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升起,在太和殿待得時間已經夠久,北辰元凰對慕容瑾說道:“在這裡待得久了,怕他們還不自在。難得會宴,我就先走了,由着你們熱鬧吧。今晚不禁夜,你與鍾情多陪嫣然一陣子。子時之前帶她回去就好了。”
就算不禁夜,外朝廷臣在內宮也不可留到子時以後。就算是天子,也不可輕易懷了規矩。但日後等鍾情長大一些,在宮裡賜她一個殿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臨行的時候又輕聲對即墨憂道:“回去的路上吹一首曲子吧,許久未曾聽見你吹笛了。”
即墨憂俯下身來,行禮恭送。北辰元凰說話的時候離她很近,聲音又輕,除了身旁之人,並沒有誰聽見。
也想裝作沒有聽見的吧,眼裡心裡都只是別人,聽人家彈琵琶聽了一整個晚上,這個時候又說這話。再好脾氣的人,也覺得心裡不痛快。
只是,凝望着弦月之下,被年輕女官簇擁着離開的那個人的身影,不由還是心軟,將玉笛搭在脣間,輕聲吹奏。
初冬夜色清冷,廊橋之上水霧迷濛,笛聲清越,宛如閒雲似得,斷斷續續飄飄蕩蕩追逐着那個人而去。
曲子猶如冬雪初落,飄飄簌簌,盈滿了月夜。
已經走到廊橋邊的碧女聽見這隱約笛聲,不由皺眉回頭,隔着水榭樓臺,遠遠望向即墨憂的方向。
是錯覺麼?在這幽怨的笛聲之中,不知爲何,恍惚間,似是有一縷殺意掠過。想要捕捉的時候,卻早已消弭於無形之中。
她站在原處,又聽了片刻,或許真的是錯覺吧。就算不是,也跟她沒什麼關係。她這樣想着,轉身緩緩往綠玉軒的方向走了過去。
久不曾回來了,這裡倒是一點也未曾變過。庭院裡的花木,也被明成殿借來的地氣滋養的蔚蔚蕤蕤。那位慕容妃平日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沒料到,養花還真是養的不錯。
墨雪原本是跟着她一起回宮的,在北辰元凰帶她去太和殿的時候就已經先行回綠玉軒了。此刻雖然已經夜深
,也一樣垂手侍立在綠玉軒門前靜靜等待着。說起來,不過是北荒出身的女人,禮儀方面,比起六庭館出身的女官也不遑多讓。
碧女向來被人伺候慣了。倒是一直未曾留意到墨雪在宮廷禮儀上下的功夫。天色已經這樣晚,不知爲何,這些日子總覺得精神短,這才什麼時辰,已經困的快要熬不住了。
大概是因爲懷有身孕的緣故吧,再怎麼樣,身體裡多了個人,就覺得萬般不自在。別的原因還真是沒想到。
這一次畢竟是第二回經歷懷孕的事情了,心中的不安早已降低了許多。回宮之後,也覺得沒必要做個烏龜殼將自己關在綠玉軒。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照樣去太陰殿做功課。因爲法陣出問題之後,覺得自己在理論基礎上還有不足,陰陽師的術法是自創,並凌駕於正一天道之上。但作爲道門正統的正一天道亦有其可取之處。若是生產之後,要親自出手收拾破壞法陣的人,就必須在那之前,將自身缺陷盡數彌補。
她不如陰陽師是理所當然的,陰陽師在青年之時就已經創出陰陽道術法,之後數百年,凌駕於世間所有術者之上。術法一道,原本是必須有所依憑的,自生入死,由真入幻纔是正統道門術法。若是化幻爲真,逆轉生死,就是天道了,世間唯有陰陽師能有此成就。因此才踏入天人境界。碧女修習術法也不過二十多年,論天賦,論研修時間,再說實踐經歷,她都絕對無法與陰陽師相比。
但身爲陰陽師唯一的傳人,她還是必須守護陰陽道,將陰陽師的術法在這世間傳下去。
不及的地方,就只能用努力來彌補了。見天用功的,又因爲懷孕的緣故,特別容易疲累。整日喝茶吊精神。這般作踐自己,連身邊伺候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墨雪原本只是在打理伺候她的事情,如今看她實在太辛苦,也就跟着她去太陰殿,幫她泡茶拿點心,整理一些資料。
這一日碧女正趴在桌面上觀測日影,墨雪在書架那邊整理她畫的草圖,突然之間就發現一張有些不大對勁的圖。
像是小孩子的塗鴉,顏色鮮豔,線條簡單。看上去五光十色的。絕對不是碧女的手筆,太陰殿有公用的書架,各自的東西都放在各自的架子上。若不是碧女的東西,爲什麼會在這裡呢?
倒是之前聽說碧女這陣子與慕容家那個宜安公關係不錯。總不至於是公畫的吧。就算是,怎麼會珍而重之的放在太陰殿?
她心裡疑惑,就拿去問碧女。碧女看了眼,只說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墨雪接着又問,“是宜安公的手筆嗎?要不要好好收起來?”
碧女這纔回頭,又看了一眼,道:“你拿過來,讓我再仔細看看。”
開玩笑一般凌亂的線條,繪出簡單而又稚拙的圖案。普通人就算仔細看也看不明白到底畫的是什麼,但身爲修習術法的人,透過色塊,在那隱蔽的線條中便可看到無數兇險與殺機。
她看了許久,也許心裡也想了不少事情。但還是什麼都未曾說,只對墨雪道:“收着帶回去吧,等我晚上回了綠玉軒,再仔細看看。”
心裡莫名就覺得煩躁的厲害,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了。人在這宮裡,就總有些莫名其妙的物件或事情給她撞上。一次次見招拆招,都是自己的事情,也不打算讓別人知道。只是覺得這些人真是有夠煩,一個個整天想着整別人,整來整去樂此不疲的,整人的最終也會被別人整,這種無趣的生活,簡直讓人理解不能。
理解無能也無所謂,反正她覺得自己能處理,自從上一次墨雪將源採依送紅豆餅暗害她的事情說了出去,後來源採依被滿門抄斬。她心裡也覺得有些過了,因此現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即便是對墨雪,也有些不想說。
那張圖,簡簡單單的,背後卻是真的暗潮洶涌。看得出術者功底不淺。儘管覺得那位做事有夠沒品,但圖,倒是真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倒不是想知道背後的人是誰,只是單純對這術法好奇罷了。挑釁她的人多了,段數到這個程度的,也少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