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會這樣的招人待見,董思阮是沒有想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倒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清嫵一一說明了自己備好的東西,衣食住行無一不是面面俱到,甚至還專程安排了一個小丫頭跟一個老媽子在院子裡打雜。董思阮基本上就是人過來住着就已經可以了。
“你這是打算要把我當娘娘供着了嗎?”她忍不住發問。
清嫵聞言一笑,打發了人去準備膳食,才道:“那些我這裡可是供不起的。這個院落不大,一直空着,倒是安靜的很
。就想着小姐你要是能住住也是好的,便簡單的安排了一下,也不知道小姐住不住得慣。”
“勞你費心了!”
雲硯也四下裡瞧了瞧,附和道:“是挺費了一番心了。”接着詢問,“那,你就暫在這裡住了?”
董思阮點點頭。就住來說,這裡確實算是不錯的了。
“也好!”
不多時,下人們便端上了準備好的飯菜,雲硯留着同董思阮一行一起用了一些,才離開。
清嫵藉着董思阮洗漱的時候,簡單的介紹了一些自己這大院裡人物結構。
這個院子裡沒有男主人,她便是這裡的主子,只育有一子便是之前在門口出現過一次的少年,隨她的姓名爲梓陶,年十七。白日在書院裡學習,夜晚方歸。管家意娘,平日多幫她管理的店鋪,偶爾兼顧這院子,有什麼需要找她最是直接。
院子裡,算上她跟清梓陶兩個主子統共一十三人。三個看院兼顧雜役,一個姓李的媽媽,是院中的老人而,意娘不在的時候,也可算得一個主事兒的。一個車伕同時負責採辦。一個書童,兩個丫頭在清梓陶房裡。清嫵自己房裡兩個丫頭,再剩餘一個便是大廚。加上新添到董思阮院裡的兩個以及花沫、月挽。這院子裡的人也算是多了起來了。
瞧着那邊立身一邊,詳細解說的清嫵,董思阮忍不住笑了笑說:“我也就是暫時打擾幾日,不一定能接觸到所有人。你實在不必要跟我交代這些。”陣坑諷技。
清嫵那邊聞言一頓,抿了抿脣,神色莫名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道:“那,時候也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董思阮頷首鞠了一禮,送她出門。
清嫵張嘴還想說什麼,卻終是沒能開口,淺淺福了福,帶上門退了出去。
董思阮怔了怔,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跟自己行的是下人尊主子的禮。雖然之前她便一直喚她“小姐”,可思之到底她也覺着她待自己猶上賓一般已是極致,可是這架勢,難道是把她完完全全的自己當成了她主子了嗎?
突然想到這一點兒,董思阮自己都嚇了跳。
“這個清掌櫃是不是有點兒怪呢?”月挽突然說道。
董思阮:“……”
“她願意拿咱小姐當自己的主子那是最好的!”花沫卻道。
月挽一邊收拾着她們帶來的東西,一邊道:“可是有這樣的人嗎?雖說她曾經是親隨在咱家夫人身邊的人,但畢竟是個離開了的人,當年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離開且還不說。她若心裡還是個有主子的早年怎麼不見她回去效忠。現在她自經了商,也有了自己的家業,也是個當主子的了,何苦這個時候再來招咱小姐過來壓她一頭?”
花沫看看她沒有接話。
董思阮抿抿脣,說道:“她的目的是什麼,約過不去多久,她自己總是要說的,你們這裡也不必多做猜測了。”
說到這裡她徑自默了默,心緒怎麼都說不上好了,好一陣子才又繼續道:“我現在這情形能有這樣的落腳地已十分難得,只是委屈你們跟着了,走到哪兒都得提着心小心度日
。”
這個時候花沫那邊已將牀鋪收拾妥當,並沒有接她的話,去到她的身邊說的卻是:“折騰了許多時候你還不累嗎?該休息了!”
董思阮:“……”
月挽那邊亦瞧了花沫一眼,似乎瞭然了什麼,將手上的活兒一置,便應聲道:“是!小姐早點兒休息!”
兩個都不應她的那句話,卻是在用行動告訴着她,跟着她無論是遇到什麼情形她們都可視之如常。
月挽帶上門出去。花沫亦如常日一般默聲伺候她更衣。
董思阮的脣角忍不住勾起,想笑,可嗓子眼上像是有什麼哽住了一般,許久,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得在心裡默默唸了許多聲:“謝謝有你。”
像往常那般伺候她躺下,自己再鑽去旁邊,兩相沉默了許久,倒是花沫先開了口,她說:“那些話以後別說了,我不愛聽。”
熄了燈的屋子,漆黑如墨,縱是知道這人就躺在自己身邊,卻也瞧不真切對方的表情的。董思阮許久纔回了一聲:“嗯!”
她心裡其實明白,就“董思阮”跟花沫之間的羈絆而言,有許多話她們是不必說的,就比如感謝。可她說到底不是真的“董思阮”,在她的身邊的變故、不公越多,她就越發的感恩自己這些“好”,越覺得珍貴莫名。
“這一回你真的放下了嗎?”花沫那邊突然發問。
沒有說放下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問的是姬無雙。
“大概吧!”她說。
大概吧!這是她的回答,現在的她其實很難給出一個十分明確的答案的。她深知當局者迷的道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跟姬無雙那樣草率的和離以後,自己會不會後悔。
她只知道她需要暫時跳出來,然後再細細考量。
很多事情她似乎需要從頭開始整理,不過這些都沒有關係,她連姬府那種地方都能生存下來,還能怕了別的?
一開始她曾想過,從姬府出來她就要徹底脫離掉“董思阮”這個人,脫離掉她的一切事情,到如今她卻已經不再那樣想了。她知道如果她不能徹底瞭解並解決掉所有牽在這個人身上的事情,她是不能夠真的做到擺脫,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雷區在哪裡。
當年的事情,現在就算她不想查,也已經不得不去查證。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許多了話,說到以後的生活,提到她失蹤這些日子的去向。
花沫對董念英這號人物是沒有太多印象的,只說是幼時在谷中見過一兩回。這樣的回答,董思阮也是能想見的。
就現在她所能知道的是,當年的左氏一案實實是個大案,牽連之廣不必過多言說。董念英這種義子的身份如果有很多人知道的話,大半該是早就沒了的。所以不爲人知纔是他最重要的保護色。
而清嫵,更是上一輩的人物,花沫是沒有機會接觸到的。只知道曾經的“董思阮”但凡提起這個人,就會一臉厭惡。其中緣由“她”卻是一個字兒都不願意提起的
。
似乎她曾經做過什麼事兒觸及到了“董思阮”的底線。
會什麼樣的事情呢?董思阮是滿心的疑惑。其實就在眼前出現過的幾回,她對清嫵這個人是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的。
年過三十,有個那樣大的兒子,卻在面上瞧不出太多的歲月的痕跡來。模樣秀莊,落落大方,性格溫潤,處事周到。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可以獨自成就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賺出現在的家業。放在現代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了。
身爲商賈,卻不沾半點珠光寶氣。
如果沒有“董思阮”的先入,她應該是會喜歡這一類人的。
不知道聊了些什麼,也不知道聊到了什麼時候去,就記得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睡得不錯,一夜無夢。
清嫵一早去了店裡,只打發人過來知會了一聲,便也沒有出現。倒是被說到會去書院的清梓陶,在小院門口坐了許久,一直往董思阮所在地方瞧。
董思阮怕他有話說,特意叫花沫推了自己去院中曬太陽,卻哪知他就是一臉苦大深仇的盯着自己瞧始終沒有話。
這個少年長的很是俊秀,遺傳了許多的清嫵的基因在臉上,儼然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男號清嫵。
“怎麼不說話?你看起來很討厭我!”董思阮問。
清梓陶聞聲,張嘴要說話,卻終是沒聲,衝她翻了個白眼,嘴一努,好一陣子都是氣呼呼的模樣。那種想說又不能說的模樣倒好像是有人點了他的啞穴一般。
董思阮笑笑:“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喜歡我,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好了。這裡着實不錯。”
少年瞪大雙眼,怒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是你娘請我來的,你當我自己要來?”
“你是誰啊?好不要臉!這是我家,哪容你來佔着不走?”
董思阮:“……”
她看着少年,久久無話。其實打從昨天第一次見,她就知道他是不歡迎自己的,如今激他說出這些話,她也沒覺得尬尷。
少年卻被她看的渾身發毛:“你,你看我幹嘛?我娘稀罕你,把你當上賓,我可不。”
董思阮點點頭:“我知道!”
少年張張嘴,似乎有點兒難以置信。她這一句說的倒叫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那那個你還不給我收拾東西走人?”
“我走了,你怎麼跟你娘交代?”董思阮反問。
清梓陶語塞:“要你管?”
董思阮搖搖頭:“我管你做甚?我就是瞧見,院子外面來回走了幾波下人,不知道有沒有跑去你娘那裡告你狀的!”
她這話一出,少年面上一慌下意識的起身,往後面瞧
。旁邊的書童比他小些,跟他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就見她侷促的向後退了幾步,說着:“你給我等着!”便拉着書童跑掉了。
“小姐跟他說這些做什麼?”月挽路過,問道,“不是平白找氣?”
董思阮笑笑:“氣什麼?他說的也沒什麼錯。”
月挽張嘴無言。
“阮小姐,真真的好脾氣。”這回說話的是清嫵安排進來的老媽子張氏,四十多歲,身材瘦小,力氣卻是很大,做事很是利索,十分勤快能幹,月挽、花沫手上但凡有活她都會積極接過去。另外一個跟她一起進來的是她的小女兒,十三歲,看上去很小,話很少,不經事兒的模樣一直跟在張媽媽身後,張媽媽指什麼做什麼,很聽話。有個秀氣可愛的名字,叫秀秀。
董思阮瞧她一眼,見她正在登梯子,清早的牆面上的灰塵。秀秀正在低下扶着梯子。
“你小心些!這些登高的事情該叫年輕人去做。”
張媽媽靦腆一笑,只道沒事沒事,她能做得。倒是樸實實在的人。
董思阮又說了兩句,心思早飛去了別的地方。她激清梓陶那些話,並非她閒着沒事,找罵,不過是存着別的打算,前提就是要清梓陶說出那些話。
沒多久,清嫵果然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
她先進門,便急着跟董思阮道歉,說的跟昨天差不多,就是“小兒不懂事”一類的,叫她千萬不要掛在心上。
董思阮默聲看着她,並未表出明確的態度來。
倒叫清嫵一時拿不準了她的喜好,看上去十分的爲難了。
董思阮要的就是她的拿不準,要得就是她的爲難。讓她覺出自己隨時都會走的意味來。如此一來,即便是寄人籬下,她也能掌握出相對的主動來。
隨後,另一個人便跟着進了院門。
一名男子,二十來歲,一身墨綠青袍,頭頂一隻書生帽,看上去書生氣十足,手裡攥着一本卷書,進門便雙手握書朝着董思阮作了一揖。
董思阮還來不及瞧清楚他的容貌,便看見了他躬身九十度的一禮。
“阮小姐----”
董思阮一詫:“這位是?”
清嫵回身瞧了一眼,忙做介紹,道:“這位便是公子,霓採!”
霓採公子?
那個寫書的,才華出衆的霓採公子?
書生?她其實想到過的,可是那樣癖好奇怪的,她在腦中所構、腦補的大半是那種風流不羈,搖着扇子的翩翩公子,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中規中矩的扮相。
霓採那廂一禮行畢,緩緩起身。
董思阮這回瞧見了什麼?一抹溫潤沁人的淺笑!然後整個人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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