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天空依舊陰暗暗的,陽光似乎不曾露面。樹蔭下,陰森森的,冷風襲來,一陣風后塵埃未落定,又是一陣,樹葉被吹的七零八落,枝幹東一條,西一枝,分外蕭條。
澹臺燁眼角一皺,憶起她先前的表情,既讓他想笑,又讓他憤怒,這與沐雪是不同的,沐雪只會讓自己快樂,讓自己開心,卻從不曾引起自己殊多的情感。忽然垂簾哀嘆一笑,沐雪在朕心中的地位,是無人能取代的,儘管她…
此時的楚月換了一身碧玉傾華鑲黛裙,清爽可人。與澹臺燁並肩而行,往碧波湖的方向去。
記得他說,晚秋的碧波湖十分美麗,湖兩岸紅豔的楓葉倒映在湖中,碧綠的湖水與紅色的楓葉融爲一體,分外優美。
“我實在不明白,先皇后納蘭語與你似乎並無多大關係,而且還是你母妃賀蘭昭華的仇敵,你爲何對她之事如此上心?”語聲淺淺,打破了兩人的沉寂。
澹臺燁愣了一下,神情中爬上絲絲不知名的悲傷,楚月內心揚起一絲漣漪。只聞秋風吹起,許久,他緩緩道:“沒…沒什麼,只是爲她感慨!”
其實每個後宮女子都有一個故事,都應有後人一份感慨,但她不懂,他對納蘭語的那種眷戀遠遠超過他的母妃。但他口中略有遲頓,他不想說,她也不想追問。
不久,忽有一股溪水由北向南流,水聲輕悅,水波清冽,此小溪的最深處便是碧波湖。
未抵碧波湖,忽聞一陣琴音,琴聲時緩時急,聽似毫無節奏,實則是撫琴之人的心境跳躍不定,悠揚的琴音中有那麼一絲的悲傷。
“纖雲弄巧?”澹臺燁驚道。
“什…什麼?”
“此琴定是纖雲弄巧,也只有纖雲弄巧,才能彈出如此美妙的琴音,但纖雲弄巧乃先皇后之物,至今無人動過。”
好奇心的驅使,澹臺燁加快了去碧波湖的步伐。
楚月跟在他身後,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究竟是何事?使他如此焦急?
楓林深處,碧波湖岸,一個身着白色素紗的女子坐在地上,素手一弄,琴聲婉轉。
澹臺燁與楚月在遠處靜靜觀望,女子似乎並未意視到有人來。琴聲未停,琴音越加惆悵,女子一臉愁容,夾雜着悲傷。
那張臉,楚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的妹妹,沐晴,亦是他如今的皇后。一頭青絲挽起,僅用了一支簪子,素色白裙,亦如幼時的她。
“皇后好生悠閒!”澹臺燁輕輕一說,頓時琴聲全無,有的只是虛無的林中傳響。
沐晴大驚,但顏色不變,也未擡頭,因爲她知是他,頓了一會兒,纖纖素手一挑,琴聲繼續流轉出來。
琴音並未像先前的雜亂不堪,也未有悲傷之色。琴音眷勉,輕揚,如林中溪水,如鳴佩環,思念之意甚是透徹。
澹臺燁雙拳緊握,骨節泛白,眼神依舊清冷,頓時以輕功飛到沐晴身邊。箝住她的喉嚨,因難受,撫琴的手不得不停止。
“說!你哪來的纖雲弄巧?你怎麼會彈這《鳳凰曲》?”澹臺燁眸子輕閉,嘴角掛着一絲殘忍。手上的力度未鬆,痛得沐晴滿臉痛紅。
鳳凰曲是先皇后的看家本領,他驚訝並不奇怪,可他爲何對這曲子如此上心,楚月滿臉疑惑。
又是一陣風吹過,火紅的楓夜落了纖雲弄巧一地。沐晴臉色發紫,看似要窒息那一刻他放開了她。“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沐晴擡了擡下把,目不避讓的注視澹臺燁,“怎麼?皇上,先皇后的古箏難道不應屬於臣妾嗎?先皇后能學的曲子難道臣妾如今的皇后不能學嗎?”
楚月心中一嘆,沐晴,我的妹妹,你變了!
“啪!”掌聲響徹樹林,只見幾片葉子頓時落下。素雅的嬌嫩身軀頓時倒在落葉中,白色素紗裙在鮮紅的葉子上剎是醒目。
她迅速站起,五根手指印一根不差的落在她的臉上,亦刻在她的心裡,她努力拭去嘴角的腥紅,笑了笑。
“你不配!你與先皇后,根本沒法比!”冷漠的氣息,使人血液倒流。
“是啊!我不配,只有她才配,皇上是不是想說,如果不是她,臣妾也不會坐上這個後位,如果不是她,父親早就死於那場貪污罪中,而不是還能安穩坐在尚書位置上。既然如此,皇上你爲何不廢了臣妾一了百了!”語氣中掩不住的激動,眸中的眼淚如雨下,卻絲毫暖不了那個人的心。
楚月一愣,驚詫萬分,什麼貪污罪?父親剛正,定是有人陷害!
“哼!你以爲朕不敢?”
沐晴苦笑,眸中含淚,“你真要廢了臣妾?是不是因爲她,是不是因爲這個人!”說着手指指向楚月,一激動,衝到楚月面前,欲打她,楚月擡手抵擋,卻被沐晴的指甲劃了長長的一個口子在手背上。
楚月面上一懼,絲毫不在意手背上的傷,彷彿那傷不是她的。用盡全力擠出一滴眼淚,“皇后姐姐,妹妹不知哪裡得罪了您,您要這樣對我,但若妹妹我真得罪了皇后姐姐,妹妹在此到歉了!”語氣中滿是委屈。沐晴,從前你總愛在別人面前演戲,今日我索性陪你演一出。
眸中依舊是楚楚可憐,澹臺燁看着這一切,呵!楚月,你又想玩什麼?你以爲你的這點演戲技巧朕會看不出來?
“朕不會廢你!朕要你永遠記住,你永遠不會是她,你也代替不了她,你的皇后之位,不過擺設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沐晴大聲笑着,眼角不知不覺流下一行清淚。澹臺燁,你了不起,自己從小便一直喜歡的男子,竟對自己這樣,從前有沐雪,但如此沐雪死了,本以爲他會慢慢愛上自己,可沒想到…
沐晴面容悽殘,微笑的嘴脣無法掩飾悲傷的眸子和憔悴的眉稍。
“皇后說得對,此琴本該皇后所有,從前有人傳言纖雲弄巧與飛星傳恨的合曲,應配上湮然九旋舞,如今,正好可以和奏一曲。”
楚月與沐晴自是俯身應。
音起,舞起,澹臺燁簫聲中隱藏着許許多多的惆悵,悲痛,懊悔,更多的是思念。沐晴的琴音中,充滿悲傷,哀怨。楚月的湮然九旋舞,依舊傾國,但失了魂。
音,已停,舞亦消,林中楓葉落幾許?
舞畢,楚月輕垂簾,“皇上,臣妾忽感不適,先告辭了。”語意平淡,聽不出任何感情,就像在陳述一件事。
“既然愛妃不適,那便回去吧!”語氣中滿是關心,殊不知此是沐晴心在流血。
楚月俯身離去,臉上笑的如楓葉般紅火,亦如楓葉般誘人。那是他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
此時自己纔開始真正審視這楓林,漫林紅色,隱天避日,忽然西邊燃起抹抹猩紅,竟已夕陽西下了。延着碧波湖行走,愜意橫生,楚月笑了笑,不應沉迷於此景,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隨即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