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她看起來不像病人。手上握着一份報告,她再次確認一遍,腦海裡不停地重複那句:你相信報應嗎?
她起來,在醫院附近的小食店打包了一份粥,踱步回到病房。在病房門口,她遲疑着該用怎樣的開場白,你好,還是身體怎麼樣。
結果,她什麼也沒講,對坐在窗旁的秦少毅:“來吧,吃口粥。”
秦少毅聞言,回頭,驚愕、難以置信、喜悅種種樣樣的感情參雜在他的眼裡。他小心翼翼地吃着那燙口的白粥,欲問詳情最終只是當粥吞下去。
“你回A市吧,畢竟那兒有最好的大夫。”闌珊說。
“白粥,真不錯。”秦少毅嘩啦啦地吃個底朝天。
闌珊繼續囑咐:“回A市後,讓司機接送,工作千萬別太操勞,最重要是休息。”
秦少毅喝完粥,看向塑料碗底,說:“闌珊,這四年來我一直都不好過。”
闌珊笑笑:“我過得挺好的,經營一間小書店,也有適婚對象。”
“我知道,我都知道。許文航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秦少毅苦笑,突然問:“闌珊,我可以抱抱你嗎?”
闌珊不知道他有何意圖,身子板直,一臉警惕,搖頭:“這不太好。”
“我明天回去,當臨別的擁抱,我保證我不會做任何事情。”秦少毅站起來,可腳上的力道太虛,他不得不扶着椅子把手。他自嘲:“你看,我連亂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一番話,說得傷感,闌珊只好遂了他的意。剛開始感覺十分別扭,可秦少毅的身體幾乎靠着闌珊,力度全集中在手上,箍着闌珊的腰,一時間掌控了闌珊整個人。闌珊不得不伸出手扶着他身體保持平衡。
某些特別的時刻,男人的話絕不能信。
秦少毅的吻先是印在她的耳朵上,輕咬着軟骨,讓闌珊一陣瘙癢,掙扎着要推開他,卻反被秦少毅抱得跟緊。
“秦少毅,你記得你剛說什麼了嗎?”闌珊氣得雙耳羞紅。
秦少毅沉吟:“可是我後悔了。”
秦少毅的吻長驅直進來到她鎖骨,吻得太用力,甚至整個病房迴盪着肌膚相親的“吱吱”聲。趕在闌珊開口之前,秦少毅堵住她的脣,雙手扭着她的笑笑肉。加之走廊上經過的目光,闌珊羞得無地自容。
不像小說中提到,軟地倒在他身上,而是更加理智地去掙脫。結果,掙扎反而幫助了秦少毅,兩人半拉半扯地倒在牀上。秦少毅穿着寬鬆的病服,俯下身,上半身一覽無遺。
闌珊是有感覺的,她能聽到身體的呼喚,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要。”
秦少毅吻了吻她的鼻尖:“看你嘴硬還是身體硬。”說着,起來把窗簾拉上,密集的小空間裡,只有不知道何時被脫掉文胸的闌珊,還有一直保持整齊的秦少毅。
秦少毅從皮夾裡取出傑士邦,闌珊一手按住他:“不用。”
秦少毅擡起望向她:“嗯?”
闌珊不答,跨坐在秦少毅身上,輕輕撫摸秦少毅鼓脹的小腹,小腹上是一排排清晰可見的肋骨,她一條一條仔細地摸着,感受身體裡傳來的力度。秦少毅半屈着身子,這樣的動作讓他非常艱難地運動。
情緒高漲的時候,闌珊說:“流產時候,醫生說我不會再懷孕了。”
秦少毅聞言,臉色一變,停下所有運動。闌珊以爲他病發作,邊給他擦汗邊問:“忍着點,我這去找醫生。”
闌珊半撐身體,卻被秦少毅按回去,他的頭埋在她肩膀上,身子在顫抖:“對不起,對不起。”一連兩遍對不起。
可對不起到底有何作用。她的青春不能倒流,更不能因“對不起”獲得寬恕嗎?不過“對不起”這三個字,竟沒有讓闌珊覺得不自在,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無可奈何的人生,無可奈何的青春。
如果說闌珊沒有怨過秦少毅,那肯定假的,可恨呢,又有多少?恨一個人,是很辛苦的,每每記恨着往昔,心糾結沉重;而恨一個曾愛過的人,永遠不能忘了愛轉恨的傷痛,就如一部悲劇電影刻在你的腦海裡,不停地重複播放。所以,闌珊選擇忘記,選擇釋懷,選擇一段新生活。
秦少毅慟哭:“我該下地獄的,我該下地獄的。”
闌珊拍拍他的肩膀。事情是做不去下,闌珊自顧自地穿好衣裳,揚了揚亂七八糟的頭髮,秦少毅則低頭,在她的脖子深深用力一吮,留下一個草莓色的吻痕。吻痕直到秦少毅去世那天,依然沒有消失。
秦少毅去世前同意將遺體貢獻給醫學界,沒有人有爭議。
不久,秦少毅生前委託的律師聯繫上闌珊。闌珊看着那筆翻了幾倍的遺產,苦笑。十年前,一筆遺產掀起了她的命數,十年後,這筆遺產翻了幾倍再回到她身邊。她應該慶幸,只花了十年的光景換來一筆可觀的數字,而那些女明星、名媛,恐怕堵上一輩子也掙不過來。
可是,她高興不起來。面對一筆數字,她無窮地失落。錢可以爲所欲爲,獨獨買不了時光。她毫不猶豫把錢全數捐出去了,況且這筆錢從來就不是她的。
當晚,闌珊回到B市,大概實在累透,以餓狼撲兔的速度撲上牀睡覺。夜裡,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一樹林的芭蕉,夢見站在雲端的秦少毅,夢見身後是黑夜,黑夜吞噬着白夜,她必須穿過芭蕉林自尋生路。她用力地跑,秦少毅在雲上與她說話,但是她聽不清,因爲她是聾的。穿過芭蕉林,秦少毅消失了,黑夜不見了,前方竟是一條高速公路。
突然,地點換了。似曾相識的橋段,原來是當日在酒店的情景,秦少毅緊緊抱着她,像要把她捏碎化爲烏有才甘心。秦少毅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對不起”,另一句,一直被闌珊的潛意識抹掉—我愛你。秦少毅說得是,對不起我愛你。
闌珊在冬日陽光哭着醒來。
那段堇色年華里,趙闌珊和秦少毅到底錯過了什麼呢?他們什麼也沒有錯過,獨獨錯過了時機。在對的時候遇見對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原來是場奢侈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