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庭若市,阻礙不了來往人好奇之心,均堵在阮記門口想要看看新整修好的阮記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而聞訊而來的知縣夫人身份貴重,更是了不得,家丁呵斥門口圍觀和阻攔的人,聽着顧長歌耳朵裡,她三步並兩步跑了出去,急壞了秋娘。
顧長歌在側面看見那頂轎子,上面雕刻了好看的花紋,的確是知縣府裡的沒錯,深吸一口氣,臉上掛了笑容,走過去高聲說道:“小女子阮紅翡見過左夫人。”
轎子外的一個小丫鬟聰明伶俐,側耳聽了什麼,撩開簾子。
裡面一個衣着鮮麗的三十歲上下女子,眉眼帶了幾分冷傲,看着顧長歌,問她:“你就是如今阮記的新東家?”
顧長歌頷首繼續賠笑:“夫人見多識廣,紅翡不過是繼續替姑母照顧生意,夫人肯給紅翡面子前來,阮記真是蓬蓽生輝,請下轎,紅翡親自帶夫人選購。”
左夫人微微有些發福,聞言又有幾分得意,笑着扶了丫鬟的手出來,往前走了兩步。
顧長歌眉毛一挑,呵斥小廝道:“沒眼力見嗎?左夫人來了還敢阻攔,快讓開,”旋即又掛了笑臉對着左夫人“夫人莫怪,我們這得小廝少見過夫人這麼美麗的女子,都看傻了。”
左夫人聞言很是高興,紅脣笑着說道:“阮姑娘真會說笑,姑娘也是個美人坯子呢。”
伸手在臉上隨意一抹,顧長歌笑嘻嘻道:“那有什麼用,操勞命罷了,您往裡請,小心腳下,”一邊把左夫人請進去,一邊使眼色給碧璽,又笑着說“我纔來九州就聽說了,左大人對夫人您可是極爲疼愛的,紅了多少女子的眼呦,也是夫人有福氣,一口氣給左大人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樣的好福氣旁人可比不來,任憑旁人羨慕去吧。”
左夫人被她誇得高興,臉頰上飛上一抹紅:“阮掌櫃的真會說話,”她環顧四周道“我聽說你們這有絕無僅有的三件冬衣,想來掌櫃的眼力也好,不如幫我挑挑。”
話音才落,碧璽就站在一旁,輕聲說道:“姑娘,貴賓房已經準備好了。”
顧長歌一笑,伸手示意屋子東邊的一道門:“夫人請,夫人這樣的身份過來,自然不能怠慢了,還請夫人到貴賓房裡稍等,我去爲夫人取衣服。”
那左夫人也是驚訝,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地方,名爲貴賓房,隨着顧長歌走進去,裡面擺了一圈太師椅,椅子和椅子中間都放着一張桌子。
屋中環境佈置的極好,有數張書畫掛在牆壁上,靠窗擺了一個碩大的花瓶,裡面插着時下豔麗的花朵。
一個小薰爐有青煙嫋嫋,味道很是幽微好聞。
顧長歌笑着接過碧璽從外面遞進來的托盤,親自放到左夫人坐着的椅子旁邊的桌子上,端下來一碟子玫瑰乳酥、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千層酥、一碟子新鮮的荔枝,又把泡好的茶沏進金絲邊的茶盞裡,清香的茶味撲鼻而來,是龍井無疑。
這些東西,作爲知縣夫人要吃也不是沒有,只是也要提前吩咐人來做,如今自己方一到這裡,便有這樣的待遇,左夫人不免心裡暗自高興,對方如此重視,周到伺候可見一斑,不免心胸舒暢起來。
“請夫人稍等片刻。”顧長歌笑着出去了。
不一會,她身後帶着三個丫鬟進來,笑着說道:“夫人,您瞧這件,”她讓一個小丫鬟展開衣服,只見油光水滑的一身皮草抖開,極是珍貴,“這是我們阮記精心挑選的玄狐皮,縫製成一件大氅,因玄狐難得,又是挑選完整光滑的皮料,極爲珍貴呢,您身材豐滿有韻味,就適合這種大氅,福貴天成呢。”
饒是見過世面和好東西的左夫人,也不禁看的癡了,這麼大的一個大氅,完全用皮草太奢靡了,往前也只有宮裡的娘娘貴妃們有,沒想到自己也見到了。
不免站起來,伸手去撫摸。
顧長歌笑着說:“如今天氣熱,若是夫人不怕熱,不如試一下,看看是否舒適合身?”
左夫人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天氣卻也阻止不了女人的愛美之心。
她由着丫鬟伺候着披上大氅,對着銅鏡左照右照,喜愛的不得了,不禁問道:“這樣一件大氅,得要不少銀兩吧?”
顧長歌依舊笑意盈盈:“不瞞您說,這裡一共是九尾玄狐的皮子,要五百兩。”
左夫人一聽,嚇了一跳,臉色有些尷尬,吩咐丫鬟脫下來:“哎呀,我們老爺一年的俸祿不過是一千多兩,這一件衣服,就要用半年的俸祿,也太奢侈了……”
誰承想,顧長歌卻說道:“夫人,其實這件大氅,是比照着夫人專門做的呢,夫人您瞧,”她伸手翻過大氅,內裡的袖口部分特地精心縫上了一句話“阮記繡坊贈左夫人。”
“贈?”左夫人耳聰目明,瞬間眼睛都亮了。
“是呀,”顧長歌輕笑“我早聽說夫人是左大人的賢內助,左大人如今的功勞呀也少不了夫人的,小女子心生佩服,特早早備了這件衣服,就是爲了贈給夫人的。”
顧長歌壓低了聲音:“夫人,我早早派人送了貼子去府上,您能來就是給了我阮紅翡極大的面子,投桃報李,我也不能讓夫人白跑呀。”
“只是……”左夫人面露難色,卻也歡喜“這大氅太貴重了,我收下,多不合適呀。”
“夫人放心,”顧長歌笑着扶她坐下,自己也坐到旁邊“夫人有情有義,又是貴婦千金裡的翹楚,您穿着我們阮記的衣服好,與閨蜜小聚或伴着左大人蔘加旁的聚會,穿阮記的衣服也是幫我宣傳,”她聲音誠懇,表情溫和“我是真的佩服夫人,能這樣幫襯着左大人,旁人瞧不出來,我可是明白這樣操勞的難,更何況夫人還要幫着大人在旁人面前周旋,唉,我也是真心願意與夫人交個朋友的。”
“那自然是會的,”左夫人聞言到底是開心起來,不免直接拉着顧長歌的手,說了起來“你不知道呀,老爺公務繁忙,這府裡的大事小情都得我來打理,孩子們也都愛鬧,有時候就力不從心,旁人都不理解,只知道我每日穿紅着綠,那也都是爲了老爺的面子不是?”
左夫人心思不算深沉,顧長歌在宮裡見識的那些市面,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場,並不膽怯,反而與左夫人越聊越歡,二人相見恨晚。
臨走時,左夫人又挑選了兩身秋衣,吩咐了繡娘修改尺寸,叫人改好了送去府裡。
顧長歌親自將她送上轎子,又封好了大氅與禮品,一併讓她帶回去。
時間已經快到晌午,顧長歌送走了左夫人,才長舒了一口氣,揉揉笑的痠軟的臉頰,迎着碧璽的笑臉拉她往內院走去。一下午都未再見到顧長歌的身影。
晚上用飯的時候,秋娘滿臉的疑惑不解,看着使勁喝湯的顧長歌,笑着讓她慢些,又問道:“爲什麼你讓碧姑娘教丫鬟冷着臉對客人?”
顧長歌含笑:“咱們這裡的衣服算是九州城裡最貴的了吧?”
“恩。”秋娘點頭。
“那麼,今日來的人,絕大部分都根本買不起咱們的衣服,雖然丫鬟們應該笑臉相迎不分貴賤,可這樣就十分耽誤時間,不如不給好臉色,讓根本不會買的客人早早離開,”顧長歌伸手夾了一隻雞翅到自己碗裡,繼續說“而你也能看到,對於買得起衣服的客人,丫鬟們都是畢恭畢敬的。這樣前倨後恭的態度反而會讓買得起衣服的客人十分受用。我就是要讓客人知道,在我這花銀子的,是有榮耀的。”
碧璽莞爾,接口道:“她就是要我教丫鬟們如何對人前倨後恭。”
秋娘撇撇嘴,只得道:“的確是有效果的,不過賣的也並不是很貴的衣服,都是些邊邊角角,絲帕鞋子。”
顧長歌撲哧一笑:“秋娘,你算算,到底是絲帕賺得多,還是衣服賺的多?”
秋娘蹙眉:“自然是成衣,一方絲帕不過一二兩,一件成衣少說也要二三十兩呢。”
“不對,”顧長歌搖頭“秋娘你錯了,絲帕不過是用着成衣裁下來的邊角料,在上面重新刺繡,鞋面也是,費不了繡娘多少時間,也不太費銀子,一方帕子不過一會便好。可成衣不是。成衣要選擇規整的布料,往往還有廢料,除了大面積繡花外,還要點綴裝飾,一件衣服做下來,少說也要半個月。所以賣絲帕比賣成衣得到的利潤大得多。繡娘們的月錢和吃穿用度咱們都是要算進去的。”
這麼一算,秋娘反而有點明白了:“你是說,你其實是在賣絲帕與鞋子的,衣服根本沒打算賣?”
顧長歌微笑:“也賣,但尋常人家不會買,可以後阮記就是身份的證明了,所以賣那些邊角料已然會讓人覺得面上添光。”
因爲顧長歌的精打細算,沉寂了半年多的繡坊,又重新振作,熱鬧起來。
每日的忙碌,讓顧長歌記不得曾經自己也在深宮裡度日如年。
可她的到來,也讓錦繡閣的掌櫃的痛恨不已,如今錦繡閣已經連着半個月,一件料子都沒有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