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宮門的時候, 君墨宸只覺得天都黑了。那烏雲一片片的壓了過來,不多時,那雨點噼裡啪啦的砸下。君墨宸依舊是慢慢的走着, 任雨水沖刷着。
行了一段路, 忽然沒有雨打在身上的感覺。君墨宸擡頭看了一下, 這才發現頭頂上的那把油紙傘, 那枝紅梅, 開的正妖豔。
“你如何來了?”君墨宸看着執傘之人笑了,又接過帕子擦了擦面上的雨水。
這執傘之人自然是柳逸清,他見君墨宸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只說了句:“快些回府吧。”
君墨宸依舊是慢慢的走着,柳逸清陪着他, 一路上一句話也無。行人匆忙尋着地方躲雨, 撐傘的也匆忙往着歸處去。
只有他兩, 不緊不慢的走着。
終於到了宸王府,淺茶見君墨宸淋成這般也是大吃一驚, 忙道秋嵐閣已經備好了熱水。
君墨宸點了點頭,便獨自往那邊去了。
“主子這是怎麼了?”淺茶方纔想去接君墨宸,是柳逸清攔了下來,便是柳逸清自己執了傘去接他回。
柳逸清搖了搖頭:“不知,我先回屋了。你一會送一碗薑茶過去。”
君墨宸回到屋裡, 將自己整個人浸入水中。閉上眼, 方纔金鑾殿裡的一切又出現在腦海裡。
皇上, 您這是在逼臣反!
他的耳邊一直在迴響着那句:“宸王無話要說麼?”
呵。
他要說什麼?難不成對皇帝說, 微臣正有此意?
捻雪走了, 他不知怎麼的,上次送她走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夏末秋初, 這樣的傾盆大雨很快停了,君墨宸感覺水溫漸涼了,也不敢多泡着,忙起來將身子擦乾,又忙將衣服穿好。
“主子,柳公子吩咐給您熬的薑茶。”君墨宸剛把衣服穿好,門外便傳來了叩門聲。
“放在桌上吧,也送一份到秋水軒去。”
“遵命。”
將薑茶飲下,君墨宸想着還是隨處走走,散散心。打開門,迎面而來的在泥土的氣息倒是好聞。
“今日朝中又出事了?”不想柳逸清就在門外待着,見他走出來,便問道。
君墨宸點了點頭:“師兄,可能,無需在等了。”
“我聽你的安排。”柳逸清說着伸手抵在他的額上,“不小了,好好顧着些自己的身子。”
君墨宸點了點頭,又笑“有師兄在,不怕。”
“少貧嘴,我又不是大夫。”柳逸清瞪了他一眼。
“雪兒早上走了?”
柳逸清點頭笑了笑:“嗯,放心好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君墨宸沒有說話,他沒告訴柳逸清,可能捻雪不會再回來了。那一夜的訣別,他便知道,或許那也將是他們兄妹二人的最後一面。柳逸清見他今日太過消沉,便也沒太多話,只是靜靜的在一旁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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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捻雪和柳樳二人將陌惜送到白梨寺之後,柳樳本想着回來,卻被君捻雪拉住。
“樳姐姐,我不想回宸王府了。”君捻雪低着頭,一手拽着她的衣服,聲音裡似猶豫,又添幾分決絕。
“啊?那你準備去哪?”柳樳有些奇怪,如何突然說不回去了?
君捻雪咬了咬脣:“我準備回皇宮去。樳姐姐能不能和我一起?”
“若是捻雪不回來,你便跟着她去吧,她去哪,你跟着去哪。”柳樳忽然想起出發前一夜,柳逸清和師溪一起將她叫出來對她說的話。
柳樳看着她的樣子,見她下了那麼大的決心才說出了口,便道:“去吧,這事情,宸兄知道麼?”
“我沒說,不過,他應該是知道的。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他的?”君捻雪說着,擡頭望了望天,這裡的天真乾淨。
柳樳點了點頭,笑道:“你打算讓我以什麼身份進宮呢?”
“這就要委屈樳姐姐了,若可,我只說樳姐姐是宸王府裡的丫鬟。”君捻雪一臉一用擔心的表情,看的柳樳笑了。
“你都想得如此周全了,我還能拒絕麼?”柳樳笑着答應了。去吧,也讓我先見見他的那張臉。
走之前,君捻雪找了陌惜:“陌惜哥哥,我將宸哥哥的話轉給你。武功可以防身,亦可以成全心頭所念。金陵不再平安,望君自行珍重。”
陌惜默唸了一遍君捻雪說的話,點了點頭:“還請放心。也望你們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
“會的。”
君捻雪等馬車快到金陵,這纔對千畫道:“千畫,直接去皇宮裡。”
千畫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自然,千畫作爲宸王的近身護衛,進出皇宮也是容易的。
回宮之後,君捻雪想了想還是問了芬芷宮的侍女,得知皇帝就在琉瓔殿,便派人前去請示琉瓔殿的掌事宮女。
皇帝得知君捻雪回到宮裡,帶着賈琉瓔一起到芬芷宮來。
“兒臣拜見父皇,本該兒臣親自前去拜見父皇,不想勞煩父皇和貴殿親自前來。兒臣該死。”君捻雪忙跪下去見禮。
皇帝見她許久不見反而越發的知禮懂事,心裡自然也是開心不已。
“快快免禮。”
“謝父皇。”
“朕那日還問你皇兄何時才能帶你到宮裡讓父皇見見,沒想到你今日反倒自己進宮了。”皇帝看着君捻雪,面上倒是有幾分慈愛。
君捻雪笑着搖了搖頭:“皇兄被父皇吩咐了那麼多的事情,哪還有時間親自帶兒臣進宮。便讓千畫和小樳二位陪同兒臣進宮。”
“小樳?”
“皇兄府上的丫鬟,一直是她照顧着,兒臣離不得,便向皇兄討了留在身邊。”君捻雪見皇帝問了,將先時心裡已經想好的,說了出來。
皇帝自然不會起疑心,只是點頭:“無妨,你自己覺得好便好。”
“多謝父皇。”
“公主既然回了皇宮,有空多陪着皇上,皇上可掛念公主了。”賈琉瓔笑了笑,倒是一臉溫柔。
君捻雪看着他,想起先時君墨宸對他說的話,又想着今日回宮的原因,因笑道:“兒臣遵命。只是想來還是貴殿照料的好,父皇如今氣色也是越發的好。”
皇帝見她這樣說,不由的笑道:“雪兒長大了。”
君捻雪見皇帝這下心情極好,故意撒嬌道:“兒臣許久不見父皇,也甚是念想,父皇若今日無事,能否多陪兒臣一會?”
“剛說你長大了,反而越發撒起嬌來,也罷,朕今日便在你這芬芷宮多坐一會。”皇帝龍顏大悅,帶着賈琉瓔一起留在芬芷宮。
又過了一日,這日皇帝去早朝之後,賈琉瓔獨自到芬芷宮找了君捻雪。
“你回來,宸王可知曉?”賈琉瓔看着四下無人,這才問道。
君捻雪點了點頭:“自然知道。只是貴殿這下找我有何貴幹?”
賈琉瓔又看了看周圍,這才說道:“如今這情況,你突然回宮是做什麼,還不是和宸王爺一起來的?”他的口氣裡竟是有些惱她不懂事。
君捻雪怔了怔,笑道:“本宮好歹是父皇的女兒,還是唯一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怎麼,難不成本宮就不能回皇宮了?”
“公主,我今日來不是來與你置氣的,這樣的時候,你回來,只怕宸王爺越發的會擔憂。”賈琉瓔無奈的皺了皺眉。
君捻雪低了頭:“你爲什麼想着幫宸哥哥?”
“我自有我的意思。只是,公主既然回了宮,也別想走了。皇上如今是不會讓你再回宸王那邊去的,只是,你還是感謝一下宸王爺吧,若不是他,你如今估計也已嫁做他人婦。”賈琉瓔的語速很快,生怕有人前來。
“啊?”君捻雪奇怪了,她嫁人不嫁和宸哥哥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吧,皇上那時候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是宸王爺不娶那李志的女兒李嫣如,那便要將你嫁給李志的兒子。”賈琉瓔這話一出,君捻雪的臉色果然變了。
她腿一軟,跪了下來。父皇,果然狠心。
“既然進宮了,還是安分些便是。”賈琉瓔見君捻雪怕了,示意她先起身。君捻雪點了點頭,她進宮是來給宸哥哥幫忙的,不是來添亂的。
“我也不能久留你這裡,不然不是遭人閒話便是讓他起了疑心。你自己多多留心吧。”賈琉瓔說完便起身往外走。
“捻雪,他方纔來,是做什麼?”柳樳見賈琉瓔走了,這才走進來。
“來斥責我爲何要回皇宮來,還是獨自回來。可是他算錯了,若是我和兄長一起來,那我和兄長都回不去了。”君捻雪淡淡笑了笑,其實,她和兄長都知道。故而兄長也同意了,只是說了讓她帶着柳樳和千畫兩人。
“唉,若不是那事,這裡我是真不願來。不知爲什麼,總覺得心裡不舒服。”柳樳扁了扁嘴,一臉的不情願。
只待仇了,她便要離開,永遠的離開這地方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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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宸得知君捻雪回了皇宮,也沒有多言。只是合了心裡所想,卻是有些無奈。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所以她一早也就知道了那樣的鴻門宴他不會帶她前去,可若是不去,只會讓情勢越發的惡劣。所以她爲他先回了,回了她根本不想回去的那個牢籠。
可沒人能想到,自從那日有諸多大臣聯名懇請皇上退位之後,皇帝卻有些一反常態。那些大臣連官職也沒降,皇帝也不再提起,彷彿沒有發生過這事情一般。
只是卻常稱病不上早朝,又下了旨意讓君墨宸代政。一開始還好,但是君墨宸在接到第三道代政的聖旨時,拒絕接旨。
宣旨的太監怔了怔,心道這宸王真真是了不得,雖也不是第一次,卻依舊是這樣的脾性。只是自己揹負皇命,自然是不能作罷的。
“王爺還是快將這聖旨接下吧,不然老奴真不好回去交差。”
“公公回去吧,明日早朝本王也不會去。”君墨宸說完,回了自己屋裡去。
這下,那宣旨的太監直接傻在那裡,這宸王還真真說變臉就變臉,說拒旨就拒旨。可是自己改怎麼辦纔好?急的左右爲難
“公公還是先回去吧,只對皇上說王爺近日身體欠安便是。”淺茶見那太監爲難便對他道。
那太監識得淺茶,聽他這般說法,點了點頭,帶了聖旨回宮覆命。皇帝震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自己親自處理朝事。
只這日,偏生又有幾位大臣提出一些事情來,有說恭親王之事的,也有提到烈親王的。皇帝本欲不理,只是有些大臣提出的事情讓他心頭一震。
“皇上駕崩之後,若是烈親王還在世,這宸王登基,烈親王算什麼?”有一大臣說了這話。
皇帝低頭不語,是啊,自己死了,多少這宸兒不是自己所出。難不成這帝王之位會落到五弟手裡?依舊只是面上一沉,說了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