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賞白梨1

出征時, 他倆並未相見,彼此只是在心裡祝願。

果不其然,柳逸清很快便從士卒升到了副將。回來時, 君墨宸親自冊封其爲鎮西大將軍。秦越自然也得了誥封, 不過他早已習慣這事。唯獨對柳逸清的計謀一直讚不絕口, 人前人後均道, 若不是柳逸清, 我方定要折損更多的兵馬。

柳逸清一下子成了這朝中的焦點。問及居所時,他自然答因不是金陵人士,金陵無居。

君墨宸隨口一句, 朕已登基,那先前住着的宸王府如今已經空了, 若是柳將軍不嫌, 住那吧。

柳逸清自然馬上跪下謝恩。只是他下跪時, 君墨宸莫名有些心痛,不知爲何。

這賜居宸王府, 也真是無上的榮耀。這樣一來,柳逸清越發成了朝中的大紅人。只是柳逸清向來低調,也不與人深交,不想這一拒,卻是埋下了憂患。這裡暫且不表。

******

出兵時還是隆冬, 歸來時已是初春。眼下西北安定了, 解去君墨宸心頭一大憂患。

多少是心裡的大石落下, 君墨宸見天氣逐漸轉暖, 想着出去走走。猛地想起去歲時和柳逸清約了去白梨寺看花, 換了常服親自去了宸王府,如今的將軍府。

柳逸清見到君墨宸的時候有些意外, 他知道他現在會更閒適些,只是沒想到會親自跑來將軍府。

“還否記得去年初雪時,約好了一起去白梨寺看花之事?”君墨宸見他,自然話也說的乾脆。

柳逸清聽他提起,想了想是有這事,點了點頭:“怎麼,你想去了?”

“這時若不去,還待到何時?再等着,花都要謝了。”君墨宸就怕他說不,忙斷了他的退路。

柳逸清見他這樣說,只得應好,又問他:“那朝堂怎辦?沒個爲了去看梨花,把政事荒廢的。”

“無妨,有秦相在。還有,你日後少在我面前提及政事,本來看着那奏摺就煩躁,好不容易處理完了來找你,你卻比我還關心着。你若想,我分你一半江山可好?”君墨宸有些不耐,雖說比起先時是輕鬆了許多,只是他是極不想一直提着這事的。尤其是和柳逸清在一起的時候。

柳逸清知道他心底事,笑着應道:“我纔不要,說好了只幫你安定這四方,沒說過要幫你治理這天下的。你倒是別得寸進尺。好了,你既然已經安排好,我同你一起去白梨寺吧,順便去看看陌惜如今如何了。”

“這纔是了。前些日子收到他的信,如今卻是還好着。”君墨宸點了點頭,想起先時發生的那些事,如今想起來,也真真恍若一場夢。

次日,二人啓程去了玲瓏古鎮。

“你說我們每每來這白梨寺,卻總不是爲了拜佛,真真是佛的不敬。”柳逸清笑道。

“若不然,我們便去拜拜佛?”君墨宸亦笑了。

跪在佛祖面前,兩個人都不曾許下心願。只求了一句平安。亦或許春秋流轉,只有你是平安的,我才能安心。

起身之後,兩個人慢慢的向着那廂房走去。沿途的梨樹已經開的鬧騰,到了兩年前下榻的廂房,一眼見得那株老梨樹,那樹上的花一簇一簇的,就如一團團的雪覆在枝頭。

“你先時便說着梨花開了,如今,果然梨花開了。”柳逸清擡頭看着那梨花,笑着對身邊的人說道。

君墨宸不知道的,是柳逸清算好了一定要在三月梨花開時回來。他在兵營時極少多話,只是每每說出的話都是妙計,故而全軍上下也是服他。

“可不是?”君墨宸笑着向這梨樹走了過去。

他伸手觸摸這梨樹的樹幹,這麼多年了,這梨樹,越發的老了。

“柳兄,宸兄?”陌惜聽流雲方丈說他二人來了,忙尋了過來。

柳逸清見他走了過來,有些許的驚訝:“這時間不長,你的功夫是又練成了。”

“還未及,不過是將皮毛練就了。柳兄和宸兄今日如何得空來此?”陌惜一臉謙虛。

柳逸清笑道:“我如何就沒空了,若說沒空,你只對他說便好。”

“西北戰事已了,恰逢三月,約了柳兄出來走走。”君墨宸拍了拍手,也走了過來。

“陽春三月,這白梨寺卻像是隆冬一般,梨花如雪,厚厚的覆了一層。”陌惜笑着,看着滿山滿寺的白梨花。

“今年倒是日頭多,不見的那麼多的雨,方能有這閒心閒時來看。我記得兩年前過來,那雨落得滿山都是煙雨朦朧的。”君墨宸說着,與他二人一同去了廂房裡面。

“多時不見,你這回練的,倒不是先時的功夫了。”君墨宸知道陌惜先時的功夫,今日走近時,便知是另外的。

陌惜點了點頭:“我在這白梨寺住着,流雲方丈一直很關照我,後來便給了我一本武功秘術。他說是練了,可以防身健體,我便練着了。”

君墨宸點了點頭,他明白陌惜的心思,也不多言。又想起梅洛的墳在這白梨寺附近,便對他道:“既然來了,帶我去故人墳前祭杯酒吧。”

陌惜應了,前頭帶路。

他剛來時,也常在梅洛墳前傾訴着。只是日久了,他也慢慢收住。不是說厭煩,只是不想讓梅洛不安,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讓梅洛安息。君墨宸見梅洛的墳頭周圍都收拾的極好,便知陌惜沒少來這裡。只是祭了杯酒,告訴這九泉之下,還願安息。

******

君墨宸和柳逸清在這白梨寺住了兩日。

那梨花越發開的可愛,君墨宸也越發不忍離去,只是想着也不敢太過放肆,這才下山離去。

回金陵前,他二人去那如夢樓喝了一杯塵世茶。

“明年,不,以後年年這個時候,你都陪我來這看這梨花可好?”君墨宸看着柳逸清,一臉的霸道。

柳逸清見他那樣,卻也不怕,只是笑道:“你那庭前屋後,好些的梨樹,你還看不夠?真真喜歡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你說,萬一來年這裡的梨花開的不如今年,是不是又得說嘴?”

他見自己的心事總是被他一點即破,自然越發不敢放肆。又忍不住分辨:“你又怎知來年不如今年?這定是要一年更比一年好纔是。”

“若是年年好,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好了,你若是喝完了茶,還是回吧。不是我說,這戲臺上唱的,真心不如陌惜。”柳逸清說完,將杯中的茶水飲盡,抱劍起身。

君墨宸只得也隨着他離開。

那戲臺上今日唱的又不是臨川四夢的曲目,再加上不是熟悉的聲音,自然聽着有些彆扭的感覺。再者,柳逸清也時常聽得戲曲,卻是沒幾人唱的好的。不過君墨宸不大在意,他身邊有他陪着便是好,其他的一切都可視爲無物。

******

回了金陵之後,柳逸清依舊在軍營裡忙碌着,而這天下,也慢慢的趨於安定。

在位的時間久了,這空蕩蕩的後宮便成了衆多大臣盯上的寶物。先時李志一案,不過是想着李志自己造孽。如今皇帝登基,因着先時沒有王妃,如今自然也沒有皇后,這便給了許多家裡有着女兒的大臣說話的機會。這幾日早朝,總會有一二位大臣,明裡暗裡提及立後和擴充後宮之事。

君墨宸煩不勝煩,終是一日罷了早朝。

不過罷朝歸罷朝,他卻不是又想着去哪耍,而是去了趟烈親王府。恰巧君捻雪也在,見到他,也是笑着迎了進來。

“宸哥哥今日是沒上早朝麼,這個時候竟能到這來。”君捻雪一早也知道了君墨宸罷朝之事,只是不大肯定。

君墨宸點了點頭:“我來看看爹,你這幾日都在這裡麼?”

“是啊,來了兩日。”君捻雪應道。

先時一直說要離了金陵四處去走,可她終究還是選擇留下。更多的時候還是依着柳逸清的話,在君墨宸身側陪着他,偶爾到金陵附近轉轉。

烈親王見君墨宸來了,也忙出來相迎。君墨宸一見他,忙跪了下去,卻被烈親王攔着了。

“你如今貴爲九五之尊,怎能還跪我?”烈親王知道這他的脾性,只是這若是被人傳了出去,終究是不妥的。

君墨宸搖了搖頭:“孩兒跪爹爹,如何不能跪了?”

“可這皇家,終究是享不得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罷了,你今日來我這,可有何事?”烈親王長嘆一聲,又問他。

君墨宸點了點頭:“近日朝堂之事,父王可曾聽聞?”

烈親王覺得有些奇怪,他自然是都知曉,之事如何突然來問。轉念一想,這才猜到君墨宸提的是什麼事情。

“父王還是那句話,你問問你的心,順着自己的心意便是。終歸是你的事情,我和你孃親都不會強求你的。唯願你一生平安喜樂便好。”

“父王當真不反對麼?”君墨宸見烈親王還是先時那般的態度,心裡真真很感動。

他如今是這天下的君王,但他依舊是他的兒,可他只說,唯願你一生平安喜樂便好。

“有何好反對的,若是執意,只怕你日後怪我不說,自己也苦着。這又何必?對了,你母妃生前給你留了書信,一會你隨我取了去。”烈親王笑答,他一早就知道會有今日這樣的事情,故而妻子當年提及時,兩個人的想法異常的相似。

“如此,多謝爹爹成全。”

“卻不是我成全就罷,只是這日後你的皇位繼承之人,你可想好了?”烈親王很嚴肅的提了。

“兒臣已經想好了,若是退位或是百年後,將皇位給雪兒的孩子便是。

烈親王聽君墨宸這樣說,頓了頓,笑道:“你既已決定,問問雪兒便是。”

“聽兄長的便是。”君捻雪在一旁聽着,此時見烈親王提到了自己,也只能默許了。

烈親王坐了一會,起身道:“你隨我來吧。”

“母妃何時留書?”君墨宸有些奇怪,這多少都過去半年多了,怎得今日忽然提起遺書?

烈親王停住了步子:“先時收拾你母妃遺物的時候見着了。只是那時候的局勢,便一直沒對你提起。”

君墨宸點了點頭,隨他去了屋裡。是一個盒子,本想就打開,卻被烈親王按住了。

“回去再看吧。”若打開,他也不好就離去,只是自己又如何得見亡妻的字跡?睹物傷情。

君墨宸點了點頭,將那書信收起,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