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像是被下了時間凍結的魔咒，直到華厝自嘲的爬起來低頭望着牀榻上猶自滿臉怒容的楚茗辰，蒼白的脣動了動：“楚茗辰，你不就是仗着我愛你……”
所以，你可以殘暴的對待我的情意，可以凌虐我的尊嚴，甚至可以將我踩在腳底下永不翻身。
可是怎麼辦？
哪怕遭到了如此對待，我還是不能死心。
君拂嫵冷眼看着，並沒有說什麼。因爲這時候說什麼都是枉然，甚至是在華厝傷口上撒鹽，畢竟因爲楚茗辰的傾心，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傷害！
華厝抹了抹臉上的血跡，掃了眼淡漠的君拂嫵，笑靨慘淡的出了門。
“華厝！”玖凰憬放下碗筷，看着華厝失魂落魄的出了院子揚長而去。
“癡情男子負心漢啊！”卿肜鬱冷笑着洗着手裡的碗筷，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華厝所愛的竟是同爲男子的楚茗辰！
他實在看不出來楚茗辰有什麼好的！
不過是投胎投的好生在帝王家得了一副好皮囊罷了！
“癡情男子負心漢？”君拂嫵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瞥了眼卿肜鬱，眯着眼看他：“你是在影射自己麼？”
卿肜鬱深深的覺得自己躺槍了！
玖凰憬擔憂的眼掃過屋子裡黑着臉的楚茗辰，道：“卿兄幫我看着楚茗辰，我去瞧瞧華厝怎麼樣了。”
“我也去。”君拂嫵上前一步，雖然她不想去安慰那個誰華厝，但是留在這裡和楚茗辰共處一室更讓她難受！
卿肜鬱黑着臉抱着碗筷被留在身後，陰鷙的眼神落在玖凰憬清俊的背影上。
出了翠羽軒，君拂嫵便開始扯七扯八不想去找華厝，玖凰憬也不勉強，將一隻竹子狀的信號彈交給她：“若有意外發射這枚信號彈自然會有人相助！”
“知道了！”
與玖凰憬作別，君拂嫵便順着長廊慢慢的踱起來。
在這個閒王府，她曾捨生忘死的爲了一個人付出過，傷痛過，被踩在腳底下過。可是，現在再看這一山一水一芙蓉，卻沒了剛離開時那種怨懟的心情。
不知不覺走進了丹若院。
奇怪的是，原本守着丹若院的角徵羽三人也沒了蹤影。
丹若院的海棠花猶自開的如火如荼，那種殷紅像是燃燒了生命一般的熱烈，讓她想起海棠花的別名：斷腸花。
斷腸花花斷腸。
“拂兒？今日早膳做的什麼？”
“拂兒，我想吃佛跳牆和叫花雞！”
“雞蛋羹？那是什麼？好！我今天就吃這個！”
久遠的回憶撲面而來，君拂嫵似乎看到海棠花樹下那坐在輪椅上含笑吟吟的招手，石桌前那人優雅的用餐，閣樓裡面那人溫馴的抱着貓兒……
記憶如潮！
再看那沙沙落花的院落，莫名的生出幾分失落來，君拂嫵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究竟在期待什麼！”
“拂兒？”玖凰憬換上曾經穿過的月白色錦袍，卸去*從屋子裡施施然走出來：“你怎麼來了？”
君拂嫵臉上一僵，擡頭望向月色下清風朗月般的人，突然冷笑：“你欠了我那麼多，我自然是要來討債的！”
玖凰憬像是感覺不到她眼眸中的怒火，端着茶具放在石桌上，朝她招手：“過來，我想念你沏的茶了。”
“還有心情喝茶？”君拂嫵睜大雙眼，簡直無法想象此人的臉皮是有多厚！他利用她出賣她甚至騙了她的情，現在竟然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裡要她沏茶？
難道他竟敢抹殺過去？
玖凰憬笑得溫潤：“先喝茶，乖！”
君拂嫵終於剋制不住，抽出腰間別着的魚腸揉身上前：“楚瀛辰，你害我全族性命納命來！”
“叮--”
杯盞如一朵絢麗的蓮花扣上魚腸的刀尖，如珠如玉的聲音讓君拂嫵心神一震，再看時那白玉做的杯盞已經分崩離析！
粉末想落雪一般秫秫灑落。
玖凰憬已經在眨眼間身形變換到了她的身後，看似溫柔實則不容置疑的伸手將她手中的魚腸拿過來，放回腰間。
清淡的言語讓君拂嫵毛骨悚然：“來，喝杯茶。”
這一刻君拂嫵才知道自己與楚瀛辰之間的天差地別！
幾乎秒殺！
身上穴道被點，君拂嫵被迫坐在石桌前，看着玖凰憬輕車熟路的燒開水，然後取了三枚*放進水中泡了一會兒，用竹鑷子取出，然後隨手抓了一小把茶葉在熱水中滾過，再放進水壺中加熱。
不過半柱香功夫，茶香四溢，整座丹若院都是茶香。
“你嚐嚐看是不是這個味道。”玖凰憬倒了一杯給君拂嫵，見她動也不動的看着自己，這纔想起自己竟還點着她的穴道。
不由輕笑：“我竟忘了！”
君拂嫵的穴道終於被解開，剛要出手教訓他卻被再次點住池風穴！
身子一軟，君拂嫵無力的靠在他胸前，眼睜睜的看着他捻着杯盞遞到自己脣邊，溫熱帶着香氣的茶水就在脣邊，她冷哼一聲別開臉不肯喝。
“乖……”玖凰憬愛極了她窩在自己懷裡的模樣，哪怕神情冷淡拒絕也不要緊，他再次將杯盞抵在她脣邊：“我可是苦苦學了三年才主粗這個味道。”
“滾！”
“真不乖……”玖凰憬含笑自己飲了一口，將她託在身前，以口渡過去給她，溫熱清香的茶水在脣齒之間傳遞，玖凰憬簡直要沉溺在這個吻中。
她後仰着頭一直在抵制，可他哪裡肯放過她？脣齒之間糾纏不休，相濡以沫。那種身心合一的感覺竟讓他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唔--”君拂嫵突然推開他，身子一歪險些摔在地上，見他撲上來扶住她，君拂嫵捂着脣：“嘔--”
除了一些酸水什麼也沒有吐出來。
玖凰憬的身子僵住，眼底痛楚氾濫。他的觸碰就讓她那麼難受麼？難受得都嘔吐了？
君拂嫵更是吐得苦不堪言！胃裡的酸水像是吐也吐不完似得，吐得她口中泛苦，眼淚都難受出來了！
“你沒事罷？”玖凰憬倒了杯茶水給她：“喝點水緩一緩。”
“嗯。”君拂嫵也顧不上深仇大恨了，她現在只想漱漱口去掉口中酸苦的味道！
“來，我給你看看。”玖凰憬握住君拂嫵的手腕，卻被她一把甩開：“滾！我不想看到你！”
“可現在是你在我的院子裡。”玖凰憬脾氣也上來了，硬抱住她的身子，見她還要開罵，心中一怒，上前一湊含住她的脣，封住了她的謾罵。
“唔唔！”君拂嫵有力無處使，只好拿牙齒咬他，奈何幾次都沒能咬到，不由氣餒！這邊玖凰憬的手一直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悄悄地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如珠如玉的觸感讓他心神一蕩，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難道……
難道上天也憐憫他不肯叫他一世孤苦？
“啊！”君拂嫵終於以內力衝開了身上的穴道，一把將玖凰憬推開，一巴掌摔在他猶自怔怔然的臉上。
“啪--”
玖凰憬的眼珠子動了動，眸色複雜的看着她，半晌輕聲道：“對不起。”
“你何止欠我一個對不起？”君拂嫵抹去眼角不小心沁出的淚水，他何止欠她一聲對不起？人的一生最美好的那段歲月最單純的那份付出最珍貴的一切，他都辜負了她……
“拂兒……”玖凰憬也不知該怎麼說，實際上他對不起她的何止是君家全族的性命？還有當初因誤新端木而險些害了她的那條命，還有，還有她身上的……
“拂兒？”君拂嫵冷笑着看着他臉上殷紅的五指印，想起了什麼突然問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符兒和拂兒聽起來可是一樣的！原來沒有注意，可是今日她突然想起，一開始嫁進府的時候他是叫她王妃。但是自從吳符君這個身份死去，她再次回到閒王府，他對她的稱呼就變了！
符兒，拂兒！
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那個吳符君就是她！
原來，原來被矇在鼓裡的一直都只是她一個人！
虧她還洋洋得意的自以爲是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實則卻是當局者迷！碟中諜局中局，她竟身迷其中卻不自知！
“我……”玖凰憬嘆了口氣，心知她厭惡謊言，便娓娓道來：“那年貓兒，就是那隻天山雪狐。還記得嗎？它找到了你，還撲在那個女孩的身上，那時候我就懷疑你就是吳符君了。”
“可那也只是懷疑。”
“最終的確認是，你煮的茶，你給我的感覺。”什麼都可能騙人，唯獨感覺騙不了人！他那時候還一直很奇怪，爲何她要改頭換面放棄吳符君的身份成了王妃，直到後來端木間諜的身份暴露，向他坦白，他才知道原來彼此的糾葛在那麼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君拂嫵突然發現自己的一生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什麼逍遙殿主什麼妖女王妃什麼凰朝女帝，她不過是一隻被矇在鼓裡的可憐蟲！
“拂兒？”玖凰憬看着幾乎癲狂了的君拂嫵眼中的擔憂掩蓋不住，伸手要扶她卻被一把甩開：“你是在嘲笑我嗎？是在嘲笑我麼？哈哈！”
淚水氤氳，眼前全是模糊一片，君拂嫵又哭又笑像瘋魔了一般的在海棠花樹下感覺天旋地轉……
而玖凰憬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仰天嘲笑出門去，寂寥的笑聲在空蕩蕩的王府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