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世上真的有心有靈犀這回事?
你想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剛好出現,手捧着一束鮮花,笑說一句:我見這花開得好,便想着採來給你看看。
方景城並沒有看到手捧着鮮花而來的傅問漁,但他深愛着卻近不得的傅問漁,用另一種方式詮釋了心有靈犀這個詞。
傅問漁便是天賦異稟,腳上的傷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徹底好,小開管得嚴,半點不許她腳掌用力,傅問漁好生無奈只能像個殘疾似的坐在輪椅上,由着沈清讓推着她出來散心。
因爲國師對傅問漁這位天之異人的額外態度,讓末族的族人對傅問漁的狂熱又增幾分,沿街而過時,他們原還只是雙手扶肩彎腰行禮,這一回他們已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也不管地上的冰碴子和雪水,沾了一身的污泥也不能減退他們的瘋狂半分。
有幾個額間還殘留那天百神節傅問漁血跡的人,甚至想衝上來親吻傅問漁的腳,幸好被沈清讓及時隔開。
這並不能讓傅問漁覺得高興,相反,這讓她覺得恐怖。
有信仰是好的,但這信仰走向極端之後,便萬分可怕。
沈清讓推着傅問漁在街上走得不順暢,停停絆絆許久,才走到尤家大門外。
尤家的下人不知道異人要上門,顯得惶恐不安,腰彎得幾乎要把頭碰到地上,迎着他們兩進去。
尤家長老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滾出來,笑容滿面地對傅問漁行禮:“異人駕臨寒舍,不勝榮幸。”
傅問漁坐在輪椅上看着他發笑,那日是誰逼着自己去腳踏銀行完成什麼百神歸位的,這會兒倒是虔誠了,她拉了拉蓋在腿上的毯子,對尤長老說道:“長老不必多禮。”
尤三娘倒顯得真實些,看着傅問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異人登門,可有貴事?”
“三妹,不可無禮。”那位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尤家長子尤謂低聲喝斥了一聲尤三娘,傅問漁看了他一眼,一樣有着末族人的特徵,只是五官立體一些。
“想必這位就是尤家的少長老了。”傅問漁說道。
“尤謂見過異人。”
傅問漁點點頭,示意沈清讓坐下,不必一直這樣站在一邊扶着輪椅,尤長老熱絡地讓人端上茶,像是真忘了他跟傅問漁之間有些小小的不愉快。
“我今日來,是想問尤長老一個準話。”傅問漁捧着茶杯不喝水,只給雙手取着暖。
“異人想知道什麼?”尤長老眼中閃過一些精光,這老不死的老東西,比誰都要精明。
傅問漁故意遲疑了片刻,望了尤三娘幾眼,張了幾回嘴,又閉上,到最後才一嘆氣,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滿面愁容的樣子:“沈清讓也與我說了,我是進這末族容易出去難,既然老天爺給了我這個身份,我也只好認下,你末族要對我如何,我也認命,但有一件事,還請尤長老答應。”
“異人您說說看。”
“讓沈清讓帶小開走,離開末族。”傅問漁輕嘆,“小開是個可憐孩子,自從認識了我一直倒黴不斷,我實在不想讓他再受傷害,若尤長老能答應我這個請求,我自可以也答應尤長老要求。”
“不可能!”不等尤長老說話,旁邊的尤三娘已經拍案而起,瞪着傅問漁,“小開是我看中的男人,我絕不會放他離開。”
“長老和少長老都沒有說話,尤三娘你有何資格與我叫板?”傅問漁稍稍擰眉,擰起一道寒色。
尤三娘冷笑一聲,氣勢洶洶地看着傅問漁:“哼,異人,你以爲你真的有資格與我尤家談條件嗎?就算我把小開強行要來,你也奈何我不得!”
這話說得,跟個土匪似的。
這樣蠻橫粗野的女人,怎麼配得上小開?
“若我一定要讓小開走呢!”傅問漁坐在輪椅上,便比尤三娘要矮許多,擡起頭來看着她時,眼中含幾分狠色。
“那我立刻,就讓他與我成親!”尤三娘這是生出執念來了,死活抓着小開不放。
傅問漁眼色冷溶溶,轉頭看向尤謂與尤長老:“你們就如此放縱尤三娘?”
尤家長老拱手笑眯眯:“異人,別的事情我尤家或許都可以答應你,不過我女兒這些年來一直眼光奇高,難得有看中的男子,我這個做爹的斷不會毀了女兒姻緣,你這要求,我恐怕是無能爲力。異人你心地慈悲,想必也能體諒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番苦心。”
體諒你祖宗!
傅問漁在心裡默聲罵道,臉上卻不動聲色,只看着尤謂:“少長老也這麼認爲?”
尤謂比他爹說話中聽一些,他道:“異人,若是小開公子入贅我尤家,我們絕不會虧待於他,我妹妹說話雖魯莽了些,但對小開公子的一片心意,卻是日月可鑑的。”
可鑑你全家!
小開要真是喜歡這個尤三娘,傅問漁什麼話都不說,這門親事拍拍屁股就成了,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小開噁心這尤三娘噁心得要死,這種充滿怨憎的婚事,怎麼結?
傅問漁一聲冷笑,看着這三人:“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把小開留下了?”
“異人,我絕不會放走小開的,你死心吧!”尤三娘凶神惡煞。
“就算你非要逼小開跟你成親,我也不會讓他入贅你尤家,他堂堂男子漢,豈可如此屈尊!”傅問漁冷哼一聲,就讓沈清讓推着自己離開。
尤三娘臉上詫異,傅問漁剛纔這話,是變相認命了嗎?
沈清讓強忍着笑意,忍得難受,只能抿着嘴脣,傅問漁這張嘴,一日厲害過一日。
兩人走了沒多遠,那少長老尤謂追了出來,他對傅問漁拱手道:“異人,我父親跟妹妹說話唐突,還望異人包涵。”
“不包涵我又能把你們怎麼樣?”傅問漁哼一聲。
尤謂直起身子,笑望着傅問漁,語調居然放進了柔和的味道:“我會再勸勸三妹,不過不保證有用,異……傅小姐,你是否有興趣看一看末族的一些景緻,那些地方都很美,我可以帶你去。”
傅問漁擡眉,看了一眼這個尤謂,放在毯子上的手,食指微微動了一下,不說話。
沈清讓笑着應道:“尤少長老有心了,不過今日她累了,我送她回去歇息。”
他說着,就推着傅問漁離開,留着尤謂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追着他們。
“你呀你,到處招惹爛桃花。”沈清讓替她掖了掖腿上的毯子笑語一聲。
傅問漁低頭笑不語。
兩人回去的時候又是好一番辛苦,狂熱的末族族人讓傅問漁漸漸生起了反感的心理,好在那個嬸子朝她走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不是瘋了一般的熱情。
“異人,你腳還疼不疼?”嬸嬸跟着輪椅旁邊問道。
“不疼了,謝謝你啊嬸嬸。”難得有這麼一個清醒一些的人,傅問漁纔不至於把整個末族都當成怪物,“嬸嬸你別叫我異人,叫我問漁就好。”
“直呼異人大名那怎麼能行,嬸子叫你一聲傅家妹子吧。”嬸嬸笑聲說道,傅問漁覺得這稱呼好過“異人”一萬倍,當即點頭。
“傅家妹子,你那個弟弟小開公子是不是真的要娶尤三娘啊?”嬸嬸神秘地問道。
傅問漁心裡一動,笑問她:“你聽誰說的呀?”
“大家夥兒都知道了,聽說是從尤家傳出來的消息,尤三娘都在趕嫁衣呢,到底是不是真的?”這嬸嬸實在是一個八卦的小能手。
傅問漁笑了聲:“大家都知道了?你說的大家是指誰?”
“你就不要瞞着了傅家妹子,今天早上我去洗衣服,族裡的人都聽說了這個事,聽說要大辦呢,還說要風風光光地把小開公子請進尤家。”嬸嬸一臉的可惜,唉,那小開公子多俊哦,尤三娘也真下得去手。
傅問漁最後也只是跟那嬸嬸敷衍了兩句,謝過她送給自己的點心,塞了點碎銀子給她,滿臉的疑惑。
“沈清讓,怎麼會大家都知道這樣一件事呢?”傅問漁想不明白。
沈清讓眼神稍黯,又提起些笑意,將她揚起的發放好:“或許是尤三娘自己忍不住了到處說的,你看她今天那副樣子,像是吃定了小開一般。”
傅問漁想不明白,只好放下,反正這是個好事,對她有利。
方景城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遠遠看着沈清讓推着傅問漁,他們二人低頭私語,有說有笑,方景城站在遠處,只能看着。
他願想着,若是隻放出尤三娘將與小開成婚的消息,或許還不夠厲害,沒成想,傅問漁與他想到了一起去,她是變了很多,沒心沒肺的樣子跟往日在望京城時大不一樣,但她做事的方法依然不減迂迴曲繞,牽着線兒引着路兒地帶着人往坑裡跳。
思及此,方景城臉上浮上些笑,至少在這種時候,傅問漁還是他熟悉的傅問漁。
於是方景城想到了心有靈犀這個詞,沒有人捧花而來與他相見,只有傅問漁袖中藏乾坤,素手攪亂局,無意中與他一起做了一件目的相同的事,這也讓他覺得十分滿足。
曾經高傲無雙的城王爺,顯得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