打開了雙閃燈。
燈光刺得張子善眼睛一眯,隨即他瞥了一眼車牌號,苦笑着搖了搖頭。認命地朝穆南煙的車子走去,他打開門坐進了後車座。
方向盤一打,穆南煙將車開了出去。
三人沉默着,氣氛有些僵。穆南煙邊開着車,邊朝車內鏡裡瞟了一眼張子善的臉色,想了想開口道:“這件事我之前也不知情。”
張子善點點頭,打起精神來扯動了一下嘴角,“如果你也是知情不報的話,那我會記仇一輩子。”他的腦子裡突然就閃過宴會上謝西恬和伍非齊二人之間的那個吻,不禁有些咬牙切齒——他丫的……他追了謝西恬這麼久,連手指頭都沒碰到過,憑什麼這個伍非齊一來就插隊,什麼都做全了。
“西恬姐應該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喬淺初剛起了一個話茬,後面的話沒有再說。
謝西恬有自己的打算,無非是皇朝和張子善還有她自己,這樣一來,確實三方面都能解決得很徹底,現在的結果還不明朗,看今天伍非齊的表現,或許……會是好事也不一定。
對於張子善和謝西恬而言,他們也想過很多。如果有一個人喜歡你,積年累月地堅持了十幾年,很多時候你都感動過,但從未動心。那麼後來你可以愛上嗎?
謝西恬的選擇已經告訴了他們答案--不可能。
可能是喬淺初的話給了張子善理清思緒的空間。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想到了什麼,低低地笑了笑,“今晚就跟做夢一樣。”他倒寧願真的是夢,夢醒了,那今晚的一切就不是真的了。
最痛苦的時候其實已經過去,現在這個結果,是他早就想到過的,只不過不知道會來得這麼快。冷靜下來之後,倒是也沒有剛纔那麼揪心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張子善擡手敲了敲穆南煙的車椅靠背,示意他停車。
喬淺初眉頭微皺,也看向穆南煙。
穆南煙倒是真的按照張子善的意思把車靠在街邊停下了。張子善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擡手朝他們揮了揮,隨即走遠。
喬淺初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有些擔心地道:“真的不跟上去嗎?”她想起上一次張子善爲謝西恬醉酒,這一次的打擊比上一次更狠,那他……她嘆了口氣。
“給他留一點空間吧,這個時候別人也勸不了他。”穆南煙伸出手握住了喬淺初的,稍微用了些力。他的眼神柔和地定在了喬淺初的肚子上,嘴角不自覺地就牽起一絲笑容來。
張子善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何處,也不知道他現在想做什麼。他居然參加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的訂婚儀式全過程,情敵還是一個見都沒見過面的男人。要是是柏即晨的話,他還能以多年感情來麻痹自己。但伍非齊……哪裡冒出來的鬼?
走得累了,他隨便找了一個夜市攤坐下來。向老闆點了幾份燒烤和白酒啤酒,菜還沒上來,他就先開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口。
他現在的腦子完全是木的。滿腦子都是謝西恬結婚了,他要怎麼辦。不能再追下去了……她今晚邀請他來的意思,就是爲了明確地告訴他。他和她之間絕無可能。
心裡一片苦澀又泛着酸,他揉了揉鼻尖,心裡直罵自己窩囊。可一想到追逐了十幾年的身影在瞬間消失,他就再也忍不住。
“啪嗒——”有人朝小四方桌上扔下來一串車鑰匙。
“一個人喝酒多悶啊,我來陪你。”伍可君一屁股坐在了張子善的右手邊,伸手豪氣地拿了一瓶啤酒,學着張子善剛纔的樣子起開了酒瓶,灌了一口。
“怎麼陰魂不散啊你!”喝完了最後一口酒,張子善將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手一個沒拿穩,和別的酒瓶一碰撞,只聽見嘩啦一聲,還沒來得及喝的白酒被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這桌的動靜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伍可君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又爲張子善叫了一瓶酒遞給他,在他已經呆掉的目光中自顧自地開口道:“我知道你今晚傷心,但你已經爲她傷心了這麼多次,今晚就當是最後一次放縱自己了。不然你一直這麼沉浸在你自己的回憶裡,以後哪兒還有女孩子喜歡你啊。”
張子善嗤笑一聲,“我不缺愛。”他說着,擡眼居然看見了伍可君臉上有些尷尬的表情,想起了什麼,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誰想了辦法和我相親來着?”
伍可君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心一橫直接開口道:“我就是喜歡你怎麼了!你可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難道我就沒有了嗎?”
這話一說出來,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張子善張了張嘴巴,腦子瞬間短路。這伍可君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千萬不要說是相親那次,這話說出來鬼都不相信。
幸好這時夜攤老闆把做好的菜給端了上來,緩和了一下彼此的氣氛。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張子善喝了口酒,轉移了話題。
伍可君笑了一下,“還能是什麼,一路跟着你唄。從你上穆南煙的車開始我就跟在你們後面了。我說你就是傻,都跟了你這麼久還沒發現。”也只有你這麼傻,喜歡一個女人喜歡了十幾年還不知道放棄。
張子善搖頭苦笑了一下,隨後打起精神來,舉起酒瓶碰了一下伍可君的,“算了算了,來來來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叮——”的一聲,啤酒瓶相碰的清脆聲音響起。兩人相視一笑,然後仰頭喝了好一大口,舒暢地呼出口氣。
兩人基本上只喝酒很少吃菜,張子善的酒量本來就不怎麼好。喝了幾瓶酒之後,他漸漸覺得有些頭暈眼花了。最後基本上都是拿起啤酒瓶往鼻孔裡塞。
伍可君看着張子善的動作,不禁輕輕笑了一下,低聲道:“傻子……”她放下手裡的酒瓶,起身過去扶他。
手指尖溫熱的觸感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到張子善的皮膚上,在伍可君觸碰到張子善的那一瞬間,幾乎是同時,他明顯怔了一下。然後很煞風景地打了一個酒嗝,捂着嘴巴,快要吐了。
“老闆!結賬!”伍可君朝小攤的老闆叫了一聲,走過去付了錢又要了一杯溫開水,端回來讓張子善喝下去。
張子善喝過白水後身體舒服了一點,但眼睛盯着伍可君看,似乎已經認不出她。
伍可君將他扶起來,大半個身體都靠在她身上,壓得她肌肉痠疼。
“看不出你這麼瘦還挺重的。”伍可君幾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傻子傻子傻子,你怎麼還是這麼傻?”
迴應她的是張子善的兩聲傻笑。
伍可君氣得笑出來,轉頭卻正對上張子善的臉龐——記憶中的那段時光,這張臉比現在還要稚嫩許多。和張子善相親,說是他媽同事家的女兒,其實也並沒有騙他。誰讓他記性這麼不好,把她給忘記了呢。
“張子善啊張子善,你明明說過要娶我的。”伍可君的腳步一停,輕聲在張子善的耳邊呢喃道。
張子善伸手一揮,似乎是想要趕跑這擾人清夢的女聲。身體一動,伍可君一個沒扶住,張子善直接屁股朝地坐了下去。
“……痛。”痛感刺得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坐在地上,仰着頭看向正站在路燈邊的伍可君,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指着她道:“我記得你。”
伍可君心中一動,往前一跨問道:“你認出我了?”
“我當然記得你。”張子善撇了撇嘴,雙手撐在了身後,一副愜意的姿勢,“你不就是那個想要騙婚的女騙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