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臉色氣的發白,本來不想看顧長歌,聽了這話,卻瞪着她:“哪來的瘋婆子,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顧長歌噗嗤一聲笑出來,當年她見識過了多大的事情,如今一個姨娘也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的,不覺用帕子掩了臉,望了望四周,才緩緩說道:“月溪姑娘如今也是人家的姨娘了,沒事到處閒逛,還當自己是在樓裡賣笑的姑娘嗎?”
說完,她換了個語氣,不屑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知道你今日過來是做什麼的,至少我這裡,不歡迎你,月姨娘還是請回吧。”
沒想到月溪變通很快,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身份和來意都被看穿,也不着急了,壓了壓身邊丫鬟的手,笑着說道:“我說阮老闆,來的都是客,這個規矩你做生意也得懂。今日我帶了錢袋子過來,你就不能趕我出去。”
說完,往門口一倚,便不打算離開了,雙手抱胸交叉,一副你耐我何的樣子。
顧長歌也不惱,側首對旁邊的秋娘吩咐了些什麼,秋娘應聲離去。
顧長歌才說:“看來月姨娘雖然嫁了人,從前的規矩一點沒忘啊,倚門招手賣笑,大戶人家的好女兒可做不出呢。”
被她連着嗆,月溪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了,當即就差蹦起來,甩着帕子就要上前掐,顧長歌靈巧閃過,月溪一掌拂空,差點閃到自己,要不是丫鬟拉了一把,只怕已摔到地上。
她勉強站住了身子,卻氣的不行,顧長歌莞爾,啐道:“便是從前自煙花柳巷裡學的打人功夫嗎?我看也不怎樣啊。”
說罷,站的離月溪遠遠地,還叫丫鬟小廝們也都躲開,顧長歌笑:“莫叫瘋貓撓了。”
月溪終於被氣的失了理智,最近的便是一方衣架,她伸手一把扯了一件衣服擲到地上,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顧長歌且看着她折騰,也不急。月溪見狀以爲他們都被自己嚇到,更是得意,伸手又拽了好幾件衣服,正要去拿一件高高掛起來的毛披風,卻被人厲聲呵斥。
“月溪!你在幹什麼!”
月溪嚇了一跳,身形一抖,扭身望去,門口一個健壯矮小的女子身後帶了兩個小廝,丫鬟跟在後面,氣勢不小。她頗有幾分厲色,喊完了一句,眼睛瞪得如同銅鈴。
顧長歌見來人身後跟着了秋娘,心下一喜,高聲說道:“哎呀原來是秦夫人來了,我還說呢,月夫人敢在阮記鬧,難保不是月夫人授意的,如今秦夫人過來爲我撐腰,我心裡可好受多了。”
秦夫人臉色一黑,狠狠瞪了月溪一眼,纔看站在門口的顧長歌,一雙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方開口:“早聽說阮記新來了掌櫃的,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嘴就這麼會說話,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顧長歌只笑:“夫人是來管教自家裡人的,我們旁人不便多說多問,只是二位在我這裡,打擾了我們做生意也是不好的。”
“來人,帶她回去!”秦夫人臉色不好,卻也知道這裡不是自家地盤,快速做了決定。
兩個小廝才上前,月溪嚇得叫起來:“別過來!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然後快速跪下,對着秦夫人道“夫人,不是我擅自做主的啊,是老爺讓我過來的!是老爺啊!”
她越叫,秦夫人臉就越黑,不顧旁的什麼,直接三五步上前一把在月溪雪白的面頰上狠狠一摑,罵道:“小浪蹄子,也敢污衊老爺!還不給我滾回去!回去了我再收拾你!”
說這又要揪她頭髮,惹得月溪不住求饒。
顧長歌笑着看二人打鬧,也不做聲。直到人快出去了,方高聲說道:“秦夫人!你家月夫人在我這鬧了一通夠,這衣服也摔了,東西也砸了,就想這麼走掉,不合適吧?”
秦夫人足下一滯,回身說道:“那你要如何?”
顧長歌心裡冷笑連連,你們過來鬧了一通,還要問我如何嗎?既然如此就按我的規矩來。
說着往前走了兩步,吩咐小廝道:“你們把地上這些衣服拿起來,算算是多少銀子的,一併讓秦夫人賠給咱們。”
那幾個小廝上前,劈了啪啦一數,一躬身對着秦夫人笑道:“一共是四百一十七兩銀子,夫人是叫人送來,還是咱們隨您回去取呀?”
秦夫人變了臉色,目光狠狠刮過月溪的臉,又抖動了兩腮肥厚的肉道:“你如今坐地起價,我怎知一件衣服要多少錢!還不是你說多少就是多少!我可不認!”
顧長歌也笑:“瞧秦夫人說道,咱們開門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坐地起價了,”說着看了一眼小廝,示意道“你把價格翻出來給秦夫人瞧瞧,也別叫人說咱們做生意不規矩。”
小廝得了吩咐,連忙拿起一件衣服來,伸手翻開袖口,只見上面用湛金色的絲線縫了清晰的四十一,顧長歌笑:“給秦夫人瞧瞧,乾脆把衣服們一併翻出來,讓秦夫人自己算一下吧,咱們都是明碼標價,謝絕還錢的。”
秦夫人的臉上肥肉抖了兩抖,眉頭緊蹙,看着月溪,忽然說道:“去告訴老爺一聲,這個數額太大了,我可兜不起。”
很快就有小廝跑開了。
顧長歌叫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就看着。月溪抽抽噎噎的認錯,而秦夫人一個字也不肯跟她說。
顧長歌讓人端了盞桂花蜜放到一旁,就這麼等着。
不一會,那小廝就回來了,在秦夫人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秦夫人臉色有些緩和,笑着看了月溪一眼,對顧長歌說道:“老爺說了,這點錢跟月溪的賣身契比起來也不算什麼。阮掌櫃的叫人去領一趟吧。”
顧長歌起身,笑着吩咐了小廝把衣服都包好一併帶過去,送他們離開後,才輕輕搖了搖頭。
碧璽上前來,擔憂道:“你怎麼這麼無禮,到底月溪一開始進來的時候沒有打算惹事的,只是要一件玄狐皮大氅。看起來是被你生生氣急得。”
顧長歌一笑:“什麼人都敢一進來就要玄狐皮嗎?說的小了,千金難求,說的大了,那都是上用的東西,進貢到宮裡都是有的。你瞧她一身嫩粉色,配了一雙翠綠色的繡鞋,腦袋上還插了七八隻蝴蝶簪,一副煙花柳巷的打扮,再加上她衣衫鞋子都是錦繡閣的,是誰還想不到嗎?那她來,絕對不是好事。”
“可是爲什麼一張嘴就要讓她氣急呢?又怎麼叫來了秦夫人?”
“她一個姨娘,要做什麼也都是聽了人說的,今日過來,不是秦老爺吩咐就是秦夫人吩咐,我叫人過去錦繡閣,就是要讓他們來人,不能作壁上觀。來了大夫人,就不能跟我扯皮打哈哈了,我一個掌櫃的,也不能自降身份,與個姨娘說來說去,到後面傳出去,人人都知道我阮記是隨便一個人都能來的,豈不是亂了身份。”顧長歌笑着,拉碧璽看外面。
“你瞧,其實在哪裡,人都是分等級的,我爲了維護阮記的價格,就要讓別人一直在追逐。莫說我不通人情。而今日月溪過來,如果沒事,她買一件衣服回去,研究咱們的繡法,若是不行,頂多是個姨娘與阮記鬧了一場,說出去對咱們都沒好處。既然如此,我要做最有好處的事情。”
看她一臉自信,碧璽蹙眉:“那爲何最後你還是讓他們把衣服拿走了,不是不能讓他們學習嗎?”
顧長歌微笑搖頭:“今日來的時候月溪,明日換了旁人,誰又能分辨呢。既然怎麼都會被他們拿走,不如賣的更多一些,”她望着遠處,不覺思慮着說出口“想來月溪以後沒什麼好日子過了。”
正想着,身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還是這樣,十足的奸商模樣。”
顧長歌一愣,連忙看去,眼前一個翩翩玉公子,因着外面披了一件墨綠色長袍,自己竟然沒看出來,失聲:“裴弦?”
裴弦咧嘴一笑,上前遞來一個籃子:“驚訝嗎?諾,這是覃木槿叫我拿過來的,剛纔可好一齣鬧劇,我都怕被你發現,攪了劇情,特地藏着呢。”
顧長歌臉上一紅,接過籃子,又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那宮……”
“你放心,”裴弦越過她往裡走“他們都不知道,只是我知道。是覃木槿遞了書信給我,我才找到你的。”
他側臉,看到碧璽,遲疑片刻:“你是……”
碧璽膝蓋一軟,乍見故人,似乎又被打回原樣,便要福身,被顧長歌一手有力的托住了,她怔了怔,扭頭看顧長歌。
顧長歌微笑看着裴弦:“她是我朋友,碧璽,我是如今阮記的掌櫃的,阮紅翡。”
“哈哈,好。”裴弦無奈。
“那你特地過來,總不能就是爲了幫覃木槿給我送一簍子點心吧?”顧長歌揚眉。
裴弦微笑:“真聰明,我得知了當年將軍夫人去世的真相,咱們借一步說話?”
顧長歌心下發涼,沒想到裴弦過來是爲了這事,點了點頭:“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