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芳華
023
顧雲箏神色一滯,“我……現在要的不是這些。”
“我知道。”霍天北到了她面前,凝視着她,“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什麼你都能給麼?”
“除了換個夫君,我都會盡力而爲。”
“心裡話?”
“心裡話。”
顧雲箏抿了抿脣,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心跡。
此時,室內的燈耗盡了燈油,無聲熄滅。相鄰房間的燈光蔓延過來後,只剩了一點黯淡光影。
“告訴我。”霍天北在昏黑氛圍中將她擁入懷中,吻了吻她脣瓣,“你我是夫妻,讓你如願也是我的一份責任。”
顧雲箏也就和他開誠佈公,“但是這樣的話,你完全可以認爲我是在利用你——你能接受?”
“你可以利用我,我也有條件——我幫你如願,你與我做一世夫妻。”
“……”
“想磨我到什麼時候?讓我等太久的話,我不敢擔保一直做君子。”溫柔的語聲落地,霍天北俯首索吻。
他透着溫柔的言語暖化了她的心,他透着溫柔憐惜的親吻麻醉了她心魂。
她沒有閃躲,只是將懷裡那壇酒抱得更緊。舌尖的戰慄蔓延至心扉,心絃都隨之一顫一顫。
霍天北戀戀不捨地和她拉開一點距離,撫了撫她鬢角,“能不能告訴我?”
顧雲箏平復紊亂的呼吸,擡眼看着他,“雲凝已有下落,我想請你收留、幫助她。另外,我還想盡快去一趟京城。別問我原因。這些你可以答應麼?”語聲一頓,又補充道,“做到這些,我再不會離開,只是,做夫妻是一回事,弄清楚一件事之前,我不會給你生兒育女。”
霍天北斂目沉思,過了好一會兒,輕輕一笑,“很苛刻的條件。”
顧雲箏自是承認:“是,我因爲知道這一點,且不認爲自己有這資格,以往纔不敢實言相告。”
“我若是全部答應、做到,你能給我什麼?”
顧雲箏自嘲一笑,“我能給你的不過是盡本分,與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霍天北覺得這措辭另有深意,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也就沒追究。沉默片刻後,他點一點頭,“好,我答應。”繼而攜了她的手,走向上面,“先處理雲凝的事,隨後看情形,設法進京。”
“你這是在自尋煩惱,真的想好了?”顧雲箏有些歉意,“畢竟是我強人所難。”
霍天北輕輕一笑,“人總有明知是錯還要錯下去的時候。我不敢說永不言悔,但在此時願意爲之。”
一個謝字已不足以道出心頭感激,顧雲箏能做的,也只能是要自己日後盡心回報。
走出聽風閣,霍天北喚來徐默和管家,讓他們去下面看看箱子中的東西。
回到房裡,顧雲箏說了雲凝的事情,和他商量:“下午我想去醉仙樓,把雲凝帶回來。”
“可以。”霍天北道,“只是這兩日要委屈她一些,不能隨意走動——管家正在調換府中下人,一併換成守口如瓶的,你應該聽說了,日後會有不少家族橫遭劫難之人入住府中。”
“記下了。”
很快,徐默前來回稟:聽風閣地下那些箱子裡的東西,都是金銀細軟。
霍天北思忖片刻,吩咐道:“帶太夫人過去看看,你與管家不可聲張此事,一切如常。”
徐默稱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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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顧雲箏去了醉仙樓,去後面找到祁連城,開門見山,“我來帶雲凝進霍府。”
祁連城稍有意外,不知她是如何在區區一日間說服了霍天北,之後自是含笑點頭。
顧雲箏記掛着一件事,又問:“雲凝想委身之人是誰?你是不是要利用雲凝報復皇家?”
祁連城望向天際,“最惡毒的報復,是讓仇人盡失手中一切,讓他們跪在自己腳下苟延殘喘。”
顧雲箏預感不大好,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
祁連城淡淡加一句:“有些事已成定局,夫人還是順其自然爲好,我並沒強人所難。”
顧雲箏審視着眼前男子。不論是醉仙樓老闆,還是無影的副統領,兩個身份都與他俊雅清逸的樣貌、潔淨如世外之人的氣質格格不入。那種感覺,就像是明知眼前人戴着面具,卻無從取下一般。
祁連城又道:“侯爺既然答應收留雲凝,我少不得要去一趟霍府,告知他日後安排。”
“侯爺今日就在府中。”
顧雲箏帶雲凝回到府中,在後花園裡轉了轉,把雲凝安排在了閒月閣。那裡清淨,方便護衛在周圍保護而不會打擾到雲凝。
顧雲箏初見雲凝時,見過的那兩名習武的丫鬟也跟來了。這無可厚非,雲凝沒理由完全相信霍天北與顧雲箏,相對於來講,更信任祁連城一些。
在閒月閣廳堂落座,顧雲箏問兩名丫鬟:“叫什麼?”
兩名丫鬟答道:
“奴婢芙蓉。”
“奴婢楊柳。”
“芙蓉露下巷,楊柳月中疏。”顧雲箏看向雲凝,“你給取的名字吧?”
雲凝點一點頭,眼神帶着探究凝視着顧雲箏。仍是不懂,這素未平生的女子如何這般瞭解自己。
顧雲箏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將箱籠安置起來,我們說說話。”
芙蓉、楊柳豈會不知今時不同往日,今日起就算是霍府中人了,自然要聽從顧雲箏的吩咐,聞言稱恭聲稱是,與春桃等人一併退下。
顧雲箏啜了口茶,先從雲凝來西域消失無蹤問起:“想來祁連城也與你說了,我有心幫你,原因你不必管。要我盡全力幫襯,就要爲我答疑解惑,先說說你在出嫁途中的事可好?”
雲凝自然明白這道理,點一點頭,強斂起心緒,猶豫半晌才道:“也罷,就與你說了吧,我不說,你也能從祁連城口中得知。”
“洗耳恭聽。”
雲凝端起茶盞,卻也不喝,只是握在手裡,看着杯中水汽氤氳,輕聲道:“我遠嫁西域之前,去宮中謝恩,見到了皇上,竟被皇上一眼看中……這是祁連城告訴我的,而我在彼時並不知情。皇上本是個荒yin無道的,前幾年世人不知,不外乎是朝中還有一些重臣支撐着大局。皇上在我遠赴西域之後,還是念念不忘,便動了荒唐心思——要收回先前賜婚旨意,將我從半路攔下帶回京城。而到最終,皇上沒能如願,卻給我招致殺身大禍。”
顧雲箏屏住呼吸,靜靜聆聽,猜想着此事是否與後宮有關,果然——
雲凝脣畔勾出一抹淒涼笑意,“皇上能下決心做這種事還屬首次,當然會讓皇后、嬪妃惶惶不安,怕皇上如願之後冷落她們,更怕雲家在我得寵之後勢力更盛。是以,皇上的人找到我之前,皇后手中的大內侍衛就先一步找到了我。幾名護衛拼死保護下,我躲到了西域山林之中。大內侍衛一路追蹤,幾名護衛也先後喪命,最終是山中獵戶收留了我,我才死裡逃生。等到我覺得可以來霍府尋求護助的時候,祁連城的手下找到了我,那時雲家已被滅門,我成了雲家餘孽,自是不敢拋頭露面。”
顧雲箏聽完,半晌沉默。
雲凝又道:“起先,祁連城對我說這些的時候,我並不相信,甚至懷疑這一切是霍天北所爲。你是霍天北的夫人,應該知道霍家與雲家的宿怨。”
顧雲箏對此感同身受,若非因此,她也不需浪費諸多時日忙着與霍天北作對了。
雲凝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後來,我從祁連城那裡得知了侯爺不少事情,覺得他在兩年前應該沒精力沒時間謀害別人,如今纔想要侯爺出手相助。自然,使得雲家滿門覆滅之人的罪魁禍首是不是侯爺,我還不能確定。”
顧雲箏問道:“爲何你與祁連城篤定他能幫你?”
“他三個異姓兄長、三家的親眷都在這幾年連連遇難,麾下良將也有幾名**臣害死,他已無再做愚忠重臣的理由。”雲凝似笑非笑地看了顧雲箏一眼,“他幫我的話,也非一點益處也無。”
“日後作何打算?”顧雲箏隱約覺得,雲凝要採取的復仇路,不會走尋常路。因爲她是實實在在的弱女子,只能劍走偏鋒,何況,又在祁連城身邊停留太久。
雲凝卻不肯直言相告,“祁連城會告訴霍天北。”
顧雲箏清楚雲凝的性情,不想說什麼,別人怎麼問也不會得到答案,由此也就放棄,回了正房。
霍天北在書房與祁連城傾談多時,用罷晚飯纔回來。
顧雲箏親手端給他一盞熱茶,遣了下人後問道:“雲凝作何打算?她想委身的人是誰?”
霍天北言辭委婉地告訴她:“這兩年來,一直有大內侍衛遊走於西域——或是皇上的人,或是皇后的人。祁連城要我上奏摺,告訴皇上,我已找到雲凝。”
雖說是呼之欲出的事,可真正聽到了,還是讓顧雲箏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