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一回頭就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眸子,似曾相識但又無跡可尋。又見其年齡不過十一二歲,長着清秀的面容、小小的身骨板、略顯樸素的衣裝卻遮掩不住滿身的雍容華貴。
這是誰家的公子?爲何會拍他的肩膀?李鶴的眉頭不由得皺成了個川字:“你……你是誰?”
蘇善蘊在他轉頭望向自己時腦袋就已經一片空白。
她實在太緊張了。
前世那些悲傷的記憶讓她對陌生男人有一種本能的畏懼,她總覺得他們會傷害她、或者她會傷害到他們。所以李鶴這麼一問時她竟然呆呆的答不上來,而且身子也由於緊張和害怕本能地想往後退。
但她並沒有往後退,她只是雙腿直打哆嗦地站在原地,望着這個前世因他而死的少年。她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不要緊張,不要害怕,既然上天給了我重生的機會,那今世的我就一定不能再讓他爲我而丟失性命了,爲了避免這個悲劇發生,我不能從一開始就打退堂鼓。但是她看着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心裡着急得不得了,汗水就順着臉龐流了下來。她暗罵自己沒用,竟然會膽怯到這個地步。
九竹一度以爲她就要倒下了,想上前來扶住她,但都被她用眼神給制止了。
李鶴見她什麼也不說,心想她可能是認錯人了,於是轉身繼續走路。
“請等等!”蘇善蘊趕忙叫住他,因爲緊張,那聲音聽起來竟不像是從她口中發出的。
李鶴又停了下來,轉頭望向她,眼睛裡充滿了疑惑,他真的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一兩歲的少年郎想要做什麼。但他也沒來由地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於是臉上的神情便由疑惑變爲微笑。
看見李鶴的臉上有笑容,蘇善蘊心裡的緊張才消減了幾分,她望向他手裡捧着的書,最上面的那本是《搜神記》,便說:“我記得《搜神記》裡有一章說孫堅的夫人吳氏於孕中夢見月亮入懷,不久就生了孫策,後來懷孫權時又夢見太陽入懷,遂問孫堅‘妾身懷策時夢見月亮入我懷,如今懷這孩子時又夢見太陽入我懷,這是怎麼回事呢?’孫堅高興地答道‘日月者,陰陽之精,極貴之象,吾子孫其興乎。’偉人出世常常天降異象,不是很奇妙嗎?”
李鶴聽了便笑答道:“可能是因爲這些人的生死與天下興亡息息相關吧。”
“也許吧。”蘇善蘊竭力讓自己放鬆下來。她接着解釋道:“我剛纔錯以爲你是我的堂哥了,很抱歉!不過不打不相識,我們能交個朋友麼?”
“你也在仁德書院讀書麼?”李鶴不答反問道。
“不,我從小身子骨弱,所以阿爹請了先生到家裡來教我。”蘇善蘊答道。然後她指了指側邊的小茶館說:“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去喝杯茶嗎?我請你。”
“你太客氣了,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要你請客呢?”說罷又準備告辭。
蘇善蘊一咬牙,再次鼓起勇氣來說:“我真的覺得和你挺有緣的,你若是覺得喝杯茶都不好意思的話那下次你請回我就是了。”
“還說有下次,這人不是想黏上我吧?可我跟他也不過一面之緣而已,何至於此呢?”李鶴在心裡暗暗地道。看向蘇善蘊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警覺。
九竹忙說:“其實我家公子平日裡很少搭理人的,若不是覺得和你有緣他也不會這樣,這位公子無需想太多。”
李鶴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又準備轉身走人。
蘇善蘊忙走到他的跟前,主動自我介紹說:“我叫粟山雲,家住城東,你呢?”
李鶴見她模樣清秀討喜,眼神真摯,不像是個壞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應道:“小姓李名鶴,家住西城門那邊。”
蘇善蘊大着膽子拍了拍李鶴的肩膀,笑着說:“李兄,咱們算是認識了哦,我每個月都會來觀音山上香一次,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每個月的二十七日在書肆碰個面如何?”這是蘇善蘊已經想好了的話,所以她說出來時臉不紅心不跳,倒是把九竹和李鶴給嚇了一跳。
“啊?不用了吧?”李鶴撓着頭說。
纔剛認識就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這人怎麼看也太熱情了點吧?李鶴的心裡有點拿不定主意。
即使自己對她也並不反感,但哪有人這麼主動約人的呢?
蘇善蘊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但她不想中途放棄,她嘟着嘴喃喃地說:“我從小被父母嚴加看管,沒有什麼朋友,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你,覺得和你挺投緣,所以想和你交個朋友。”
九竹實在看不下去了,堂堂的蘇府大小姐哪有這般低聲下氣地求人的時候?因此他有點不滿地說:“公子,我們還是彆強人所難了,反正你若有心要結交朋友的話下次叫你阿爹帶你出去就是。”
蘇善蘊立即順着九竹的話說:“是啊,我若跟着阿爹出去是不愁交不到朋友啊,可是要找一個像李公子這種一眼看去就覺得投緣的恐怕就不容易吧。”
說完,蘇善蘊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對李鶴說:“反正不管李兄怎麼看待我,我也會將李兄視作自己的朋友的,希望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李鶴有點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該說什麼。
“那我就不打擾李兄了,希望我們下次還有緣相見。”蘇善蘊向李鶴拱手告辭,和九竹一起慢慢地離開。
李鶴看着蘇善蘊略顯失落的背影,忽然有種想要挽回的衝動,他忙伸手說:“等等。”
然後他上前幾步來說:“雲弟,那咱們就約定下個月二十七日在這間書肆見面吧。”
欣喜頓時涌上了蘇善蘊的心頭,但她臉上卻表現得很淡定,她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笑着說:“好!”
正等得心焦的宋嬤嬤看見蘇善蘊和九竹往這邊走來,心裡才安定了下來。
蘇善蘊發現自己已經像渾身虛脫了一般,她將身子緊緊地靠在宋嬤嬤的身上,重重地喘着氣,心裡卻又忽然有種莫名的輕鬆和驕傲——她終於走出第一步了。
“大小姐,你見到要見的人了麼?”宋嬤嬤一邊挽着她的手臂往觀音山攀登一邊輕聲地問。
“嗯,見到了,宋嬤嬤,你可千萬別跟我阿爹和祖母說啊。”
“我知道了。”宋嬤嬤略顯忐忑地應道。
……
當蘇善蘊回到蘇府時正好遇到來蘇家串門的左太太——她和肖夫人正坐在庭院的濃蔭下聊着天。
“我們家仲方準備明年去參加童試了,現在不知多用功呢,我也盼着他能一級級地考進三甲,所以想讓他等你家明大爺回來了就過來討教討教。”左太太握着肖夫人的手熱切地說。
“行行行,明大爺有空的話自然很樂意教教他,不過讀書還是得靠自己消化,明大爺也只能指導一二而已。”肖夫人語氣老練地迴應。
“那是當然,但若得明大爺的指導那也是他的福氣……”左太太忙不迭地說。
蘇善蘊本不想過去打招呼的,但礙於禮數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去向她們行禮。
“一定很累了吧?看你衣服都溼透了。”肖夫人忙拉過蘇善蘊的手來說。
左太太也趕忙應和道:“你家善蘊越長越漂亮了,再過幾年恐怕要讓媒婆踏破門檻咯。”一雙含笑的眼睛便不斷地在蘇善蘊的身上打轉。
蘇善蘊根本不想和她說話,便笑着說:“我渾身汗涔涔的想先去洗個澡,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罷朝她們福了福就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長得真好看,以後都不知誰家的公子有這樣的福分……”左太太語氣感慨地和肖夫人說。
蘇善蘊卻很怕別人說她長得好看,因此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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