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壽宴風波(下)

寧立言與陳夢寒挎着胳膊來到外面,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大廳裡的佐藤秀中。

在日租界談生意的時候,寧立言便已經知道,佐藤秀中雖然脾氣暴躁,乃至被內藤信雄給了“最大成就只能當個庫管”的評語,卻是日租界內數一數二的大富商。

眼下在天津城裡開着好幾家紗廠,又做着進出口棉花的生意。天津既是華北最大的棉花棉花出口地,也是進口地(出口短絨棉,進口長絨棉)。佐藤這廝靠着這生意便發了橫財,也確實有資格和寧志遠對等交涉。

眼下在天津做大生意的日本人,必有日本情報機關的背景,誰家後院裡都有幾個軍官作爲指導,這不算秘密。可此時的日本人還沒到後來肆無忌憚無人可制的地步,剛剛簽訂的塘沽協定效力約等於草紙,可是歐洲老牌列強的態度,卻是日本必須考慮的因素。剛剛簽字和平,就有日本大兵殺出租界,這事有些不尋常。

等到寧立言的目光自佐藤秀中移到他身邊的同行者,更覺得情況不對。

在佐藤身邊是個四十多歲的日本人,中等個小短腿,留平頭戴眼鏡,腰板筆直神情高傲。身上穿着軍裝,從領章便能看出是個佐官。

寧立言眼睛從他身上飛速掃過,並沒有過多停留,面上不動聲色。可是由寧志遠以及內宅幾個婦人所點燃的火頭,因此人的引發,在寧立言心內已經形成燎原之勢。若非他拼命壓制,幾乎要噴薄而出,讓師太無法收拾。

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部參謀長酒井隆!在看到這個日本人相貌的時候,有關他的資料,便如流水一般,出現在寧立言腦海裡。

日本陸軍大學16期畢業生,任日本駐濟南領事館武官,於1928年一手炮製濟南慘案。在自己的前世,也是這個日本人在天津借“胡、白事件”以及“河北事件”發難,向國民政府施加壓力。甚至拿東洋刀架在何應欽脖子上,逼他簽署何梅協定。在攻打香港時,更是下達了臭名昭著的“大放假”命令,讓香港變成人間煉獄。

這個混賬東西,怎麼也跑到寧家來了?他是個軍人,而且是日本軍人,爲何會來到一個商人家中?雖然寧立言不喜歡寧志遠,想要看他倒黴落魄,但絕不想讓他倒黴在日本人手裡。

眼下日本人還不敢對華北全面用武,酒井隆再怎麼混賬,也不至於對寧家動粗。即使是在前世,自己軍統身份暴露被捕,日本人也沒對寧家這種大商人動手,眼下就更沒可能。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酒井隆這種人出現在這,即使不大可能直接動物,也讓人覺得不舒服。寧志遠的五十整壽,怕是過不消停。

寧立言向四下看着,除了這兩個東洋人以外,距離寧志遠最近的便是天津市警察局的局長李俊清以及市長的心腹秘書田成俊還有那位和湯玉林打麻將的保安總隊長曲長河。兩方對面站着,如同兩軍對壘,寧志遠所在的位置,便是楚河漢界。

他雖然關心雙方交談的內容,但是自己的身份,又不方便走過去。再說,他也不想讓寧志遠感覺自己是在幫他,他不配!就在他猶豫的當口,佐藤秀中卻已經看見了寧立言,朝他招呼道:

“寧三少!我剛纔就在找你,原來你去和美人約會了。今天是令尊五十大壽,可不是個約會的好日子。請你過來,給我們評評理。”

寧立言走過去,朝兩人一點頭。之前承包碼頭的宴會上,酒井隆並沒出面,寧立言便也就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只和佐藤秀中寒暄兩句,隨後道:

“佐藤君今個想談買賣,恐怕是不行。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在這種大日子的時候,不談正事。要是聽戲、喝酒都可以,談生意就得改日。”

“我在這個城市已經生活了好幾年年,這個道理我懂。”佐藤秀中拿出中國通的派頭,“我們找令尊不是談生意,至少今天不是,而是要給他幫忙的。”

“幫忙?”寧立言愣了一下,隨後笑道:“您這話我就徹底聽不明白了,這是有多大的事啊,把佐藤先生驚動了,主動上門幫忙?”

酒井隆這時開口道:“閣下就是寧立言寧先生吧?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的照片,比起照片來,你本人更出色。”他在日本參謀部任中國課課長,一口中國話說得滾瓜爛熟,絲毫沒有滯澀痕跡。

“多謝了,沒請教您貴姓?”

“鄙人酒井隆,大日本帝國天津駐屯軍參謀”酒井隆語氣冰冷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一如上次去寧立言家裡跟他見面,日本人今天玩得還是紅臉白臉的手段,所不同的是,扮演紅臉的成了佐藤秀中。

寧立言想不明白,酒井隆他們有什麼能威脅到寧家的地方,眼下可是1933年不是1937年。日本人在天津地面上,還不能爲所欲爲。酒井隆官再大,又能把寧志遠一個商人如何?

寧志遠此時開口,打斷了雙方的交談:“老三,這沒你的事。到外面幫你大哥去應酬客人,別在這裡添亂。”

佐藤秀中卻道:“寧老爺,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三少也聽一聽。三少,我們今天來找寧老爺,一是爲寧老爺拜壽,二麼……就是來通個消息,您的大哥,寧家的大少爺寧立德,惹禍了!”

說到這的時候,他故意學着本地人說話的習慣,拉長了尾音,透着那麼欠揍。

寧立言倒是不爲所動,“佐藤先生,您喝多了吧?我們家要說惹禍的,那也是我,我大哥是個本分的生意人,犯法不做犯歹不吃,走道怕踩死螞蟻的主,他能惹嘛禍?”

“謀殺!謀殺大日本帝國的士兵!”酒井隆哼了一聲,一字一句說道。雖然聲音不高,可是在寧立言耳邊,卻不啻於打了個炸雷,將他劈得一陣頭暈目眩。

重生之後,他最大的憑仗就是時間,距離1937年平津淪陷,還有足足四年的時間。這四年時間雖不能改變彼此力量對比以及中日兩國的結局,但足夠他休養生息爲自己增加籌碼。在這場註定有敗無勝的戰鬥中,給敵人以更大的殺傷。

可是自從佈局謀算袁彰武開始,便有一些事偏離的預設的軌道,上一世的經驗有許多失去作用。饒是如此,於大勢上寧立言還是有充分把握,日本人動手的時間,和天津淪陷的時候,這些不會有錯誤只要這個大方向不變,其他小細節,便都不算什麼。

可是眼下酒井隆說出的消息,去讓這種大勢,隨時處於失控邊緣。

日本士兵失蹤……這是自己前世七七事變時,日本人用來攻打宛平的藉口,怎麼現在用在了天津,還是寧家身上?

固然眼下的國際局勢以及日本在東北的統治情況,都未必支持其發動對華北的攻勢。可是日本昭和參謀和日本陸軍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最出名的不是自己的軍事素質,而是瘋狂與莽撞。

九一八的時候,他們沒得到軍部的命令,也照樣敢去襲擊北大營,隨後又席捲整個東三省。眼下如果找到藉口,對天津城用兵也並非不可想象之事。

固然日本人在華北的兵力有限,可是中國在華北的防禦力量,也同樣孱弱無比。如果真的開戰,結局比東三省也好不到哪裡去。

天津城百萬黎民父老鄉親不提,就是自己念茲在茲的楊敏,也還沒來得及轉移。自己手上掌握的力量也還不足以和日本人對抗,這個時候要是讓日本人動手,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成了泡影,所有的努力也就是去了意義。除去白白賠上性命,再無任何意義。

不能打,絕對不能這個時候開打!

寧立言的心裡,暗暗咆哮着。

除了自己以外,寧家顯然也不希望真的開戰。寧志遠作爲天津商界裡河北幫與天津幫的頭馬,德高望重家財豐厚,寧立德即便真惹上人命官司也必有個辦法了結。可如果是牽扯到日本人,那便另當別論。

即使最後事件得以和平解決,寧家父子只怕也難辭其咎,多半要被南京丟出去做平息日本人怒火的替罪羊。

方纔還因爲看這一家人不順眼,恨不得他們落魄街頭,可是現在機會來了,寧立言卻發現自己根本下不了手。這種情緒讓他頗爲錯愕,自己不是一直恨這一家人,羞與其爲伍麼?怎麼現在反倒是生出這種古怪情緒,難不成重活了一回,便是心性也大不相同?說不通!這種解釋絕對說不通!

或許……因爲這裡有小日本插手,才讓自己生出這種不該有的心思。一定是這樣。

寧立言迅速完成了自我說服,認定自己不是不忍心對寧志遠父子趕盡殺絕,只不過是不屑假東洋人之手出自己胸中惡氣,一定是如此!

因爲這片刻的迷惘,酒井隆後面的話他也沒聽太清楚,只看到佐藤秀中滿面帶笑地對自己說道:“三少爺,天津衛有句話,死事活人辦。咱只要交情到了,天大的事情也有個了結。我和酒井參謀長既然肯來,便是想要讓事情圓滿解決,別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

這等機密話題,自然應該是在密室之內造膝密談,日本人的人情素來金貴,事關士兵的性命,自然要用足夠的代價來交換。這種代價,更不能在外人面前交涉。

顯然寧志遠也深知日本人這個毛病,便特意不給對方這種機會,堅持在大庭廣衆之下交涉,免得造成誤會。李俊清等人,既是給寧志遠助威,也是他拉來的證人,省得他日被東洋人信口雌黃造謠生事。

果然,寧志遠說道:“二位的好意,寧某感激不盡。不過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貴國軍人失蹤之事,與立德無關。如果你們想要調查,儘管查個清楚,清者自清,查一查也沒壞處。”

酒井隆道:“寧老爺,你這麼說,我便只能公事公辦,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你我恐怕都難以控制。屆時一旦發生令人遺憾之事,我除了向您表達歉意之外,也無話可說。”

寧立言道:“慢!你們你一句我一句,把我說得有點糊塗,我大哥到底幹了什麼,居然涉及到日本士兵的性命?這事你們不說明白,我可是睡不着覺,趕緊的,跟我這唸叨唸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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