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朗氣清,顧長歌約了溫木槿在御花園澄瑞亭賞景。
溫木槿架了琴,二人邊聊天邊聽琴樂得自在。
“還是姐姐聰明,”溫木槿撫完最後一個音,忽然開口道“月前,我聽說皇后娘娘極爲在意喜嬪這一胎,並跟皇上提出要親自撫養的消息,若是沒有提前告訴皇后而讓龍裔有閃失,只怕這一次我的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皇后娘娘沒有子嗣,毓妃有女不足爲患,可若喜嬪的孩子生下是個男兒,就是長子了,皇后娘娘當然要在意。只可惜了喜嬪,如此努力,卻要爲他人做嫁衣了。”
顧長歌拿起一塊點心遞給溫木槿。
溫木槿忽然面露神秘之色:“姐姐你可知道,她這麼想要兒子,其實是事出有因的。”
“皇宮之中人人都想生下皇子,她想要個兒子可有什麼奇怪的?”
顧長歌疑惑不解。
“你記得之前皇上夜宴邀請了金國使者之事?那金國趁機送了九個絕色舞女,說是給皇上賞玩,誰不知道那是怕喜嬪懷孕讓別人爭了寵呀。”溫木槿笑的得意洋洋,很是瞧不上金國對待喜嬪的做法。
顧長歌卻暗生了一絲同情。
喜嬪纔剛有孕,金國就送了人來分寵,分明是在意到底是金國的人得寵罷了,誰會在意一個小小女子。
“到底皇上是疼愛咱們姐妹的,”她笑着,又說回剛纔的話題“前些日子我還聽皇上說過,喜嬪懷胎已快足月,許是不久就有大皇子了。”
二人才說起溫木槿彈的梅花曲溫婉又有傲然之情,就聽見不遠處有太監的聲音響起:“動作快點!衝撞了各路貴人有你好果子吃!”
只見不遠處一個太監領着個侍衛從承光門閃了進來,顧長歌與溫木槿都嚇了一跳,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顧長歌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拉住溫木槿的手,將她拖到藻井旁邊,蹲下身。
只見那太監神色匆匆,侍衛表情也頗爲緊張,二人向堆秀山方向奔去。
只聽太監說道:“此時各宮小主都少在這裡,這裡是最安全的,娘娘吩咐的事情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
只聽得這兩句,顧長歌就再也聽不見其他動靜。
等了好半天,再無其他聲響,她才站了起來,腿蹲的已經酸了,溫木槿看她起身,也纔敢站起來。
“這後宮內院,怎麼會有個侍衛,可嚇我一跳。”她手扶漢白玉護欄,另一手輕撫胸口。
顧長歌見她這樣,也是好不到哪去:“我聽嬤嬤們說,侍衛是不能進來的,我們還是回吧,免得多生事端。”
二人互相告別,顧長歌就快速回到了翊坤宮。
前腳才踏入翊坤宮的門,後腳就聽宮人通稟,說喜嬪小主身子不適,皇后與皇上已得了消息前去。
“皇上不是在乾清宮批閱奏章嗎?”
“喜嬪有孕,皇上十分在意。”
顧長歌心思一轉,帝后同去延禧宮,只怕自己不去不合適,只得讓碧璽陪着再出去。
她一路細碎小步,緊趕慢趕還是不及帝后快。
剛看到一堆人站在延禧宮正殿外,就聽見裡面傳來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裡面傳來皇后的聲音:“皇上息怒!”一衆人忙跪了下去。
顧長歌忙不迭也跪下,偷眼瞧着,只見殿內皇帝眉頭緊蹙,一茶碗碎裂在地,屋內傳出喜嬪嗚咽的哭聲。
她倒是第一次看到裴縝發怒。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已有兩個太監扭了個赤裸上身的男人摁跪在了皇帝面前,她忙低下頭去。
“皇上……皇上饒命……奴才……奴才……”那人說話斷斷續續,未說出個完整的話。
顧長歌聽到這裡,只覺得心裡突突了兩聲,聲音如此熟悉,不避嫌的擡頭又看。
確實是剛纔御花園中看到的那個侍衛!
裴縝此刻哪顧得皇帝威嚴,一腳踹了過去,他本就是壯年身經百戰,此刻又怒火攻心,這一腳下去那侍衛瞬間就捂着胸口歪倒在地。
立刻有太監將他又拎了跪起。
“皇上冤枉啊……皇上,臣妾冤枉啊!”喜嬪在屋內的哭聲傳了出來。
可裴縝看也不看她,只狠狠的看着那侍衛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奴才……奴才死罪……”
“你說!你與喜嬪私通有多久了?!竟然瞞的這樣好!”
“這……奴才不記得了……”侍衛畏畏縮縮的,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倒是一旁跪着的麗常在說起:“不記得了?只怕時間不短了,喜嬪肚子裡地孩子只怕都……”她看喜嬪對她怒目,噤了聲。
但話已出口,在場的人都多了心思。
喜嬪又惱怒又怨恨,一張嘴就是解釋不明白,此刻又是這樣的情景,更加百口莫辯。
“去死!”裴縝突然狂怒,一手抄起桌上的琉璃花尊砸了過去,侍衛的腦袋頓時血流如注。
“皇上!”皇后驚呼,“仔細手!”
皇后忙起身用帕子擦拭裴縝的手,怕他受傷,卻被裴縝一把推了開去,被乖覺的宮人扶住才站穩。
“朕,朕要你死無全屍!來人!把這人拖出去,俱五刑!”
顧長歌只見侍衛顫抖了一下,立刻有人拖着那侍衛離開了。
侍衛從始至終沒有辯解一句,一臉的死灰。
“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皇上,臣妾好好在宮裡休息,不想竟睡了過去,並不知道有侍衛在啊,皇上,定然有人陷害我的!她們嫉妒臣妾有孩子啊皇上!”喜嬪已經哭着跪在裴縝面前,雙手抱住裴縝的腿“皇上,定是有人陷害我啊皇上!”
她淚流滿面卻顧不得擦,驚恐神色溢於言表。
此刻她僅着裡衣,髮絲蓬亂,連妝容都已經暈開,早不復初見時那副精雕細琢的模樣。喜嬪的樣子讓顧長歌心裡發涼,她慌亂的扭頭,尋找剛纔見過的領路小太監。
李常在。
她晃了下神,那個小太監此刻正跪在李常在身旁,也偷眼瞧着殿內。
顧長歌似乎明白了什麼。
喜嬪懷有龍裔數月,只怕與她同殿而居的李常在看不慣很久了。聽聞宮人說她囂張慣了,自然奴才們也不會向着她。更何況又出了那麼大的事,此刻喜嬪身邊的宮女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喘。
“朕只問你,孩子,是不是那個侍衛的!”裴縝彎腰,捏住喜嬪的臉。
喜嬪面容扭曲,驚惶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她奮力的搖頭,卻說不出話來,下巴劇烈顫抖,是怕的緊了。
“賤婦!朕對你寵愛有加,你卻如此對待朕!朕要剝了你的皮,送回金國去!”裴縝狂怒之下大吼“這宮裡的奴才都給朕打殺了!他們助紂爲虐,瞞了朕這許久!若不是今日被撞破,只怕朕還替這對姦夫淫婦養了孩子!”
衆人一時慼慼然,有幾個喜嬪身邊的宮女已經癱軟在地。
裴縝怒吼一聲:“都給朕滾!着人徹查此事!”
顧長歌剛想起身,卻聽見溫木槿說話了。
“皇上!臣妾見過這個侍衛!”
這一聲猶如驚雷炸在衆人耳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溫木槿身上。平日裡溫木槿處處小心,唯唯諾諾,並不曾如此被關注,一時有些怯。
她囁嚅道:“皇上,臣妾與顧姐姐曾在御花園裡見過這個人,引着他過去的,是李常在身邊的那個小太監。”
衆人的目光又都移到了李常在身邊,那看起來賊眉鼠目的小太監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小主,奴才可一直在常在身邊,不曾離開啊。”
“你胡說,皇上,皇后娘娘,”溫木槿壯起膽,大聲說道“臣妾明明瞧見了這小太監領着人過去的,二人還說要小心,免得衝撞別的貴人什麼的,二人說話神情看着很是熟悉呢。”
聽到這裡,顧長歌不免嘆息一聲,溫木槿平日老實慣了,這麼說出來衆人就信了大半。喜嬪是欺人太甚,平時囂張跋扈,這些新入宮的或者位份低的妃嬪沒少受氣,一時間牆倒衆人推。
“溫貴人,你說當時你與顧妃一起碰見的他二人鬼鬼祟祟嗎?顧妃,你可也瞧見了?”
皇后態度端和,溫柔地問。
“回稟皇后娘娘,”顧長歌福了一福“臣妾的確與溫貴人在御花園裡見到過這個小太監和侍衛。”
她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是臣妾當時惶恐,拉了溫貴人躲到了藻井後,慌亂中,並未聽清二人的話。臣妾恐生變故,待二人走遠就與溫貴人各自回宮了。”
她面露疑惑神色,看着皇上說道:“臣妾見是個太監領着那侍衛,還以爲是皇上有什麼事通傳,且那太監臣妾面生,只記得避嫌了。”
皇后聽後,對着裴縝說道:“此事看來不假,皇上,喜嬪與侍衛私通,李常在從中斡旋,這都是臣妾失職,還請皇上降罪。”
她說完就跪了下去,衆人忙紛紛一起跪下。
裴縝沉吟半晌,說道:“來人,將賤婦連同腹中孩子沉河。李常在上下其手,攪亂後宮,降爲答應,打入冷宮。”
一時間有太監上前拖着哭鬧不休的喜嬪和已經嚇傻的李常在出殿。
話閉,他掃了皇后一眼,又看了衆人,繼續說道:“皇后在後宮操勞,這件事確有失察,但念在皇后治理後宮勞苦,就罰半年月俸,都起來吧。”
皇上皇后離開後,顧長歌只覺得雙手冰涼,此事看起來是喜嬪私通,李常在幫她穿針引線,但她隱約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出了宮門就看到了溫木槿也退了出來,她一手拽住溫木槿的袖子,溫木槿早已回身伸出一隻手指比在脣前,神色惶恐不安又露出一絲欣喜。
二人快速離開了延禧宮。
等到回到了翊坤宮,顧長歌才放下心來,打發着香芝去關閉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