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兩位太監漸行漸近,原本在此處管事的太監連忙起身,欲向着那處迎去。
只是還未行出幾步,那兩個太監便已然近了身前。
“泉公公,米公公。”在此處管事的胡公公先拱手,分別給二人行了一禮,隨後又暗自將二人的面色觀察了一番,復又低聲問道:“您二位這行色匆匆,敢問,這是出了何事啊?”
泉公公和米公公聞言,相視了一眼,繼而又衝胡公公搖了搖頭,“唉,說來話長,事情緊迫,快些帶着你的那些人,去前頭的伏羲廣場上集合。”
說着,那泉公公還伸手,向着衆太監作活的花壇處指了指,以作示意。
胡公公聽罷,心下略有驚訝,轉眼看了一眼正偷偷向這處打量着的衆人,後又疑惑地問道:“都去?”
“都去。”米公公沉了口氣,點頭應道。
“這…。”
見胡公公面上仍有不解,米公公登時便瞪了他一眼,“快去。”
胡公公被米公公的態度,嚇得一激靈,待醒神過後,連忙拱手應道:“是。”
待應罷後,腳下再不敢作停,連忙回身,走向了花壇處。
原本還在偷偷打量着的衆人,一見胡公公行來,立時便將頭埋於了花草間,佯裝着一副什麼都未看見,什麼都未聽見的樣子。
不過,剛行來的胡公公又怎會不知,但也僅是在衆人身上掃視了一眼,便將手伸出,指向了花壇間的衆位太監。
“你們。”
“都先將手裡的活計放一放,趕快去伏羲廣場上集合。”胡公公一邊說着,一邊還向伏羲廣場方向,揚了揚下頜。
衆人聞言,心下都存了疑,不禁轉首,各自相視了一眼。
而其間,還有一人向着胡公公探了探身子,“喲,胡公公,怎麼了?”
“可是出什麼事了?”
那胡公公聽有人出聲,本欲出聲呵斥,可在看到說話之人,是小川子時,便將已然到了嘴邊的呵斥咽回了腹中。
“誰知道呢。”他似是害怕被身後不遠處的泉公公還有米公公聽見,連忙擡腳,向着小川子身前近了幾步。
待行至小川子身前時,胡公公還回頭向着泉公公和米公公所在之處掃了一眼,見兩人並未看向此處,便俯身到了小川子的耳側。
“看那泉公公和米公公面色焦急,怕是……”胡公公稍作停,隨後衝着小川子挑了挑眉。
“有事。”小川子見狀,心下已是瞭然。不待胡公公將話說盡,便已然接了話。
小川子的話輔一出,立時擡眼迎上了胡公公的目光。
兩人相視一眼,雖眼中盡是疑惑,但卻極默契地同時點了點頭。
有事發生,是二人都能感覺到的。不過,至於是何事,兩人便不得而知了。
想至此,胡公公沉了口氣,又回頭向着泉公公和米公公所在之處望了一眼,而後在兩人均未看來之際,及時將頭轉了回來。
此時,恰見小川子正眯着眼睛,面上盡是疑惑,胡公公不禁伸手推了推他,“行了,別想了,反正稍候便會知道。”
小川子聞言,心覺胡公公說得在理,便在兩人再次相視時,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狀,胡公公亦向小川子頷了頷首,以作示意。隨後退開一步,轉眼看向了花壇處。
此時,那在花壇處的衆人,皆已停下了手中活計。
有些人正疑惑地看着他,而更有一些人,好奇地探着身子,打量着不遠處站着的泉公公和米公公。
胡公公見這般情景,眉頭稍稍皺起,隨後揮手,催促道:“行了,你們可都快些去罷,一會兒晚了,怕是又要罰人了。”
“誒。”與胡公公相視的幾個太監,聽胡公公催促,連忙將手中還未放下的剪子工具收起,在衝胡公公躬身示意後,便越過其,向着伏羲廣場行去。
有人先行,自然亦有人還站在原處,待胡公公轉眼看去時,恰巧將那幾人盡收眼底。
他沉了口氣,後又伸手,指向那幾人,厲聲斥道:“你們,還不快去?等着我用轎攆擡你們啊?”
“麻利點。”
這次,胡公公的聲音極大,便是站在花壇最邊上的人,亦將胡公公的話聽了個盡。
遂,待胡公公的話音落下時,雖有人心下仍存疑惑,但卻再無一人停留在原地,皆腳步匆匆向着那伏羲廣場行了去。
待衆人行至伏羲廣場時,不禁都傻了眼,只因那不大不小的廣場上,此時已然有百十號太監和婢女,站在了那處。
放眼看去,那些人的面上也皆攜了困惑,有的甚至還在四下交頭接耳,雖有幾個管事的公公嬤嬤們在此處管理,但卻已然壓制不住衆人的議論之聲。
方纔行來的衆人見狀,雖稍有吃驚,但卻依舊依着胡公公的話,加進了隊伍中。
而後,又有一些太監婢女陸續行來,不過一時,那原本不大不小的伏羲廣場上,已然站滿了人。
不知過了多久,人羣中突然出現了騷動,隨後,便見伏羲廣場的一座高臺之上,突然走上了一個人。
那人輔一走出,臺下的衆人便將其識了出來。
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南燕國皇宮的大內總管——趙公公,趙時英。
只見,那趙公公似是因着方纔行來之時,行得太快。此時步上高臺的步伐竟稍有漂浮之相,而胸前,亦是因着疾行,正快速地起伏着。
待他登上高臺,停駐腳步之後,便放眼,向着廣場上的衆人望了去。
見此時臺下人頭攢動,但卻都是太監婢女。
其實趙時英何嘗不知,要在太監婢女中選一個善音律之人,是何其之難。
但,他卻不願放過任何機會,只因,在這太監和婢女中,曾出了一個郭春。
而宮中各宮各殿的娘娘,自是有善音律者,但卻仍是未有人能將那首曲子撫出,準確地來說,其實是不能撫出若那人般的韻律。
何況,趙時英可知道,自己主子,不到非常時刻,絕不會與除那人外的任何女子相處。
所以,此刻站在高臺之上的他,心下只願,能順利尋上一個,既是男子,又善音律,且能將那曲子撫出若那人般模樣的人。
想至此,趙時英再次放眼將站在高臺之下的衆人掃視了一遍,因着人着實太多,他根本看不清衆人的面貌。遂,決定開門見山。
心下想定,趙時英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後又在高臺之上踱了幾步,清了清嗓子,方纔說道。
“今兒個,咱家請衆位前來此處集合,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不過是咱家,要在你們當中尋上一個人。”
趙時英的話一出口,臺下,稍有片刻靜謐的人羣中,霎時便爆出了議論之聲,而這其間,衆人多半皆出自好奇。
面對突來的嘈雜,趙時英並未開口阻攔,而是緊皺着眉頭,擡眼向着人羣處望了去。
但,值得一說的是,廣場上的議論之聲,並未持續多久。便在趙時英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掠過之時,似是因着對其的恐懼,衆人皆噤了聲,同時,衆人還極規矩地將頭垂下,便連衆人的雙手,亦垂於身側。
此番變化,倒是讓趙時英心下稍有不悅。
衆人皆噤聲,這便意味着,在面前的人羣中,並未有他所要找尋的人。若是他找不到所要找的人,那他怕是也不用再回到否極殿正殿了。
念及此,趙時英看向衆人的目光變得深邃了些,還欲再次出言提醒,那人羣中卻突然有人出了聲。
只見那出聲之人,是個年少的小太監。
起先他還躊躇地看着趙時英,並不敢上前。但在趙時英的注視下,終是向前邁出了一步。
待站定後,那小太監拱手問道:“敢問公公是要尋何人?”
那小太監的話音一落,廣場上的衆人,皆向其投來了矚目。
只因,此人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出言詢問趙時英。而且,他所提出的問題,正是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好奇且想得知答案的。
趙時英聞言,將目光從那說話太監的身上移向了他處,隨即答道:“尋一個,如郭春,春公公那般的人。”
“這…。”將趙時英的話聽罷,衆人不禁再次一愣,誰都不知此時趙時英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似是覺察出了衆人心中的不解,趙時英在高臺上踱了幾步後,出言解釋道:“不瞞大家說,今兒個,那春公公突然染了病。”
“而方纔,前去診治的御醫與咱家傳了話,說春公公怕是近些日子吃壞了東西,雖無有大礙,但也必是要在榻上躺着,養上幾日。所以每日爲皇上撫琴的事…。”
“他便做不得了。”
“所以,咱家想在你們之間,乃至整個皇宮中,尋上一個能接下春公公重任的人。”
“不知,你們其中可有人能?”
趙時英的話音還未落盡,可臺下衆人卻已是一片譁然。
他們倒不是擔心春公公的病,他們此時想到的,只有春公公日後不能給皇上撫琴這一件事。
臺下衆人,都知道,爲皇上撫琴這件事,對那位春公公是何等重要。
若是他失去了爲皇上撫琴的資格,那麼,就等於那位春公公將要失寵。
一想到此處,衆人面上雖不顯露,但心下卻早已樂開了花。
就憑着春公公平日裡高調的做派,還有目中無人的模樣,便不知已然惹了多少人。
如今聽說他即將“失寵”,不得不說,可謂是人心大快。
而趙時英自是覺察出了人羣中衆人的欣喜,便順勢,繼續說道:“你們且大膽放心的站出來。”
“凡是今日能讓皇上滿意的,都將有大賞。”
“你們再好好地想一想,再好好地斟酌一番。”
“咱家不得不提醒你們,今日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說着,趙時英突然振臂高呼,而又因着他話中的意思,在場的人,心下,當時便興奮了起來。
若不是因着着實不善音律,此時場上的衆人怕是早已蜂擁而至了。
但,誰都不笨。若沒有個七八分的把握,誰敢近了皇上身前?尤其還不是一時,竟是時時、日日。
想至此,衆人心下都泛了冷意,雖不再考慮自己,但卻暗思着別人。
而在暗思的過程中,衆人皆相互觀望,似在尋那足以替代春公公之人。
只是,觀望了許久,都未見有人自行站出,這不禁引得衆人皆面面相覷,既有期待好奇,又攜了幾分失落。
“敢問趙公公,不知…。”
“小的可行?”便在趙時英準備放棄之時,人羣中卻突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穿越人海,跨過高臺,雖不甚大,亦無有波瀾,但入了趙時英耳中的,卻是隻字未落。
原本已然準備放棄的趙時英猛然聽到,心下登時一亮。連忙循聲,朝着人羣中望去。
只是,在掃視了一眼後,並未發現說話之人。這讓趙時英原本鬆動的眉頭,立時便擰在了一起。
“說話者是何人?”趙時英稍頓了片刻,隨後,在重新在人羣中掃視了一眼後,出言問道。
“否極殿,粗使太監,單良。”
原以爲,那說話之人,並不會即刻便作出應答,但事實上是,在趙時英的問話剛一出口時,人羣中便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而當這道聲音落下時,人羣中的衆人不禁詫異地循聲望了去。
只因,這“單良”的名字,經過午膳時的那一個小插曲,已然在否極殿的侍人中出了名。
此時,那名字在這般情況下再次聽聞,衆人心中盡是好奇,有的甚至還在暗道,這單良與春公公的關係並不一般。
“單良。”趙時英似是亦對單尋歡的化名十分感興趣,在口中輕唸了一句,隨後將視線放在高臺之下的衆人身上。
他本是想親自將那說話之人找出,但直至他話音落下,卻仍舊未見那說話之人的身影。
這不僅爲單尋歡再次掩上了一層神秘之色,更讓趙時英,和在場的所有人皆摸不着頭惱。
趙時英在高臺上眯着眼沉思了片刻,隨後揚了揚手中的拂塵,出言吩咐道:“你且走上前來。”
趙時英的話一落,臺下的衆人便紛紛回身,四下環顧了起來,他們似是想要找到單尋歡一般。
但,便在此時,隱在人羣最後的單尋歡,終是有了動作。
儘管起先她邁步時並無他人注意,但再邁出幾步後,衆人這才意識到,這便是方纔與趙時英說話的單良。
看見單尋歡的那一刻,衆人皆愣在了原地,倒並不是因爲單尋歡相貌如何出衆。
只因單尋歡輔一進入衆人視線中時,身上便攜着一股時有時無的上位者之氣。
而正是那股氣勢,讓高臺下的衆人,都下意識地將所有目光放在了其身上,亦下意識地,爲其自人羣中,開出了一條直通高臺前的小道。
待一人緩步踏上那條小道之時,原本垂眼看向人羣中的趙時英眼眸登時一亮,但最終卻因狐疑,微眯了起來。
不過,下一刻,趙時英卻是鬆了一口氣,如若不是單尋歡胡編亂造的話,那麼他此時,應算是有了一位琴師。
縱使這位琴師撫不出那首曲子,想來自家主子也不會怪罪於他。
想至此,趙時英緊繃了許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而他的眼,此時,卻依然隨着前行的單尋歡移動着。
如今,單尋歡每向前邁上一步,趙時英的心下便越會輕上一分。
那單尋歡原先所站之處離高臺前,雖不是很遠,但也有些許距離,再加上人數衆多,待她行至高擡前時,已然過了許久。不過,趙時英卻沒有任何怪罪之意。這倒是出乎了單尋歡的意料之外。
只見,單尋歡將前行的腳步收住,停在了離高臺的不遠處,隨後在趙時英還未開口相問時,率先俯身拱手。
“小的單良,見過趙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