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求娶

回去的路上,天色似乎越發顯得陰沉了些,江面上迷迷濛濛的一層水霧,將起伏不定的水面半掩住,只有浪濤擊打水岸的聲音越發清晰。

褚潯陽凝眸看着遠處的江面出神,忽而前面一處棧橋上一剪水墨色的身影飄入眼簾。

褚潯陽的目光微微一滯。

那人似乎是有所感知,已經緩緩回眸。

“咦?”青藤詫異的低呼一聲,“那是延陵大人呢,這個時候他不該是在行宮給簡小王爺醫病的嗎?”

褚潯陽不語,馬車依舊在不徐不緩的往前走。

中間隔了整條街,兩個人的視線交會,一個看着江面,一個看着街景,待到褚潯陽的馬車行過,便自然而然的錯身而過。

青藤大爲困惑,但是看着褚潯陽平靜如一的面孔,卻只能把將要出口的話給憋了回去。

這一帶,除了茶館酒樓,另外最多的就是建在江邊的棧橋,許多長短不一或寬或窄的石橋延伸到江面上,也是平日裡人們踏青賞景的好去處。

外面的空氣中開始間或的有輕柔是雨絲灑落,褚潯陽擡手合了窗子。

“哎——”青藤張了張嘴,青蘿一把按下她的手腕,對她隱晦的搖了搖頭,青藤便有些氣悶的低頭去攪手裡的帕子。

青蘿亦是心中困惑,想了想便挪到車廂尾部,推窗往後看去,卻見那街上人來人往,棧橋上已然不見了延陵君的影子。

馬車就沿着江邊的大路前行,褚潯陽一直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許久之後,就在青藤以爲她是睡着了的時候卻突然見她睜開眼睛,摸了摸腰間道:“我的荷包好像的方纔落在那望江樓上了。”

“是麼?”青藤一愣,馬上警覺起來,過去幫着在她周身尋找,一邊便有些急切道,“這可不好,要是叫旁人撿去,別是要徒惹是非了。”

大家閨秀的貼身之物一般都保管的極嚴,若在別的時候也還罷了,方纔那望江樓上可還有一個居心叵測的拓跋淮安呢。

青藤幫着在褚潯陽的周身尋過一遍無果,臉色不由的就白了白:“怎麼辦?要不郡主先回去,奴婢回去給您找吧!”

褚潯陽推窗看了看車外,道:“外面下雨了,你和青蘿駕車回去吧,我在路邊的亭子裡等着,你們快去快回。”

彼時馬車已經快要走到這整條大街的盡頭,這裡的建築已經十分稀少,再加上前面拐彎就是平民百姓的聚居地,這一帶的景物便有些蕭條了下來。

青藤猶豫了一下,青蘿已經扯了她的袖子應承道:“這樣最好不過,馬車的速度快些,奴婢們一定快去快回。”

“嗯!”褚潯陽笑笑,衝外面的車伕叫停,然後便整理了裙子先行下車。

青蘿不動聲色的跟過去,作勢扶她,瞬手卻將從她袖底滑出的荷包壓在了車廂裡鋪着的毛皮毯下。

褚潯陽下了車。

青蘿還是有些擔心的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潯陽輕輕搖頭,示意她放心,然後便打發了車伕侍衛回去,自己站在亭子裡目送,待到那馬車的輪廓在微雨中慢慢淡去,她便回頭,果然就見細雨之下那人一身水墨長衫,擎一把素色的大傘從斜對面的一處民巷裡翩翩而來。

延陵君行走的步子其實不慢,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會給人一種無比從容的感覺,衣袂翩然,灑在獵獵風中,他一人一傘,彷彿便是和這水天山色的風景融爲一體,人從話中來,也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他的存在便成就了這裡如一副潑墨畫般獨特而雅緻的風景。

褚潯陽看着他,遠遠的,脣角就先揚起明媚的笑容來。

延陵君瞧見她眼中笑意,便是心中一顫再一軟,同是含了笑容道:“你笑什麼?”

“人都說秀色可餐,我才發現,延陵大人你無論走到哪裡,便哪兒哪兒都是風景。”褚潯陽笑道,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這人能呈現給人的感覺,的確是怪異的很,好像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一種場合會因爲他的介入而顯出隔閡,隨時隨地他都能輕而易舉的融入其中,難不成就如他自己所言——

他便是他天生出色的戲子,有那隨時入戲的神通?

延陵君自是不知這片刻之間她心中已動了無數回的心思,哪怕只是調侃,他將這視爲讚譽,脣角彎起的弧度便越發的柔軟而盪漾了起來,道:“我此時的感覺卻是恰恰相反。”

“此話怎講?”褚潯陽不明所以,下意識的脫口。

延陵君舉步踏入亭中,要收傘的時候褚潯陽卻已經先行接了過去,素手撫過散漫,細細觀摩上面墨色渲染的一副楓林晚景。

延陵君看着她笑意暈染的側臉,長身立於面前,道:“我倒是覺得,無論是你在何處,周邊的景物就算再怎麼華美無雙,也會瞬間就失了顏色。”

看似一句調侃之言,卻也正是他此刻心中真實的感受。

眼前的天色昏暗,江面上的風聲很大,巨浪拍打着前面彎道處的暗礁,聲勢驚人,壯闊雄渾,可是這纖纖少女一身秋香色的衣裙立在當前,便是將身後滾滾而動的江水反襯的失了顏色,不過一片可有可無的背景罷了。

褚潯陽聽了這話,也沒認真,只當他是禮尚往來的調侃,只是愛不釋手細細撫摸着那傘面,半晌才收起來放在了當中的石桌上。

“你特意在這裡等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收拾了散亂的情緒,褚潯陽這才擡眸正視他的目光。

“本來是有,不夠現在——”延陵君道,話到一半就若有所指的側目看了眼望江樓的方向道,“這事兒倒是我瞎操心了吧!”

褚潯陽斂眉,不由噝噝的抽了口氣,也是意味深長的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你是指拓跋淮安?難道他身上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延陵君抿抿脣,一時未置可否。

漠北雖然只是偏居西越一隅,但是遊牧民族向來驍勇善戰,拓跋淮安明顯是動機不純,如果她能拿住把柄挾制住他也還罷了,否則的話——

只怕後患無窮。

“他送拓跋榕瑤入宮,絕對不會只是爲了助他奪得漠北的王位那麼簡單,試想這麼一個女人,若是真能博得當朝天子的喜愛,再要有幸誕下一名皇子——日後又有漠北王庭的支持,她就是要試圖染指西越的朝廷也不爲過。”褚潯陽思忖着慢慢說道,“拓跋淮安的野心絕對不會止於他的漠北草原之上,他會冒險送拓跋榕瑤入宮,難保不會順帶着做下這重打算。可是現在,他的用心昭然若揭,也當是歇了這份心思了吧?”

皇帝時年已有五十九歲,就算拓跋榕瑤懷孕的機率不大,到時候隨便扶持一個皇子上位那也是不可小覷的。入宮拓跋淮安真的有心,待他拿住了漠北的政權之後再和拓跋榕瑤裡應外合,那便是個逐鹿天下的架勢。

這樣的想法太過匪夷所思,可是拓跋淮安現在雖然不起眼,幾次的接觸下來,褚潯陽卻不敢掉以輕心——

這個人,絕對有這份野心和手段。

其實說起來拓跋淮安要借力回漠北奪位,她是不會干涉的,只是如果對方要謀算到這裡,她就由不得她袖手旁觀了。

所以方纔在望江樓上,她已經將這重意思隱晦的告訴了拓跋淮安知道,讓他明白適可而止。

此時延陵君會專門爲了這事兒找她?

難不成這件事裡還有什麼她沒有參詳透徹的奧秘?

“你們西越宮裡的那位九五之尊算計人心的本事也已達登峰造極的程度,就算他壺出於大意,不曾將區區一個拓跋淮安看在眼裡,可是納一個異族女子爲妃,這件事本身就關係重大,其中的利害牽扯,他是不可能不提前考慮的。”延陵君道,眼底的神色微涼,彷彿也掠上了迎面江水的寒意。

褚潯陽微怔,反應了一下才驟然回頭看向他:“你是說——”

是啊!褚易安和褚易民這些人是因爲還不知道拓跋榕瑤是會被皇帝納妃的所以都矇在鼓裡,可皇帝卻分明是從頭到尾都將這事兒把持在手裡,就連她都能考慮到將來一旦拓跋榕瑤得寵所會帶來的風險,皇帝更沒有理由會想不到的。

延陵君從遠處收回目光,看向她:“我剛得到的消息,在拓跋淮安一行進京的前兩個月,漠北王曾經暗中和西越皇帝密信往來數次,不過那些密信傳遞的方式控制極嚴,其中的具體內容我就無從分辨了。”

褚潯陽的臉色不由一變,不解的又深深看他一眼。

延陵君也唯有苦笑:“我已經盡力了!”

若是真的能這麼容易被查出來,豈不就是彰顯了皇帝和漠北王庭的無能嗎?

褚潯陽的心頭已然再不能平靜,如眼前江水翻滾的江面,掀起層層巨浪。

她靜默的盯着那睡眠良久,才緊抿着脣角吐出剛毅而簡練的幾個字:“你的意思——是陛下和漠北王之間可能是已經暗中達成了某種協議?漠北王可能是許了他某些好處,進而促成了拓跋榕瑤進宮一事?”

她在人後對皇帝的稱呼十分生疏,從不以祖孫關係來聯繫自己,延陵君自是察覺了這一點,不過雖然心中生疑卻也不曾追問。

“除了利益驅使,我也着實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疑心和戒心都非比常人的皇帝做出這樣的妥協。”延陵君道,只是客觀的分析。

頓了一下,他又道:“現在太子尚未登基,若是出面制約陛下的決定只會適得其反,但是陛下如今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將來要受影響最大的卻必定是太子。這件事我所知有限,暫時也只能給你提個醒兒,你心裡有數就好。”

不管皇帝是在謀算什麼,他能順利成事還好,如若不然——

最後的攤子還是要傳到褚易安手上的,屆時要搞出什麼遺留問題來,還是褚易安的麻煩。

褚潯陽心裡飛快的權衡,將整個事情又理順了一遍,這次正色對延陵君一點頭道:“這件事我會提醒父親主意的。”

延陵君莞爾。

褚潯陽看着他脣角平和的笑容,猶豫了一下,還是再度開口道:“不管怎樣,今天你能特意過來告訴我這些,我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的。”

延陵君看着她,片刻之後眼底神色突然不覺的微微一深,正色道:“我的話,你相信?”

褚潯陽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反而覺得無從回答。

延陵君的這番話,事關重大,他又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可是她——

竟然從頭到尾都絲毫也沒有懷疑過。

從什麼時候起,她對這個人的防備之心已經在無形之中卸去?

她可是到了這會兒都還連他的真實身份也沒有摸清呢!

褚潯陽愣在當場,眼中神色糾結,竟是有半天工夫沒有反應過來。

延陵君見她眼中浮現一絲惱意,似乎也是沾染了這雨水的柔潤,而越發襯的雙眸璀璨,盈盈動人。

許是情緒所致,也許是蓄謀已久,他忽而便舉步上前。

褚潯陽正兀自垂眸失神,猛然驚覺視線中飛入一片水墨色暈染的袍角,她一驚擡頭,卻赫然迎上延陵君眼底那一抹溫柔繾綣的笑意。

前世今生,褚潯陽見過他的笑容已算是無數,但是這一眼的目光注視之下還是叫她覺得陌生,記憶裡,他似乎還是頭次表露出這樣的神情。

“你——”被他這樣的逼視,褚潯陽自己也未察覺的微微臉紅,遲疑着開口。

“我很開心!”延陵君卻未等她開口已經探手攥住了她的指尖。

十月末的天氣,又下着雨,空氣裡都透着絲絲縷縷的涼意,唯有他掌心裡的溫度溫暖而熨帖。

褚潯陽的身子一震,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抽口手。

延陵君卻像是早有防備一般,指尖微微發力,用力的攥着她手指沒有放。

向來思維敏捷的褚潯陽,這一刻反而據此詞窮,只覺得眼前延陵君的眸子裡似是有兩促明亮的火焰在灼灼跳動,於無形中便要在她臉上給燒出兩個洞來。

這樣熾烈又似乎純粹的目光,她是頭一次接觸,本能的就有些無措。

延陵君看着她的眼睛,又再重複了一遍:“芯寶,今天,我真的很開心!”

因爲褚潯陽對他的身份存了戒心,他一直都知道,要讓她對自己徹底的消除芥蒂很難,原以爲哪怕是時刻防範,她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就已經滿足,可是這一次卻驟然發現——

可以期待的結果貌似比他與他預期中的還要許多。

“誰告訴你——”褚潯陽一驚,眉心瞬間擰成了疙瘩,卻是爲着他口中近乎可以稱之爲熟稔那麼脫口而出的一個稱呼。

好像——

有什麼事是超出她預計的範圍之外了。

延陵君看着她,眼中笑容氤氳,越發肆意的泛濫起來。

趁着褚潯陽無措,他忽而輕身向前,在她耳畔吐氣如蘭的輕聲道:“你忘了,那日在船上,你便是這般要求,我此刻也算是從善如流了!”

許是他的氣息縈繞,帶起的溫度太高,褚潯陽的腦中嗡的一下,一張小臉兒已在瞬間紅豔如血。

她猛地後退一步,神色慍怒:“不過醉後的妄言,你——”

“那天——你是真的醉了麼?”延陵君的眸光閃爍,卻是不依不饒的又往前迫近一步,他仍是前傾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她的臉。

其實他這身體微傾的角度並不突出,只是褚潯陽自己心裡有鬼,便總覺得彼此之間的這個距離保持的有點兒曖昧甚至不清不楚,於是便此地無銀的稍稍往後仰了身子,在彼此間拉開一點微弱的距離。

“你知道?”褚潯陽脫口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咬着脣,強迫自己冷靜的與他對視,不想露出心虛的跡象,可偏就是神色糾結忐忑的厲害。

那天她的確是有些醉意,但自始至終神智卻是清楚的,自然分辨的出與她同在船上的是什麼人,只是那些心事壓抑太久,突然得了一個發泄的缺口,便肆意任性了一回。原是以爲延陵君這人的心機深沉,也是個能裝的住事兒的,知道是她的酒後之言,肯定也不會當真,卻渾然忘了——

真要翻臉無情起來,這人在前世時候給她的印象就極爲深刻。

誠然——

此時他這行徑更接近於厚顏無恥。

褚潯陽滿面怒色,卻因爲是自己“無恥”在先而不得發作。

延陵君忽而便覺得,她這模樣雖然新鮮倒也越發真實,不再只是站在他面前高處的一尊神祗,而成就爲越發性格鮮明的一個人。

“當時就知道了!”延陵君如實道。

褚潯陽氣悶,嘴脣動了動卻是哭笑不得的說不出話來。

明知道她是裝醉,他還不動聲色配合?

什麼人呢這是?

延陵君見她的神色惱怒,也就不再激她,神色無辜的聳聳肩道:“我雖不知道你的酒量深淺,可是你別忘了,我是大夫,醒酒提神的方子我也知曉幾個,自然也就知道,一個人若真是醉的神志不清了,萬也不會在那麼簡短的時間之內就清醒過來的。”

而當時,褚潯陽從船上下來見褚易簡的時候就依舊思維清晰,沒出半點的差錯。

褚潯陽語塞,也是無話可說——

倒是她自作聰明瞭一場?

“罷了,我先做弄了你,又便又戲弄了,一人一次,我便不同你計較了。”深吸一口氣重新平復了心情,褚潯陽定了定神,強行將手指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移開視線的時候還能故作無事的扯出一笑容來,“我的丫頭應該快回來。”

延陵君笑笑,也沒再多做糾纏,拍掉袍子上沾染的潮氣退後兩步,道:“那我便先走了,這裡——”

他說着,就不很放心的打量了一遍四下的環境。

“無事!”褚潯陽道,“在這京城之內,還沒人敢公然動我!”

延陵君想想也是,遂就放心。

這麼一會兒,外面的毛毛雨已經轉化成強勁有力的雨絲,被強風帶起,哪怕的兩人站在亭中,也沾了一身的溼氣。

延陵君取了桌上的傘撐開,卻是回身再度拉過出巡的手,將那傘柄塞到她手中,然後細緻的一根一根扳過她的手指,握牢。

褚潯陽愣愣的由着他動作,待到反應過來,他已經淡然一笑,轉身融入雨幕之中。

手指上似乎還存留了他掌心的溫度,乾燥而隱隱發燙。

褚潯陽的心中極不自在,腳下步子去是下意識的前去:“哎!”

延陵君止步,回頭。

兩人之間隔着兩丈許的距離,密密麻麻的雨絲打下一道簾帳——

他融於水色的山河水墨畫種,而她立在細雨之後最鮮明的風景裡。

褚潯陽用力攥着手中傘柄,卻未言及歸還,只道:“一會兒——你還要趕回行宮去嗎?”

剛纔她其實就已經注意到延陵君面上笑容難掩的倦意,從行宮往返京城快馬也要一個半時辰,而且他會等着這裡找他,必定是先去過東宮探知到了自己會在此處,這一番往來之下有少不得兩個時辰的折騰。

而延陵君也的確是昨天傍晚臨時起意進的京。

關於皇帝和漠北王之間密信往來的事,蘇逸那邊早就給了他消息,他遠是想要拖一拖,待到查明瞭具體情況再和褚潯陽說,可是不曾到了這會兒也完全沒能探出漏洞。昨日一早睿親王去了行宮看望褚易簡時隱約透露,這幾日和漠北聯姻的事情就要定下來了,於是他便不能再等,當即說是回京採買藥材連夜奔了回來。只不過他進城已經是下半夜,不好夜闖東宮去尋人,今天上午又因爲拓跋淮安暗查千機閣的事被蘇逸給堵了,好一頓的官司打,所以折騰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不曾閤眼了。

褚潯陽的話延陵君卻是沒有多想,只就下意識道,“你有話需要我帶給簡小王爺?”

“沒!”褚潯陽抿抿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聊作無狀的開口道,“雨天城外的路可能不好走,你若是不急的話,等明日雨停了再走不遲。”

延陵君怔了怔,瞧着她眼底不甚明瞭的神色,忽而有所頓悟,眼底眉梢無聲的盪開一抹笑,點頭道:“好!”

遠處的車馬聲已經隱約可聞。

“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建議睿親王將簡小王爺接回王府繼續休養。”延陵君道,隨後便是話鋒一轉,語意之中帶幾分調侃道,“我這個掛名的太醫院副使,總不好一直的白拿俸祿,不思進取。”

“哦!”褚潯陽應了聲。

延陵君於是也再多留,轉身,不消片刻清俊挺拔的背影就被雨幕吞噬,淹沒了一切曾經過往的痕跡。

褚潯陽也轉身,撐着雨傘走到路旁。

青蘿等人駕車過來,馬車一停青蘿就準備拿了雨傘出來接她,探頭見她手中紙傘不由的愣住。

“回去吧!”褚潯陽露出一個笑容,把傘遞給她,自己上了車,拍掉裙裾上的水珠坐下。

青藤爬過去幫忙,又取了帕子給她擦臉,一邊睨着桌上放着的那個荷包嘟囔道,“東西明明是落在車上了,那會兒怎麼就沒看見,害得我們白跑一趟,郡主您沒淋溼吧?要不要找套衣服,先換了?可別是要着涼了。”

“只是衣服上沾了點水,沒事。”褚潯陽道,取過那荷包在手裡反覆把玩。

青蘿吩咐了車伕駕車回府,就收了那雨傘進來。

青藤瞧見,立刻便搶到手裡,好奇的撐開來看:“這傘是什麼買的?我怎麼沒見過?”

褚潯陽平素對身邊的齒關用度的小事都不上心,她的衣服首飾幾乎全是兩個丫頭一手操辦的,置辦出來的東西都是亮色居多,這麼一把素色的油紙傘自是引起了青藤的好奇。

那傘面素白一片,只在一側的邊緣以墨色草草勾勒一副小畫,畫面簡潔,像是一片蒼翠的樹林,林中兩個人影,因爲那畫面太小,五官分辨不清,但是從衣着上看隱約可以分辨是一雙男女。畫中男子手持一管長笛閒閒的倚靠在樹下吹奏,面前的女子迎風而立,一角裙裾翩然掀起,不過一個背影,那姿態卻有種說不出的灑脫悠然。

“這是出自哪位畫師的手筆?當真是好傳神呢!”青藤忍不住讚道。

褚潯陽的脣角微揚,勾勒一抹笑。

那畫面,別人不知,她卻是一眼認出——

便是她和延陵君二次見面時候所在的烈焰谷。

因爲這傘上的畫作只是以單一的墨色描繪,所以難以辨認那濃烈似火的楓樹林,只是作畫之人的技藝高妙,已然是盡得其神髓,反正她是第一眼看到,就又依稀彷彿從這畫中再度踏入那落紅滿地的烈焰谷。

好一齣別有洞天的世外之境,她一直印象深刻。

青藤還兀自陶醉在那副畫中,而青蘿則是看着她脣角古怪的笑意若有所思。

回府後褚潯陽第一時間就去見了褚易安,把延陵君對她透露的消息一一和褚易安做了分析。

褚易安一直默不作聲的聽着,神色之間並無絲毫的變化。

褚潯陽心中狐疑,就試着喚了他一聲:“父親!”

“哦!”褚易安回過神來,這才隨手合上手邊展開的一份公文,看向她道,“父皇和漠北王秘密來往的事,其實我這邊之前就有得到過一些消息。”

褚易安能穩坐東宮之位,這一路走來看似風平浪靜,但誰澤私底下他到底有多少的底牌,就連褚潯陽都不十分清楚。

但是他能窺測到皇帝那邊的消息,褚潯陽卻是一點也不意外,不過只見褚易安臉上凝重的神色,她也明白此事不容樂觀。

“父親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計較了什麼?”褚潯陽問。

褚易安看她一眼,雖沒正面回答,但那一點略顯苦澀的眸光已然說明了所有。

褚潯陽的心中更是不安,父女兩個各自沉默半晌,最後還是褚易安先開口道,“這件事我會注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褚潯陽點頭,也知道有些事並不是她能運作的過來的。

褚易安見她興致缺缺的模樣,就起身自案後走過來,在她身邊站定,擡手摸了摸她腦後髮絲。

褚潯陽仰頭去看他的臉,父女兩個便是默契的相視一笑,一時也就把那些擾人的瑣事全部拋開。

褚潯陽又陪褚易安坐了會兒,把今日她約見拓跋淮安的事情大致做了交代,這纔回了錦畫堂休息。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褚潯陽卻是睡的異常安穩,而就在她安枕高臥睡的香甜的時候,這日九重宮門大開,百官齊聚的朝堂之上卻是驚雷乍起,起了一場空前的風波。

漠北五皇子不請自來,於廟堂之上公然求娶南河王府嫡長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安樂郡主褚靈韻。

因爲事出突然,滿場皆寂,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沒有反應。

如果拓跋淮安是進京之初就要求娶,所有人也都還不會多想,看是此時拖沓了這麼多天,他卻突然語出驚人,着實是叫許多人都暗地裡琢磨了起來。

褚琪炎第一個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脣角勾起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朗聲道:“殿下說要求娶家姊?我沒有聽錯吧?”

拓跋淮安側目,與他的視線一碰,然後便是一拱手對上座的皇帝道:“陛下,小王是真心求娶,否則不會特意進宮拜見。以前小王尚在漠北的時候就曾聽聞安樂郡主才貌無雙,是舉世難得的一個妙人兒,小王對其仰慕已久,還請皇帝陛下成全!”

皇帝盯着手中摺子看了許久,這時方纔擡頭。

這件事,很棘手。

這一次和漠北的聯姻勢在必行,本來如果拓跋淮安不開口,他隨便指一個人也沒什麼,可現在對方公然到了這金殿之上來求娶,而且所求也只是一個郡主,而非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他若是不允,似乎就先毀了這次聯姻的誠意了。

可是拓跋淮安又是爲什麼會突然提出求娶褚靈韻的?

皇帝暫時也有點摸不透拓跋淮安的心思,不過這件事卻是需要當場解決的,想了一想,皇帝便是扶着膝蓋朗笑一聲,對下面的褚易民道,“老二,這個小子求的你家閨女,朕這個做祖父的到底是隔了一重,還得要問問你的意見。這小子,朕看着也是個不錯的,他既是自請要做你家的女婿,你覺得如何?”

皇帝與羅皇后畢竟不同,送出一個褚靈韻去於他而言完全是無關痛癢的。

可是要將褚靈韻嫁到漠北麼?這事兒褚易民卻是想也不曾想的。

褚易民的面色掩飾不住的便有幾分僵硬,卻還是竭力的維持面上笑容,對拓跋淮安道:“五殿下厚愛,本王替小女謝過。”

說着又再話鋒一轉,對上座的皇帝深深一揖道,“不過父皇,韻兒那丫頭您是知道的,是被王妃寵壞了,頑劣的很,五殿下看中了她,兒臣本不該推辭,只恐着那丫頭任性,到了漠北王庭再惹是非,折損了我泱泱天朝的威儀,便是兒臣的過失了。”

拓跋淮安笑道:“王爺過慮了,我漠北的王庭沒有那麼多的規矩約束,而且小王又是誠心求娶,自是不會讓安樂郡主受委屈的。日後就算是郡主嫁到我漠北,整個漠北上下自然也會對她禮讓有加,不會拿那些無所謂的規矩來約束她。”

褚易民被噎了一下,面色越發難看起來,剛要再推辭,站在他旁邊褚琪炎卻是暗暗扯下他的衣袖。

之前褚琪炎一直沒有吭聲,而是目光銳利一直在暗暗觀察拓跋淮安的一舉一動,他覺得今天這件事很反常,一定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內幕。

所以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都一定不能促成這門婚事。

可是眼下對方勢在必得,又是當着皇帝的面,若是他們拒絕的太明顯的話——

皇帝只怕第一個就會心裡不快。

暗暗穩了穩情緒,褚琪炎上前一步,笑道,“能得殿下垂青,也是我南河王府的福氣,不過此事事關我姐姐的終身,是否也要先徵詢了她的意見纔好給殿下答覆?”

這便就是緩兵之計了?

拓跋淮安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似是無意識的沉吟了一聲道:“小王素問你們西越人成婚講求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有南河王也在此,竟也做不得自家女兒的主嗎?”

言下之意,似是在諷刺對方託大,可細問之下也是暗指褚易民無能了——

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褚易民本就不是個沉得住氣的,被他的話一激臉上頓時就是青一陣白一陣,臉色變化的萬分難看。

褚琪炎是沒有想到他會公然針對,頓時也沉了臉道,“殿下慎言!”

言罷就又走上前去一步對皇帝行禮道:“陛下,臣和父親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您是知道的,皇祖母曾經撂下話來,說姐姐的婚事定要她老人家點頭才作數的,如今雖然是有陛下金口玉言,可皇祖母也是一國之母,就算是我父親想要定下這門婚事,是不是也該先去和皇祖母言語一聲?不爲別的,此乃孝道,不可輕廢!”

若是皇帝就要指這門婚,他們說什麼也枉然,就算擡出羅皇后來也沒有用,可是用這個理由卻能挽回褚易民和南河王府的一點顏面。

只是——

拓跋淮安今日的這番針對實在是太詭異了,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拓跋淮安聞言,也不見惱怒,反而深有同感的點頭道:“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此時自然不能越過她去,既然南河王爺也有難處,小王又豈有不知進退之禮?倒是此事小王已經厚着臉皮同陛下請旨了,還請陛下與皇后娘娘招呼之後,能儘快給我一個答覆纔好?”

皇帝出面去和羅皇后提?羅皇后還豈會有一個“不”字?

本以爲能緩得一時,不曾想拓跋淮安又三言兩語把後路給斷了!

這會兒就算是褚其炎也都再找不出理由來推辭,惱怒之餘,眼底便有風雷驚起,暗沉的可怕。

拓跋淮安自是感覺到了——

他這一趟出使本不欲和任何人爲敵,偏偏是被褚潯陽逼上了風尖浪口,如此一來,倒是被褚其炎給恨上了。

褚其炎的眼神讓他暗中生惱,面上卻是維持着一成不變的笑容。

皇帝心裡權衡已久,對此倒也沒有多少想法,便順勢點頭道:“也好,待朕——”

話音未落,卻是另一側的朝臣當中有一人大步跨了出來,直挺挺的跪在御前,大義凜然道:“陛下,恐怕南河王府和漠北的這門婚事不能結成了。”

衆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

蘇霖已經已經一個以頭觸地深深拜下去,字字清晰道:“因爲安樂郡主與微臣之間早有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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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戲好難憋,我這是要斷更的節奏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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