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皺着眉頭搖了搖,“我瞧着是小姐太過悲傷了,就是餵了藥下去,恐怕也會再熱起來。病亦由心生,心大慟,又怎會不得病呢?現在除非她能開解了自己。”
葉建舒有些爲難起來,雪蘭的病自然是由父親過世而得,可是他卻沒有開解雪蘭的良方。
葉建舒只得請陳喜留下藥方,才送他離開。
淳親王府。
淳親王穿着月白色的直裰轉出小書房來,萬初跟在淳親王身邊低聲稟告着。
“小姐病得厲害,屬下已問過陳太醫,陳太醫說是小姐悲傷太過。”
淳親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連往日掛常的笑意都已不見,“你可打聽了盛信廷是怎麼結交陳喜的?陳喜性格孤僻,他怎麼人和盛信廷有交往呢?”
萬初搖搖頭,“盛信廷一貫來往神秘,我們並查不到”
“叫人備馬。”淳親王吩咐萬初,萬初低頭應是退了下去。
萬初才退了下去,千楊急急忙忙的轉進園門,“王爺,李大人到了。”
“這麼快?”淳親王有些意外。
千楊低頭答道,“李大人說聖上半個時辰後要召見他。”
淳親王立於當院,半晌不語。
千楊也不敢離開,只垂首低頭站在淳親王身側。
良久後,淳親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告訴萬初,就說今日不出門了。”
千楊答應一聲,去尋萬初了。
淳親王站在樹下,見斑駁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衣袍上,似一幅破碎的瓷片。魚與熊掌的道理,他很早就懂。他以爲在他選來,就要先選熊掌。而他對魚亦是勢在必行。
淳親王擰眉擡起頭來,疾步走向前廳。
*****
夜晚,如期而至。
蘭園內室的窗口上擺放着一盆茉莉花,隨風飄起極淡的清香。可是,濃重的藥味早已把花香蓋了住,讓人聞着便知房裡有病人。
盛信廷面沉似水的立在牀榻旁,藉着極弱的燈光,他看見雪蘭雙腮通紅,脣上乾裂得已經滲出血
來。
本是該值夜的南月,早已不在了。
望着已經顏色全變的雪蘭,盛信廷皺緊了眉。
“水……”躺在牀上的雪蘭喃喃低語一聲,盛信廷轉身去小几旁給雪蘭倒了杯茶水,他又扶起了雪蘭,讓雪蘭靠在自己的懷裡,喝下去半杯溫茶。
茶水經喉而入,雪蘭漸漸清醒了過來。
“你……”雪蘭轉眸看到盛信廷,輕喃一聲,便要坐起。盛信廷卻用手臂把她圍在了自己的懷中,“你就是個頂自私的人!”
早失了力氣的雪蘭在盛信廷懷裡動了動,又靠在他身上,“我病了,你還在氣我?”
盛信廷的聲音比往日更冷了幾分,“你且想想,你病倒了,你叫你父親泉下能安心麼?他會怎麼想?以他的性子,難道不會以爲是他拖累了你麼?”
雪蘭半晌不語。
若是葉世涵還活着,定然會這樣想的。
雪蘭和盛信廷都沉默着,許久,盛信廷才說道,“你來和我講講你父親罷。”
父親……
雪蘭眼前模糊起來。
“我在很小時候,就聽丫頭們說,我父親是極寵愛我母親的。丫頭們一面說着,還豔羨不已的嘖着嘴。她們只當我小,聽不懂,但是我心裡是明白着的,我覺得自己的爹爹和娘便是最恩愛的。”
“後來,我被送去了祖宅,我娘也不在了,我偷聽僕婦的話,她們說是我祖母和爹爹的主意……我那時好恨我爹,甚至於比恨祖母還要恨他!他怎麼就能忘了和我孃的種種好呢?怎麼就忍心拋下我,溺斃我最小的弟弟呢?……”
雪蘭哽咽起來。盛信廷手臂處的衣衫已經被雪蘭的淚水打溼了,他一動不動聽着雪蘭說話。
雪蘭吸了吸鼻子。
“回來後,我就不大理他,見了他連聲父親也不願意叫,就是老太太罰了我,我依然不愛叫。我有多傻……好得不得了……”
“直到……他拼着把我護了下來,當着老太太的面說我是他的孩子……就在那一瞬間,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被他保護着…
…可是啊……他的孩子竟然到了那時候才知曉他是有多在意我……我難受……我覺得我纔是真正愧疚的那個人……我纔是啊……”
雪蘭把頭埋在了盛信廷的臂彎裡,失聲痛哭起來。
盛信廷緘默着聽着雪蘭的哭聲,不動也不勸她。
漸漸,雪蘭的哭聲小了許多,最後到沒了聲音,盛信廷才低頭去看,雪蘭已經睡着了。
盛信廷輕輕放下雪蘭來,手撫了撫她的額,許是說出了這些天來的心裡話,雪蘭的頭雖還熱着,卻不似原來那般滾燙。
盛信廷立於牀旁,看着已經睡熟的雪蘭。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眼淚,整張臉已經被落下的淚水留下一道道乾涸的痕跡,削尖的下巴上還有停滯一滴淚珠。
盛信廷替雪蘭蓋了被子,起身走出內室。
南月馬上一旁的小杌上站起身來,施禮道,“大人。”
盛信廷點了下頭,“你叫人熬了藥,待你家小姐醒了,便給她餵了下去。”
南月點頭,盛信廷頓了頓,又道,“昨日你和葉建舒說,讓陳喜再來給你家小姐診診脈。”
南月稱是,心裡早已明白盛信廷是放心不下。
雪蘭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自己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待她再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雪蘭覺得頭有些發沉,卻不似昨日那般連精神頭都沒有。雪蘭坐了起來,洛璃聽了動靜,忙打開半扇的綃紗,“小姐醒了?”
雪蘭嗯了一聲,想到昨晚上盛信廷來過,臉有些發紅起來。
洛璃沒留意到雪蘭臉上的紅暈,她端過一旁的藥來,送到雪蘭面前,“小姐,您把藥喝了罷。”
雪蘭便把半碗藥都喝了下去,“南月呢?”雪蘭問洛璃。
洛璃答道,“她去尋大小姐去了,想請太醫來給小姐看看身子。”
雪蘭用帕子拭着脣,把碗遞給洛璃,洛璃端着藥退了下去。
雪蘭用過了藥,又躺了回去。許是藥裡有安眠作用,雪蘭又睡了起來,連陳太醫什麼時候來的,她都不知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