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觀文此時已經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季澤宇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也心裡透亮一般。
厲觀文是聖上身邊的紅人,在朝廷中行走,就算是閣老見了他都會禮讓三分,有時候他厲觀文代表的就是聖上,就比如這一次代聖上來詢問季澤宇。
這種情況是天下皆知的。
就是虎賁軍中的這些大老粗,也知道聖上身邊的內監總管是不能開罪的。
可是季澤宇的一句話,虎賁軍中的這些人卻說抓就將他給抓了,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厲觀文毫不懷疑,剛纔若是季澤宇隨便一句“就地正法”,他的腦袋瓜子和脖子就得分家!
虎賁軍對季澤宇的服從已經到了不考慮聖上的程度,甚至都不在乎被御史言官彈劾個意圖謀反的罪名,只一心一意的聽季澤宇的指揮,這不正說明了季澤宇現在對虎賁軍的掌控程度嗎?
季澤宇是用如此直觀的方法,來回答厲觀文剛纔的問題。
而有些事眼見爲實,季澤宇若說他完全掌控了虎賁軍,或許別人還不信。但是現在,厲觀文卻不得不信了。
厲觀文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狼狽的踉蹌爬起來,堆笑道:“季駙馬果然是英雄人物,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將虎賁軍打理的鐵桶一般密不透風了。聖上若知道了一定會非常歡喜。”
季澤宇便冷淡的點點頭,“還有事嗎?”
厲觀文噎了一下。
季駙馬對待人素來冷淡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剛纔的話已經提到了聖上,正常人不是都該謙虛一番,寒暄一番,再多謝聖上的信任和栽培嗎?
爲什麼季駙馬對他卻是一副要下逐客令的模樣?
“回駙馬爺,奴婢沒有其他的事了。您放心,奴婢給聖上回話也不會說不該說的。聖上只要知道您掌握了虎賁軍,一定會對您讚賞有加的。”厲觀文臉上的笑容將眼角都擠出了兩條深刻的魚尾紋。
季澤宇始終面無表情,此時也是毫無情緒的點頭,道:“不送。”
厲觀文忙行了禮就往外走。
來到帳外,呼吸着外頭自由的空氣,厲觀文才覺得自己總算是活過來了。季澤宇不愧是久經沙場,殺人無數的人,他身上冷冰冰的氣場是在太過駭人,被他盯上一眼都有種呼吸間就會被擰斷脖子的感覺,像今天經歷的這種事,厲觀文覺得簡直要做十幾天的噩夢。
不過幸而他得到的是好消息。聖上知道季駙馬完全掌控了虎賁軍,不必再擔憂虎賁軍會中途倒戈像忠順親王,一定會很高興。
厲觀文快步走了,回去覆命。
帳中的季澤宇則是再度回到輿圖前,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指從邊關的天域關、滑到了天狼關,又經過天樞關和天門關,一路經過無數個城鎮,逐漸往京城而來。
逄梟要回來了,他已經找到秦宜寧了。
只是聖上也已經準備好了一張大網,就等着他們鑽進來。
爲了逄梟之事,聖上甚至放心的將虎賁軍都交給了他,季澤宇想,聖上這一次一定是要打定主意除掉逄梟的。
季澤宇的眼睛眯了眯,指尖在輿圖上的某處點了點。
過了許久,季澤宇纔回過神來,輕嘆一聲,心中暗道:“這次還不如不回來,帶着媳婦急匆匆的回來做什麼?”
逄梟和秦宜寧自然聽不到季澤宇的心聲。不過他們回京的步伐,的確因爲秦宜寧嚴重的孕吐而減緩了。
“宜姐兒,你好點了嗎?”逄梟將一顆酸梅乾喂進秦宜寧口中,哄着她道:“聽說這個能夠緩解噁心,你試一試。”
此時他們一同躺在柔軟舒適的馬車上。爲了減少顛簸帶來的嘔吐,逄梟還特地吩咐人將車輪上都裹了厚實的棉花。如此一來,震動的確是少了很多,擾人的車輪聲也弱了下去,但是行程變慢也是無法避免的,易炳虎現在一看到逄梟的馬車就氣的肝疼。
“我沒事了。已經好些了。”秦宜寧擰着眉靠在逄梟懷中,眼角還掛着剛纔嘔吐時流出的眼淚,閉着眼虛軟無力的將自己的重量整個都交給了逄梟。
逄梟憐惜的低頭看着她慘白的臉,用袖子幫她擦了擦眼角,道:“我們馬上就要到京城了。你身體這樣,我真不放心,回去後我們就先請太醫來給你好好看看。”
秦宜寧好笑的道:“我們是犯了罪被押解進京的,哪裡能說請太醫就由着咱們請太醫?若是咱們一上來就請太醫,聖上八成是要氣死的。”
她的語氣很輕鬆,只是聲音有氣無力,還有些沙啞。
逄梟聽的心裡一陣難受,他並未回答秦宜寧的話,而是道:“早知道你會如此辛苦,我就不要孩子了。”
“什麼話。”秦宜寧握住了逄梟的手,閉着眼低聲道:“就算你不想做爹,我還想做娘呢。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只要咱們的孩子能夠平安降生,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我就滿足了。
“何況你看看哪一個做母親的不是這樣?你我的母親當初也都是受了這麼多苦呢。所以纔有人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往後我們回去要好生孝順娘纔是。”
逄梟見她明明非常疲憊還要提起精神來開導他,越發的心疼了。
“好了,都聽你的。趁着這會子還不那麼難受,你快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待會咱們就要到京郊了。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人等着咱們。若是聖上不立即發作,我就給你請太醫好好看看。”
秦宜寧聞言,只得乖巧的點頭,加之她的確是累了,便閉上眼摟着逄梟的腰,在他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角度,不多時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逄梟展臂幫她蓋好被子。四月末的天氣還有些涼,尤其是秦宜寧現在特別怕冷。
他們一路上看過不少的大夫,所有人都說秦宜寧身子氣血虧損,其實現在並不是最佳的受孕時間。逄梟每每聽到這些,都會非常後悔。他覺得自己不該讓秦宜寧在現在身子最虛弱的時候有了孩子。可是既然已經有了,他們就要盡力的保護這個孩子。
逄梟閉上眼,摟着秦宜寧的手臂沒有半刻放鬆,心裡盤算着到了京城之後的部署。大致的情況精虎衛已經都打探過了,他的心裡也有數。
如今就看看他身邊這些人,是否都有默契了。尤其是他和季嵐。
因爲逄梟知道,聖上一定會選在一個讓他最無還擊之力的時間來打擊他。
而這個時間,一定是他和秦宜寧剛剛回到京城,一切還來不及安排的時候。
一切果真照着逄梟心中猜想的方向發展。
忠順親王歸京的儀仗剛剛靠近北郊時,迎面就碰上了京畿大營的隊伍。
易炳虎一看到自己人,當即就有一種終於回家了的感覺,歡喜的應了上去,“聖上吩咐你們來的?”
帶隊的將軍名叫孫廣,與易炳虎還算相熟,見了面兩廂見過禮,孫廣就道:“是啊,我是奉旨來迎忠順親王的儀仗進京的,已經在此處等候許多日子了。聖上想着王爺也差不多就是這幾天回來,所以一直命我在此處等候。”
易炳虎一聽,心裡就是一陣無奈。
都到了京城,聖上難道不應該直接安排人將逄梟一行人抓了完事嗎?這會子卻讓京畿大營的人出城相迎,等於給足了逄梟的體面。這樣的情況是易炳虎始料未及的。
逄梟這時已經下了馬車,因爲秦宜寧身體不適,他面上也有些嚴肅,沉聲道:“原來是孫將軍。勞煩孫將軍代本王多謝聖上。”
孫廣立即給逄梟拱手行禮,道:“王爺,聖上那裡您還是自個兒道謝爲妙。不過聖上也說了。今日剛剛回來,就請王爺和王妃暫且安置在城外的莊子上,哪裡已經準備妥當了。明日正好是大朝會,聖上請王爺和王妃一同上朝。到時您有的是機會與聖上親自道謝。”
這句話聽的易炳虎當即喜上眉梢。
原來聖上是這麼安排的!
這是打算在城外先將逄梟一行人軟禁起來,不允許他有任何準備的時間,明天就上朝來審判他?”
這麼一想,易炳虎差點大笑三聲。
逄梟心裡自然明白李啓天的意思,但他也並不懼怕,只道:“多謝聖上安排,只是拙荊懷有身孕,不知莊子上是否安排了大夫?”
沿途易炳虎的密報上早就說過秦宜寧懷有身孕,一路走走停停都是在尋醫問藥,是以李啓天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如今逄梟當面問起。孫廣自然不能說聖上沒有安排,當即便道:“末將立即爲王妃請大夫來。”
逄梟道:“尋常的大夫不要,要宮裡專門擅長千金科的太醫,你去請,若是請不到,本王就自己親自去。”
這威脅可謂十分直接。孫廣打死也不敢讓逄梟親自去請太醫,萬一路上這位逃走了,他們這些京畿衛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孫廣連連點頭,行禮道:“王爺放心,末將一定照辦。”
趁着孫廣命人去請太醫時,逄梟已經回到了馬車上,吩咐人啓程。
隊伍就在京畿衛的帶領之下,直奔着聖上安排的莊子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