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神一生共收了三個徒弟,少政是入門最晚的,在他前頭還有一個師兄與一個師姐。
他那師姐不知道爲了什麼事情幾千年前仙去了,師兄與那師姐本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因爲心上人的逝去,醉生夢死了三百年,後來終於想通了,懇請太上老君爲自己煉製一顆兩情丹,那師兄服了兩情丹便完全忘記了前事。
只是這兩情丹之所以叫做兩情丹,是因爲兼有忘情與絕情兩種用途。此丹既可以讓人忘情,亦可以讓人絕情,服食此丹,從此一顆心便再無所繫。
不過,那師兄服食丹藥過後,忘情忘情則已,只是性情卻也從此大變。扶堯尊神眼睜睜的看着原本重情重義,一諾千金的大徒弟變作了一個嬉皮笑臉,半句真話都沒有的浪蕩子。
爲此,他曾找老君理論,對方卻振振有詞的說要單要一個人忘情就已經是很遭天譴的事情了,倘若同時再讓此人一併絕情,那等罪過就是被天譴個一千一萬次也不足夠的。
品德高尚如他,良善純潔如他,謙謙君子如他,豈能夠發明此等刁鑽歹毒的丹藥?因此,那所謂的絕情一說,實則是一味轉性大還丹。
他認爲需要忘情之人必然重情,既然重情,來個性情大反轉,徹底顛覆以前的情感觀,就絕情了。尊神聞言氣的差點當場吐血,勒令老君即刻煉製出解藥來,否則將要率領暮霞島全體弟子齊來兜率宮砸了所有煉丹爐。
老君嚇壞了,立即答應煉製解藥。只是那解藥煉製了幾萬年愣是沒煉出來一粒,至此尊神心灰意冷,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收徒弟,直到遇見少政。
他本來對這個徒弟是寄予厚望的,哪曉得徒弟現今卻成了這般半死不活的樣子,心頭委實傷痛,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再讓這小徒弟有一絲意外。
尊神當時的態度很堅決,只是他堅決,少政更堅決,一天神佛都勸不下來,眼看師徒兩個就要鬧翻。後來木神王實在看不下去了,央了與尊神素來有些交情的太辰帝君出面調和。那太辰帝君不知道同尊神說了些什麼,尊神黯然神傷了好多時日,最終妥協了。
不過若是讓徒弟拖着副傷痕累累的軀體去尋人,他自是死活不允的。按照原先才藝大賽的規則,冠軍者下界爲帝,尊神同意徒弟下界爲帝,不過凡塵一了即刻迴歸療傷。
少政是何等明慧之人,即刻便明白漓鴛的魂魄是到人間去了。只是人海茫茫,就算是至高無上的人間帝王,尋一個人也無異於大海撈針,這還是就同一時空同一時代而言,若是在不同的時空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少政深刻的明白這一點,臨行前,他去了一趟靈山聖境,尋那寂默故不住生死;能仁故不住涅槃之人。
只是,佛祖他老人家從來都喜歡在求解者面前營造一種神秘兮兮的氣氛,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半叫人聽不懂,還有半句是老掉牙的。少政從西天回來揣着一肚子鬱悶,反反覆覆的想着佛祖說的那句話。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點,佛祖也不是無所
不知的,當他遇到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爲了保持住那無所不知的好名聲,便要搞出這些噱頭來,讓人家認爲他很高深。
少政素來敬重佛祖,但從那一刻開始,他嚴重懷疑起自己的信仰來。頭可斷,血可流,一生信仰不能丟。一個人的信仰即將被顛覆的時候,那感覺是矛盾重重且痛不欲生的,先前他本意是要回暮霞島,此刻卻是極爲茫然,駕着朵黯淡的灰色雲朵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是胡亂前行。
路上忽然被人叫住,原來是酒鴦尋他來了。酒鴦滿面春風的駕着祥雲過來,告訴他自家有辦法尋到漓鴛。
他當時驚喜異常,於佛祖處生出來的鬱悶之氣消了大半,連聲問她有什麼辦法。酒鴦說自家這幾日一直都在鑽研招魂之法,在不眠不休了數日之後,終於在一本古籍上尋到了一個可以不受時空限制的法子,不論漓鴛身在何處,同時空也好,異時空也罷,甚或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都可以將她召喚到他身邊去。此法便名爲咫尺天涯,她已經臨牀使用咫尺天涯之法成功的召喚過好幾回了。
只不過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此法僅限於有緣人,倘若無緣,強求不來。
由於發現了一個新方法,正在興頭上,酒鴦激動的無以復加,止不住的冒泡,說着說着突然發覺越說越不對味,似乎自家的話說的有些多了。於是立馬打住,小心翼翼的說自己一向都看好他們兩個,問他要不要嘗試一下。
少政淡然一笑,只回她一個字:然!便示意她掉轉雲頭。青天白日之下,二人表情凝重的對視一眼過後,忽然爆出一陣桀桀怪笑,勾肩搭背同回虞山之南密謀去了。
少政覺得,若說緣分,他們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不可謂無緣;若說有緣,這會子天人永隔,連她在哪裡卻都不知曉。由此可見,緣分這東西是世上最不牢靠之物,前一刻還好端端的,下一刻說不定就散了。
凡事皆在人爲,他可不信什麼都不做,冥冥之中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她帶到自己身邊。酒鴦則覺得,且不談二人先前的那些個羈絆,單單就衝這回在焰境之中表姐的捨命相救,與焰境之外六哥的執意追尋,此種轟轟烈烈的郎情妾意天地可感,六界神佛無不爲之動容。
試問,這六界之中的女子若說表姐與六哥無緣,那誰還敢說與六哥有緣?再試問,這六界之中的男子若說六哥與表姐無緣,那誰還敢說與表姐有緣?
仙界有兩個地方最適合傷重的神仙恢復靈氣,一個是靜水大地的無憂海,另一個便是暮霞島的荊姜湖。只是這兩個地方雖然齊名,但是效用卻有所不同。前者對魂魄健全者有特殊的療效,而後者除了對魂魄不全傷及根本者,有特殊的療效,還可以保養下凡歷劫者的仙軀。
扶堯尊神將徒弟與徒弟的心上人的仙軀雙雙冰封於暮霞島的荊姜湖中,之後少政便下界去了。自然,酒鴦也跟着去了。
在這之前,她早已將咫尺天涯之法所需物品備辦齊全。嘗聽聞,人間有女子食紅果而有孕的傳說,她覺
得此一說甚爲風雅,便將爲漓鴛所鑄的靈胎變作一顆鮮豔欲滴的櫻桃,用根翠綠的絲線繫住梗子,掛在了脖子上,打算到時間如法炮製一番。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她打算先去司命處看看六哥在下界的姻緣,然後再決定投往何處。不巧卻在路上遇見了一雙比翼鳥。那一對鳥兒瞧見她脖子上掛着的那枚小巧別緻晶瑩欲滴的果子,鳥眼登時就直了。
他們見此處偏僻,對方又是個弱不禁風嬌滴滴的美人,就算有點功夫也定然難敵他們雙翅四爪,二話不說陡然衝上前,伸出鋒利的爪子就往她脖子下面抓去,打算搶了就跑。
酒鴦在儺山修習的是馭魂傀儡之術,雖然年齡小,入門晚,卻是同門中的佼佼者,對於靈魂的躁動感知的異常靈敏,一早就看出來這倆鳥沒安好心,閃身躲過了一擊。
愛心氾濫的師父曾經教導過她,鳥類是神仙的朋友,應該予以保護,尤其是像比翼鳥這樣的珍惜鳥種。
她謹記師囑,時刻不敢稍有忘懷,便打算放過這一對鳥兒去辦正事,又一想他們如此急食,必定是因爲肚飢。於是便回過頭來親切和藹的告訴他們,距離此處××裡有一座海上仙山,名花果山,山上果品甚多,他們可以去那裡盡情享用。
可是那倆鳥卻不是省油的燈,對那顆紅櫻桃是志在必得,見一擊不中,即刻調整戰略戰術,時而前後夾擊,時而左右夾擊,時而上下夾擊,她便只好隨着他們一會兒自轉,一會兒公轉,一會兒自轉加公轉,轉不上一會兒,頭就轉暈了。
正在頭冒金星之際,忽然眼前鳥影一閃,她暗叫不好,揮拳便打。一拳下去之後,只聽慘叫一聲,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娃跌坐在雲頭上,在那裡揉着臉頰痛哭,一邊哭一邊指着酒鴦說她欺負人。
而那顆果子就從女娃子的手中摔了出去,飄飄悠悠的往下界去了。酒鴦心中焦急,降下雲頭就要往下追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吼:“哪裡走?”眨眼之間,一朵雲彩擋在她面前,上頭雄赳赳氣昂昂的立着一個十三四歲的俊秀少年,原來另一隻鳥也化了形。
此刻那比翼鳥少年憤恨的瞪着她,理直氣壯的責問道:“不就是顆果子麼,以大欺小,你不覺得臉紅嗎?”
酒鴦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他們先動手來搶她的東西,攔路搶劫是大罪,她沒將他們告上天庭已經很給面子了,現在怎麼搞得好像錯的人反倒是她了?
英明睿智的師父曾經說過,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那時她還不信,現如今是不得不信了,賊喊捉賊大概如此吧。
依照她那嫉惡如仇的性子,往常若是遇見這種事,肯定是要大打出手以儆效尤。
可是現如今卻是沒功夫理會這倆娃,倘若再不去追,就追不上了。可是又怕這兩隻鳥跟來搗亂,當下拈了個訣,將他們的魂魄交換了一下,隨後便隱身遁了。
聽到雲頭上方傳來的那一陣暴跳如雷的叫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怎麼這樣了!”她邪惡的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