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正式到皇宮外的第一天,顧長歌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輕便的裝束又伺候着裴縝穿上衣服,二人梳洗打扮完畢用完膳便下樓向店小二打聽又何處能夠遊玩一番。
店小二十分熱情,見了四人穿的雖然素簡,卻面目清秀,一舉一動都落落大方,像是從大地方來的人,忙點頭哈腰:“客官們若想看看咱們海鎮最特色的地方,無非就是海河了,只是這個時間去看不出什麼,客官們不如去老城廂裡瞧瞧,正好有集市,熱熱鬧鬧的。”
李達問清了路線,四人開始啓程。
顧長歌一身鵝黃素錦衣袂翩飛,身邊跟着香芝,二人像是一對姐妹般,走在大街上很是惹眼。顧長歌模樣端正,舉止又得體大方,倒叫人不敢直視。反而是香芝,在宮裡跟主子們久了,又有姑姑們調教,一顰一笑也落落自然,因着年歲小,更有幾分可愛俏皮。
海鎮的集市最熱鬧的還要數老城廂的初七大集,摩肩接踵的人羣絡繹不絕,不時有活潑的兒童你追我趕跑來跑去。
顧長歌笑着扶了裴縝的手,驚喜的說道:“我之前在外,最愛的就是這樣的地方,熱熱鬧鬧的,又有許多好吃的,入……後來成親了過的清清靜靜,很是想念呢。”
香芝也被吸引,從前她跟隨父母,雖然也時常能跟朋友出來玩,到底也是要入宮選看的女孩子,規矩一點都不能少,這樣的場面自然見得也少。
她看了看顧長歌,低聲問道:“夫人,咱們要是進去,會不會太擠了?你瞧這些人。”
順着她目光望去,目力所及之處都是些普通百姓,衣衫整齊的人不算多,大多數都是隨意穿着,還有些商販,身上都髒僕僕的。
顧長歌抿嘴一笑:“無妨,咱們出來不就是爲了感受一下百姓的樂趣嗎?他們穿的好,自然國泰民安,可未免也太刻意了,就是這樣東一塊塵土西一塊布丁的,才覺得是勞作的人,不過是趕集而已,穿的華貴萬分豈不是不合時宜?”
“夫人說得對,”裴縝頷首“走吧,去瞧瞧這些風土人情。”
沿街兩側都是一些擺攤的,貨物琳琅滿目,從剛剛摘下的時鮮蔬果到不遠百里趕來的果農,叫喊吆喝聲也不絕於耳。
這樣一路走下去,竟然也不下數十里,如此繁華倒叫看慣了這些的顧長歌驚詫不已。
“從未聞得海鎮繁華,今日一見卻竟比我見過的所有城鎮都要熱鬧許多,海鎮區區小城,如何有這麼多的人?”
顧長歌服飾雖不華貴,卻是一身大家閨秀打扮,路過的人總要多看她們幾眼,兩個書生,其中一個怪里怪氣,兩個女子,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鬟。
不過也只是看幾眼罷了,畢竟來這裡的都是爲了買東西。
“海鎮是入都城的必經之路,出了這裡再走,便有三座較大的城池,附近均是村落,不少人會趕在這一天來海鎮,無論是賣貨買活,漸漸便形成了這樣的繁華場合,”裴縝伸手一指不遠處的一間麪坊“去瞧瞧。”
這家麪坊看着很是不錯,有不少人排隊等待買面,除去白麪,同時還賣其他東西。
顧長歌在旁看了一陣,眉頭卻皺起來:“怎的價格這麼高,我記得之前瞧着……家裡的賬簿,白麪不過九到十文錢,可這裡卻賣到二十文一斤,當真價高,莫不是我記錯了?”
裴縝欣慰一笑,看了顧長歌一眼,低聲說道:“你說的沒錯,其實我這次出來,一則爲了玩,二來也是聽說了海鎮油糧價高,咱們走着說,前面還有幾家。”
路上裴縝解釋給她。
自從遣調了無足輕重官員到海鎮候命,海鎮已成爲一個人口大城,往來商戶均要路過海鎮,裴縝提出要增大海鎮的商戶稅收,卻被官員們極力反對。
他曾問過心腹,給的答案均不一而同,海鎮雖看起來富饒,實則百姓只能負擔的起尋常的吃食,若是要再加大稅收,只怕民不聊生。
眼看着一日日的海鎮人來人往,裴縝便坐不住了,打算瞧一瞧,這比都城還熱鬧的地方,怎麼會百姓只能養活自己罷了?
果不其然,前面幾家店的價格與剛纔的那家一模一樣,又再看了其他鋪子,除了一些小玩意,但凡能涉及到日常吃食的,如米麪油等,價格都足足比都城高了一倍。
幾人行到中午,裴縝找了家看上去最大的飯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有小二上前倒茶遞毛巾。
裴縝瞧着四周,這條街如此繁華,店內卻清清靜靜,唯有七八桌人圍坐吃飯,模樣衣着皆不似外面的尋常百姓。
他高聲問道:“可有什麼推薦啊?”
店小二立時如數家珍:“不知幾位客官愛吃什麼?本店大廚最擅長的是八珍豆腐、宮保兔肉、八寶野鴨還有掛爐山雞,客官看點些什麼?”
裴縝眉頭一皺,不悅道:“怎麼才這些,不是說醉仙樓的菜是海鎮裡最好的嗎?難不成是徒有虛名,浪得的名號!”
顧長歌瞧裴縝這樣子,心下奇怪,只是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多說什麼,靜靜地看了一眼香芝,卻忽然發現香芝滿面緋紅低着頭,而她對面的李達卻也神色不正常,更是奇怪萬分。
小二見這個生面孔的客官如此霸道,立馬換了副笑臉賠笑道:“哎呦這位客官,那您來我們醉仙樓可算是來着了!小的有眼無珠,不知客官原來是饕客,這就給您換一副茶水!”
他一揮手,立馬有其他的夥計上前將才擺上桌的茶水撤了下去,換了一套新的來。
顧長歌輕輕一聞,不免露出微笑,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爺,咱們這最有特色的還要數鳳尾魚翅、祥龍雙飛、生烤狍肉、砂鍋煒鹿筋、白扒魚脣……”小二說的速度飛快,卻聲聲入耳字字清晰。
“別說了,這些,調了最好的一樣來一份!”裴縝大手一揮“爺有的是銀子,讓你們大廚把最好的菜都上一份!”
“得嘞您!”小二立刻喜笑顏開,跳着腳下去了。
顧長歌瞧裴縝神色如常,咋舌於皇室的人,當真不知外間物價,吃一頓飯罷了,四個人若要吃的好,不過五六個菜也就夠了,可裴縝這麼一要,只怕要浪費大半。
很快菜就上來了,細看去精細之功不差於宮廷御用。
“長歌,你嚐嚐這道蔥燒鯊魚皮。”裴縝夾了一筷子送到顧長歌眼前的精緻碟子裡。
顧長歌也不客氣,將肉皮放入口中,一股濃郁的鮮香充盈滿口,淡淡地奶香味四溢而來。
這是上等的鯊魚皮。
鯊魚皮以體厚身幹,皮上無肉者最佳。燉煮火候要到位,裡面的膠質充盈,軟糯彈牙,煮出來的湯水也濃稠鮮亮,紅紅的看着很有食慾。
她心下微動,又伸手夾了一筷子甜醬蘿蔔放入口中,不說擺盤精巧,加工細緻,色澤金黃外,口感更是沒得挑。不過一道尋常人家的蘿蔔,味道鮮美,入口脆嫩,滿口生香,別有一番風味。
她又連吃了幾道菜,心裡的詫異越積越多,擡頭望向裴縝,卻見他一臉陰沉,不似剛纔的豪奢大方樣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顧長歌低聲說道:“賈爺也覺得這裡的菜味道比起宮裡,不減分毫?”
裴縝輕輕哼了一聲,亦是低聲回覆:“醉仙樓堪稱海鎮最有名的酒樓,沒想到菜品驕奢至此,可你瞧,”他指尖輕輕點一點身後“後面有六七桌,都是尋常衣着,卻同樣吃着好菜。”
顧長歌知道他是在琢磨,爲何尋常稍顯富貴的家庭就能吃得起這樣的菜品,而百姓卻只能負擔平日的生活起居。
這樣晃到晚間,四人剛進入一座茶樓,李達忽然低聲說:“爺,後面那些人打中午就跟着咱,要不要我去打發了?”
裴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不必。”
有殷勤的小二笑着說:“幾位裡面請。”
跟着落座於戲臺子右側不近不遠一處桌椅旁。
桌子上擺了瓜子點心,他們才落座,就有人上前彎腰。
顧長歌瞧裴縝不欲點什麼,笑着說道:“上你們這最好的茶來。”
裴縝聞言,笑着看她一眼,對上她晶亮的眼眸。
果不其然,還沒等戲開場,就有旁邊座位的人遞了名帖來,一個穿着打扮略顯富貴的中年男子問裴縝:“平日裡沒見過兄弟,可是從別的地方來海鎮的嗎?”
裴縝瞧也不瞧他,李達上前,面色嚴肅:“我們爺豈是你能隨意盤問的。”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面上掛不住,大聲說道:“爺問你話是給你臉!竟然不識擡舉!”說罷劈手就想給李達一記耳光。
李達反應奇快,顧長歌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李達已經扭了那人肩膀,厲聲說道:“敢撒野?”
那人哎呦哎呦叫着,罵罵咧咧道:“小犢子你他媽放開爺!哎呦!媽的你們都是木頭嗎!還不快來救我!”
說罷他那邊看傻的三個家丁忙過來打算幫忙,卻叫李達三拳兩腳打翻在地。
裴縝一甩扇子,輕聲吐出一個字:“滾。”
李達應聲推開那人,那人扭着胳膊,驚恐萬分,退了兩步還不忘恐嚇:“你別走!你等着!”說罷扭頭就往外跑,後面的家丁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