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宜寧有了身孕,逄梟就每天都開心的像在過年。加之陶鈞又有意要挽留逄梟,想減緩他回京的步伐,每天都會安排宴席,逄梟的日子過的就更瀟灑了。
逄梟與龍驤軍的弟兄們小聚,自然不會邀請易炳虎。
易炳虎每每聽說逄梟又與什麼人吃酒了,或者又與什麼人切磋得到一直讚頌了,心裡就難受的像是有貓爪。
明明這人已經犯下了叛國的重罪,爲何還能過的這般春風得意,媳婦有了身孕,身邊的人對他又多敬服推崇,就是民間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而他奉旨而來,卻像風乾菜一樣被晾在一旁,莫說龍驤軍的人對他愛答不理,就是他帶來的京畿大營裡的人也不肯聽他的吩咐,見了他也從來沒像是見了逄梟時那麼尊重。
易炳虎覺得度日如年。
若再讓逄梟繼續逍遙下去,他不知回京後聖上會不會遷怒於他。雖然旨意是聖上下的,可他們這些辦差的若辦的不和聖上的意,被遷怒也是常有的事。
與易炳虎的煎熬相比,秦宜寧過的簡直前所未有舒坦。
逄梟除了去赴宴,其餘的時間基本都膩在她的身邊,端茶遞水,捏肩捶腿,喂水餵飯,連出恭都想抱着她去,被她紅着臉踢到了一旁。
雖然秦宜寧每天食慾不振,還時常噁心想吐,可被逄梟這樣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她的心裡卻是非常開心的。
這天逄梟再度與陶鈞告辭:“真的必須要走了,現在已經快要開春,路上行程還要慢一些,估摸着回到京城已經快到夏季,已經拖延了太久時間,聖上那裡到底不好交代。”
經過近一個月的相處,陶鈞也看出逄梟回京的決心,且總是將逄梟拖在此處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易炳虎這人,做糖不甜做醋必酸,若是真叫他告上一狀,到時反而不好辦。
思及此,陶鈞只能嘆息着道:“王爺此番一定要慎重對待。我在邊關聽王爺的好消息。”
逄梟笑着點頭,拍拍陶鈞的肩頭道:“多謝你一番好意,這段日子多謝照顧。”
“哪裡的話。王爺是畢上的好友,又是兄弟們崇拜的戰神,我做這些又算不得什麼,當不起王爺的謝。他日有機會再聚,必定要再一醉方休。”
逄梟笑着點頭,認真道:“好,他日在聚。”
逄梟回去安排啓程,下人們邊忙碌着整理行李。
這邊一有動靜,易炳虎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暗想着接下來的天樞關和天門關,可絕對不能由着逄梟這麼拖延,否則回京城的路一年都走不完。
不過易炳虎的擔心是多餘的,逄梟原本就沒打算拖延時間,接下來的路程更不會故意去拖延。天樞關和天門關的守將雖然對逄梟依舊一片盛情,但逄梟只留了一兩天便再度啓程了。
眼瞧着邊關的四大關都過了,接下來一路暢通,距離京城越來越近,易炳虎終於能夠大大的鬆一口氣。
反正越是接近京城,他們的人就越多,逄梟要是想弄什麼幺蛾子就越弄不起來。
易炳虎拉長了一個月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笑容。
只不過,他笑了幾天就又笑不出來了。
因爲聖上的旨意吩咐易炳虎要對逄梟縱容忍耐,允許逄梟行親王儀仗回京城,沿途的百姓們就都知道了忠順親王帶着王妃回京的消息。
王妃殺掉了韃靼的前任可汗。王爺又是個威震天下的英雄人物。百姓們對他們夫妻二人都極爲推崇,加之先前李啓天昭告天下,說逄梟犯了叛國罪居然投奔了韃靼,如今他帶着王妃出現在人前,行的還依舊是親王的儀仗,這就極爲引人深思了。
百姓們議論,讀書人們也議論。
最後坊間的言論分成兩派,一派人覺得逄梟爲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王妃又殺了韃靼可汗,被傳叛國必定是有人造謠生事,聖上應當嚴懲造謠之人。另一派人則覺得聖上一定是忌憚了忠順親王的軍功,纔會製造謠言,讓人不免想起當年逄中正之事。
第二種言論當然沒人敢大聲說,通常都是一行人在暗中小聲嘀咕。可是這種猜測因爲涉及到皇家辛秘,卻更讓人心中認可。
逄梟一路上自然注意到有人傳播這些言論,卻也全不往心裡去。他的心神此時都已經被秦宜寧佔據了。
也不知是她的身體太弱,還是舟車勞頓之時太過折騰,秦宜寧從上了車開始就一直不舒服,噁心嘔吐之感隨着路程的顛簸越演越烈,若是路況平坦一些倒也罷了,可有時路上坑坑窪窪,套圖不平,馬車顛簸的格外厲害,秦宜寧幾乎是吃什麼就吐什麼,最後逄梟看的心疼,遇上這樣的路程,索性就用貂絨大氅將秦宜寧裹起來,橫抱在自己身前跟他一起騎馬。
易炳虎一路上急的不行。可是催促與否完全起不到作用,行進的快慢要看王妃身體是不是舒服。如此一來,易炳虎甚至覺得路程會被拖延到年底才能到達京城。
京城外七百里處的虎賁軍大營,已經快成爲此處的一片風景。連綿的軍營依山而建,十萬人的隊伍駐紮在此地,儼然形成了一個城鎮。
就在虎賁軍大營的中軍大帳中,披着一件火紅色運回紋領子大氅的季澤宇正站在一張頗大的輿圖前抱臂沉思。
那輿圖上,顯然是北境四關以及韃靼邊境的地形。細緻到山川、溪流,甚至是一片樹林都在其上,足可見季澤宇鎮守北境多年,對邊境的瞭解。
大太監厲觀文擰着眉躬着身,已經在季澤宇的背後站了快一炷香時間。
他到來時,季澤宇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將聖上的問話傳到,季澤宇也彷彿沒有聽見。
厲觀文不由得在想,是不是季駙馬在思考什麼行軍打仗的大問題,所以根本沒聽見他的說話聲?
厲觀文猶豫着,想再問一遍,又怕打斷了季駙馬的思路,站着無聊,就歪着脖子去窺視那張輿圖,但厲觀文每天活動的也就是宮牆內的一畝三分地,看了許久也沒看明白這是哪裡的輿圖。
厲觀文只好耐着性子繼續等,心想習武之人不是對身邊的食物都特別敏感麼,興許季駙馬一會兒就發現背後還站着個大活人了。
如此一等,又是盞茶時間。
厲觀文等的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他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在外頭行走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會被討好,像現在這樣被晾的時候真是不多。雖然季澤宇如今是虎賁軍的主帥,還是駙馬的身份,可他到底也是聖上派來傳話的,對他如此,就等於對聖上冷漠。
思及此,厲觀文咳嗽了一聲,卻又不敢將人驚着,便輕聲細語的將方纔的話又問了一遍:“季駙馬,聖上的意思是,問問您如今對虎賁軍的掌控到個什麼程度了?您告訴奴婢,奴婢回去回了聖上,也好叫聖上安心。”
季澤宇卻並不回答,依舊看着輿圖。
厲觀文沒得到迴應,心裡就像是長了草,又是焦急,又是煩躁,還有種被怠慢了的不悅。
“季駙馬?奴婢是代聖上來問您對虎賁軍的掌握程度的。”
依舊沒得到回答。
厲觀文幾乎懷疑季澤宇都要站成一座雕像了。
就在厲觀文心下煩躁不已,又想再問時,季澤宇忽然轉過身,一雙明澈的桃花眼冷冷的看着厲觀文。
那眼神中散發的寒氣,幾乎要將厲觀文渾身都凍結,別看他穿了一身火紅,可那灼人的紅色,卻顯得他整個人仿若冰雕雪琢,越發的冷傲矜貴,高不可攀。
厲觀文愣了一下,渾身一震哆嗦。
與此同時,季澤宇冷淡的道:“來人。”
“是。”
帳外快步奔進了一個十人隊伍,齊齊的行禮,“元帥!”
季澤宇白皙修長的手指點了一下厲觀文,“一百大板。拖下去。”
“是!”來人立即應是,二話不說抓着厲觀文就往外拖。
厲觀文嚇的手裡的犀柄拂塵都掉了,帽子也歪了,聲音尖銳的道:“季駙馬這是什麼意思!奴婢是奉旨而來,您這樣對待奴婢,難道是有反意嗎?”
即便厲觀文這麼叫嚷,拖拽他的人手下依舊沒有絲毫含糊,就那麼使勁的將他往營帳外拖去。
厲觀文心裡想着:完了,完了,怎麼這麼倒黴,就撞上季駙馬要謀反了!聖上啊,奴婢這是給您做了出頭椽子,您可害死奴婢了!
拉扯之下,厲觀文嚇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誰知就在來人撩起簾幕,正要將厲觀文帶下去的一瞬,季澤宇卻忽然出聲,“放開他,你們下去吧。”
十人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並不質疑,齊齊的行禮應“是”,又排着整齊的隊伍退了出去。
帳內就剩下了季澤宇和厲觀文二人。
季澤宇神色淡淡的道:“看懂了嗎?”
厲觀文癱坐在地上喘粗氣,臉色嚇的比白紙還要白上幾分,過了好半天,才喘暈了這口氣,呆呆的仰頭看着站在面前冷着臉的季澤宇,剛纔被嚇的停止轉動的大腦這才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季駙馬的意思,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