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重重的呼吸,仰起臉看顧長歌,見她表情逼真沒有分毫僞裝,反而笑了。
她跪的筆直,又去看皇上,質問道:“皇上,這樣紅口白牙的構陷,皇上也相信是我堂堂中宮皇后做出的事情嗎?”
她眼裡閃動着堅定的目光,只看着皇帝。
顧長歌坐在椅子裡,手指尖不自覺的輕輕叩動扶手,顯得不在意又無聊。
何必呢,她心想。
早在陷害皇子的事情披露前,皇后做這個樣子或許皇帝還會迴護。可如今皇帝早已對這個女子起疑,怎會再爲了眼睜睜的物證而聽信她一面之詞。
淑妃與慶嬪曾明裡暗裡說起,皇后行爲有失偏頗,又不與皇帝正面提及,這已經在皇帝心裡種下了疑慮的種子。
今日事發,到底也算是皇后倒黴。
“母后身子一向康健……”皇帝思忖着措辭,看着皇后道,“也的確是慶嬪所言,自從皇貴妃入宮,太后的身子便再也不好了……你作何解釋?”
皇后不敢置信,辯駁道:“母后疼愛臣妾,臣妾爲何要陷害母后?就算臣妾恨毒了皇貴妃,也應該陷害皇貴妃纔是!”
慶嬪不屑道:“皇后當咱們與皇上都是傻子嗎?若你直接陷害皇貴妃,有太后在必然不會如何,可若是太后先自顧不暇,誰又能顧得上皇貴妃,你心思曲折,自然想得明白這一點。”
皇后惡狠狠看着慶嬪:“本宮與皇上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
皇帝啪的一聲甩了一下串珠,牽動嘴角上的鬍鬚說:“皇后,朕頗爲信賴你,可你卻屢屢做出讓朕失望的事來。”
顧長歌低頭,不着痕跡的輕抿了脣角,開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多年來治理六宮也算是功勞,臣妾入宮時日尚短,娘娘不願也是有的,都是臣妾的錯。”
“皇貴妃娘娘能有什麼錯?”慶嬪蹙眉,“娘娘德行出衆,這些年來後宮哪個嬪妃的孩子不是瓜熟蒂落?臣妾們受娘娘恩惠比原先還多。”
愴然而笑,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皇后面頰滴落,她表情悽苦而無助,看着皇帝喃喃道:“臣妾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地步,臣妾爲皇上生兒育女,臣妾的全部青春都是伴着皇上度過的……”
一股厭棄的情緒自顧長歌眼底劃過。
“若有可能,臣妾只想與皇上一雙人,一生一世,臣妾不願意讓皇上受到半分傷害!”皇后哭泣。
皇帝看着她的淚水,頗有幾分動容,卻說道:“若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朕今生或許只有孟亦夭,”他看了一眼顧長歌,又道,“若是自己能選,皇貴妃也是好的。可是你……當年太傅與朕交易,只要朕迎你入王府,他便會輔佐朕。你如何入府的,你自己也該清楚。”
這話說得極是無情,隻言片語間打消了二人曾經的親密,彷彿一切只是一場交易。
皇后癱軟跪坐在地上,鍥而不捨又不知該如何分辨,爲今之計也只有讓皇帝信賴自己:“臣妾不曾詛咒太后,更不可能陷害皇貴妃。本宮是皇后,不需要這麼做。”
皇帝身子前傾,看着皇后:“你的確不需要這樣做,可你爲了保證你兒子能順利成爲太子,沒少籠絡朝中大臣,你還慫恿逸景與前朝大臣多接觸!更是爲他尋覓其他適齡的女子!”他聲音忽的大了起來,“你與太傅都當朕瞧不見嗎!你苦心孤詣爲晗珠尋得婚事!以爲朕便矇在鼓裡嗎!你當朕是什麼!”
皇帝極少如此宣泄怒意,今日的確是要與皇后好好分辨,顧長歌將手掩在衣袖下方,無聲的握了起來。
皇后搖着頭,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你以爲朕不知道!太傅每週都要給你的坤寧宮來往家書!每一封!每一封!朕都過目!爲着你是皇后!太傅曾經是朕的恩師!朕不曾發作!”皇帝怒吼道。
皇后驟然得了這個消息,震驚的擡起頭來,看着皇上:“您便對臣妾如此不信任嗎?”
“信任?”皇帝眯起眼睛,“朕若是聽你一言,怕是連這個皇位此時都是你鄭氏一族的!你殘害皇嗣,又詛咒太后,罪不可恕,你與你父親的那些個大不敬的想法還是斷了吧!”
慶嬪掩飾不住的得意,勾起嘴角看着皇后,皇帝眼風犀利掃過她,嚇得她連忙低下了頭。
“這坤寧宮你不配住着,自今日起,朕會讓人挪了你去玉粹軒養病,你也聽聽佛音靜心思過去吧!”
皇后悲慼癱軟在地:“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顧長歌忽然開口道:“皇上,萬萬不可啊,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若是此事傳開,帝后失和天下萬民該如何議論?皇上,臣妾請您不要將皇后挪去玉粹軒,”她輕輕看了皇后一眼,看她涕泗橫流,心裡痛快又可憐,“皇后是中宮,還請皇上保留中宮的榮譽吧。”
皇帝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來:“就按皇貴妃說的辦吧,只是這坤寧宮也不必那麼多人伺候着了,別讓皇后再生了旁的心思,至於逸景也少來往,朕的兒子們不能被如此毒婦帶壞!”
說罷,皇帝拂袖而去。
顧長歌站在殿內,看着皇后的模樣,輕輕說道:“皇后娘娘,您可想過,有朝一日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皇后眼底裡怨毒惱怒,可是渾身無力根本站不起來,她狠狠盯着顧長歌,聲音有些沙啞:“本宮小瞧了你,讓你把本宮害到如此地步!”
顧長歌微笑:“臣妾可不曾害您,是您自己高估了自己,錯估了皇上,鄭大人在前朝怕是也要難過了,您還是想想往後該如何過下去吧,”她伸手,碧璽便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碧璽,咱們走吧。”
這件事慶嬪做的很好,又很利索,皇后有苦說不出,證據確鑿她無從抵賴,算是讓皇帝徹底對她沒有了信任。
自此皇后便是要被禁足在坤寧宮裡,往後若要出去,怕也難。
自從這件事後,皇帝便決口不再提皇后的事情了,反倒是經常陪着顧長歌到慈寧宮去瞧太后。
汪千赫身爲嬪妃,與皇貴妃走得近,皇帝也不厭煩,一直帶在身邊,幾個月下來也成了宮裡侍寢最多的女子。
只是汪千赫性情頗矯情,看不得旁人受寵。
月嬪帶着孩子到乾清宮去給皇上請安,慶嬪在一旁看到了,便要說上兩句。
皇上跟顧長歌提起,如今宮裡只有一位貴妃,祥貴妃是個沒主意的,有心要晉位淑妃。
他說:“四妃裡只有淑妃是兒女雙全的,且你與她關係好,之前她又跟在皇后身邊,讓她當貴妃,也算是周全。”
“這樣一來,四角不全,皇上打算提誰做了妃位呢?”顧長歌玩笑。
沒想到皇帝當真考慮了這個問題,說道:“慶嬪乖巧懂事,也許……”
顧長歌微笑聽他說完,點頭道:“皇上拿主意便是,這都是小事。”
皇帝撫摸着她的手,眼裡有些歉意:“還有一事,慶嬪說延禧宮房屋錯落,想要挪去永壽宮,你怎麼看?”
打量着皇帝眼神,顧長歌便知道他說出來了,就是也有這樣的打算,只是永壽宮位置極好,若當真挪了慶嬪去永壽宮,那要如何對其他妃嬪交代。
祥貴妃尚且居住在景陽宮裡,論資排輩也輪不到她慶嬪。
只是這話不好這麼說,她想了想說:“慶嬪喜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一來永壽宮怕是要大修了?”
“永壽宮年久失修,如若使用,定是少不了一番折騰。”皇帝也是如此說。
“此前前朝爲着皇上讓皇后閉門思過的事情,沒少煩皇上,若是直接讓慶嬪住了永壽宮,只怕又是一場脣槍舌劍,”她聲音輕柔,“不是慶嬪住不得,只是難免叫人議論皇上寵愛嬪妃,臣妾想,不如等慶嬪有孕再做挪宮的準備?到時也好有個藉口。”
皇帝微微沉吟,點頭:“你思慮周全,便這樣吧,慶嬪還年輕,說到底也沒有孩子,若是封妃怕連容嬪她們也難免有旁的心思。只是妃位虛懸,也不是好事。”
顧長歌微笑:“那有什麼要緊的?謙貴嬪伴駕最早,又有個女兒,這些年來皇上總不去瞧她,如今封了妃位給些補償倒也是好事。”
“此事朕再考慮一下。”皇帝說道。
顧長歌也就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溫木槿總算也生了貴妃的位置,趁着天光尚好,來景仁宮與顧長歌說話。她最近喜歡上了刺繡,身邊的浣紗出門總是給她帶着點絲線,若是出門溜達,看着光線好,坐在廊下繡上一個時辰也是好的。
顧長歌又恢復到了不愛自己動手的時日,她嫌針尖太鋒利,容易刺破手指。
二人在宮裡正說笑着,顧長歌隨手剝着一顆葡萄,卻聽見宮外有嚶嚶的哭泣聲。
碧璽和紅翡都讓顧長歌打發出去辦事了,宮裡新進了一批宮女,碧璽便調教宮女,紅翡偶爾也要去內務府。
浣紗眉頭一皺,只是是景仁宮,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只說:“奴婢去瞧瞧。”
顧長歌想,到底也是景仁宮,還是親自去一趟吧,便起身往外走,出了門卻沒瞧見人。正疑惑着,溫木槿說:“好像是外面的聲音。”
她們又尋過去,正好看到新分來景仁宮的小宮女青玉抱着膝蓋蹲在宮門外哭呢。
顧長歌輕輕蹙眉:“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
青玉嚇了一跳,忙跪下雙手扶在前面向主子們問好。
顧長歌眼尖,一眼看到青玉的雙手手指節紅腫一片,心下訝異,問道:“手怎麼這樣了?”
青玉抽噎着,低頭答道:“都是奴婢不好,不小心撞到了喜夢姐姐,慶嬪娘娘爲喜夢出氣。”
顧長歌到抽了一口涼氣,與溫木槿對望一眼,溫木槿說:“你不過是撞了喜夢一下,慶嬪便把你的手弄成這個樣子?如何弄的?”
青玉畏縮了一下,將雙手收回袖子裡,低聲道:“慶嬪讓奴婢雙手伸着跪下,叫喜夢……踩奴婢的手……”然後連忙說道,“奴婢不是有心吵了娘娘的,還請娘娘恕罪!”
顧長歌只覺得心底無名火氣,這個慶嬪可越發有寵妃的樣子了。
她板了臉說道:“你去吧,晚點讓紅翡給你找點藥敷上。”
看青玉謝了恩進去,顧長歌這纔看着溫木槿說:“慶嬪想來不是爲了喜夢,怕是對着本宮來的。”
溫木槿一愣,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遲疑說:“莫不是爲了此前,皇上要晉封她爲妃被姐姐攔下的事情?”
一聲冷哼:“怕是不止,她還求了皇上要住到永壽宮,本宮也勸了幾句。不想她竟然心這樣大。”
溫木槿的臉色也慢慢沉了下去。
慶嬪家裡是有功的,難免急功近利了些,全然不顧後宮的權利傾軋,更不在意這麼做是否合適。
如今爲着這件事情懲處宮女,就是給皇貴妃臉色看呢。
她倒要看看,皇上是心疼皇貴妃,還是心疼一個纔有些寵愛的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