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還暗着,雨也越下越大,錦瑟衝出客棧,心裡的不安也漸漸擴大。
錦瑟在雨中漫無目的的到處找尋他的身影,終於在街頭剛剛開張的酒家中看到了借酒澆愁的他。
冷熠諾沒有任何表情,身上早已被淋溼,桌上已經擺着幾個空壇,他仍舊不停的灌着酒,任憑辛辣的酒燒灼着五臟六腑,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少一些心裡的痛吧。
錦瑟站在酒家門邊,遲遲不肯進門,心疼和擔憂已經佔滿了她的心,可是她不敢跨進那一步,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只能讓漫天的雨水打在自己身上,沖刷自己對他的感情。
終於,冷熠諾拿着酒罈踉蹌着離開酒家,進入雨中,邊喝邊步履不穩的走着。
錦瑟在不遠的後面跟着,不敢上前,只能看着他的無助,淚水融進雨裡。
冷熠諾趔趄着跌在雨裡,手裡的酒罈也摔碎,突然觸發了他所有的無奈與哀傷,他一下又一下的重拳錘在地上,直到手上的包紮的繃帶也被血殷紅仍不肯停止。
錦瑟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也許感情本來也是不可操控的,可以壓抑一時,卻仍會被觸動,她無法看着冷熠諾這樣傷害自己。老天的決定已經不可避免,自己又怎麼能忍心這樣去傷他?
錦瑟飛奔到冷熠諾的身邊,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抽泣着開口:“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冷熠諾推開錦瑟:“爲什麼我喝了這麼多酒還是不能醉的不省人事?爲什麼我還是這麼清醒?清醒的知道你已經再不屬於我,清醒的記得你對我的放棄和決絕。”
錦瑟哭着說:“不要,不要再傷自己了。我承認,是我放棄了,是我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用傷害自己來折磨我好嗎?”
錦瑟蹲坐在地上聲淚俱下,如決堤般釋放一直壓抑的情感。
冷熠諾一直都明白,錦瑟的冷靜與決絕只不過是外衣,一直用來保護自己,同時保護她關心的人。此刻的她纔是真實的,真實的傾訴了心底的感受,可是自己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頓時心如刀絞。
冷熠諾從背後環住發抖的錦瑟,攬進懷中,用自己的身體爲她遮擋着漫天的風雨,不管此刻背後的傷口有多麼痛,心裡的傷口終於緩和了些,因爲切切實實嗅到了她的發稍,感受到了她的溫度,看清楚了她的心。
兩個人跪坐在大雨中,良久,直到錦瑟意識到冷熠諾還有重傷在身,環着錦瑟的兩臂已經有些許僵硬,錦瑟忙轉身要扶他起身,握住他的手時發現他的手已經冰冷的嚇人,嘴脣也如白紙,雙目緊閉,雨水打在額前。
錦瑟撫着他的面龐急道:“諾,醒醒!不要嚇我!諾……”
冷熠諾睜開眼看到她,她擔心的神情盡收眼底,笑着答:“我沒事,我終於又聽到你叫我諾了……”
錦瑟攙起冷熠諾,將他的重量壓在自己肩上,慢慢走回客棧。
錦瑟扶他靠在牀頭,急忙重新幫他包紮傷口,身上的繃帶早已被雨水溼透,傷口也再次撕裂,一切都處理好後,錦瑟端一杯熱水送到他面前,看他乖乖的喝下。
整個過程,冷熠諾都在微笑着看錦瑟的忙碌,心裡涌起一股暖流,暫時壓制了翻涌的腥甜。
冷熠諾面色潮紅,錦瑟以爲是他醉酒的緣故,卻不知此刻的他五臟六腑都似灼燒一般。
錦瑟扶他躺下休息,幫他蓋好棉被後準備離開,轉身的瞬間手被抓住。
冷熠諾眼神中帶着懇求,生怕鬆手後錦瑟就會消失,開口:“不要走好嗎?再多陪我一會兒,好嗎?”
錦瑟感受到手傳來的滾燙,馬上試探他的額頭,同樣燙的嚇人,忍不住開口責難:“笨蛋,身體難受怎麼不說啊?想要任由自己發熱死掉嗎?”馬上拿冷帕子給他敷在額頭。
冷熠諾孩子氣的笑着說:“有你在這裡,我不覺得難受啊,如果你現在走的話,那我真的會死掉了。”
錦瑟輕輕握着他的手說:“諾,你不要再這麼傻了。”
冷熠諾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就再讓我任性一次,在這裡多陪我一會兒,最後一次,好嗎?”
錦瑟微微點頭,在最後的任性裡汲取力量,來面對他們的有緣無分。
兩個人相互依偎着,心裡清楚的知道,從此陌路,一切都留在心底。
***
由於冷熠諾受傷休息了兩天,所以接下來的三天,人馬都在快速趕路,趕在吉日吉時之前回到冷家堡。
天色昏暗。錦瑟在顛簸的馬車上,透過簾隙看着窗外,正好看到騎馬在前方的冷熠諾按了一下手臂的傷口處,額頭也佈滿密密的汗珠。錦瑟心沉了一下,一定是長時間趕路身體疲乏,再加上,他肯定一直沒有給傷口換過藥,所以此刻又疼痛加劇。可是他一直忍着,表情沒有任何起伏,只有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出賣了自己。
冷熠鴻在側面看到了錦瑟眼中的擔憂,繼而看到了冷熠諾的不妥,立刻說:“二哥,今天走的路夠多了,不如就近在客棧休息一晚,養養精神,明天就能到堡裡了。”
冷熠諾體力早已不支,點頭應允,到達客棧的房間裡便直直躺在牀上昏睡過去。
錦瑟忐忑不安的坐在房間裡,不知道此時的冷熠諾怎麼樣,明明已經沒有權利再去擔心,可她就是擔心。
“咚咚……”冷熠鴻敲門而入,看着錦瑟的冷漠氣不打一處來,憤憤道:“你怎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你是真的不再關心二哥了嗎?”冷熠鴻比冷熠諾小三歲,從小就跟在二哥身後,二哥也極其疼愛自己,反而自他懂事以來,已經知道大哥性情孤僻怪異,脾氣也不好,並不與他親近。更何況他親眼見到二哥對錦瑟的用心,他們的相識相惜,所以此刻更加看不得二哥受到這樣的傷害。
錦瑟仍舊淡淡的開口:“我嫁進冷家,你們就都是我的家人了,怎麼會不關心呢?”
冷熠鴻還是爲二哥抱不平:“可是二哥心裡只有你,你是知道的,這些天他那麼痛苦,你難道好受嗎?”
錦瑟看着冷熠鴻開口,目光裡沒有任何情緒:“即便再痛苦,也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所以不如索性接受它,然後就放下了。”
冷熠鴻被堵的說不出話,把懷裡的藥瓶扔給錦瑟說:“我沒辦法讓二哥吃藥,你愛管不管!”然後扭頭離開。
錦瑟握着手中的藥瓶,站在冷熠諾的房間外面。終於抵抗不住內心的強烈,自己可以絕情的對待這段感情,卻無法眼睜睜看着他放棄自己。
敲門無人應答,錦瑟輕輕推門進去,只見冷熠諾仍在昏睡着,不時輕咳出聲,臉色蒼白如紙。
錦瑟倒一杯熱水,輕輕吹涼,慢慢扶起他,將藥丸塞進他口中,再把水送到嘴邊,然後扶他躺好,再輕輕的解開他手臂的繃帶,上藥後換上新的。冷熠諾始終沒有清醒。
錦瑟坐在他的牀邊,輕撫他瘦削的臉頰,心疼的低喃:“諾,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讓我擔心了,好嗎?”然後幫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關門離開。
冷熠諾緩緩睜開眼,淚水已經盈滿眼眶,對着錦瑟離開的方向輕輕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