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嫡庶有別,天元朝更是如此。
在等級分制嚴格的大家族裡,庶子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庶子,地位被人捧得再高也高不過嫡子!偏在咱老夫人眼中,爲了打小養在身邊的百里如玉與百里阮玉,嫡庶有別硬生生的成了庶嫡有別。
理着衣裳起身,順着老夫人的話溫聲細語道:“承蒙祖母厚愛,妹妹雖身爲庶出,又不是從小養在嫡母身邊,可自小妹妹就得了主母您的青睞,誰也不敢拂了祖母的意,輕慢了妹妹去。”顏玉微垂着頭半闔着眼,濃密的睫毛給眼瞼塗上了一層陰影,看上去頗爲柔和;面上的神色卻嚴肅正經,“都是自家姐妹,自當要好生護着!祖母且安心,顏兒回去就將這事稟明瞭母親。”
顏玉雖把老夫人的話挑明瞭,老夫人卻挑不了其中的錯處,又瞧着顏玉頗爲識趣,心裡也買了顏玉的帳。
老夫人有心買了顏玉的帳,孔姨娘卻因老夫人插手了教養婆子一事,面對顏玉就自顯得有恃無恐。
再說聽顏玉話裡的意思,柳氏欲爲她請來京城裡有名教養婆——子李、常兩位婆子,心裡不覺好笑,面上也帶了抹嘲諷:“京城裡誰人不知李、常婆子只聽從王府裡王妃差遣,教各路郡主的規矩。”到底老夫人和這麼多眼睛在看,後面“哪裡肯放下身段來百里府”的話被無聲的隱去。
顏玉瞥了孔姨娘一眼,本着上一世的記憶與如今對柳氏的無限信任,囂張的開了口:“我母親說能請來她們,就必能請來!難不成我母親還能拿這事框我不成!”
孔姨娘被這話哽得死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口悶氣含在胸口,上下不得。
她能肯定柳氏請不來李、常兩位婆子麼?自然不能!
她能應下顏玉囂張的話麼,也不能!
略略頓了頓,眼角的視線停留在孔花盈身上,她忙把話題引到孔花盈身上:“許久不見,咱盈姐兒倒長得越發標緻了,道不知將來哪位公子有福氣,能把咱盈姐兒娶了去!”
老夫人展露出笑顏,樂呵呵的順着她的話連道:“可不是!”
孔花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平聲道:“老夫人、姑母過獎了,盈兒不敢當。”
顏玉盯着孔花盈瞧。
上一世,因着孔花盈是孔花範的親妹子,她待孔花盈就沒多大好感,即使最後孔花盈與百里?玉喜結連理,她見着孔花盈不是甩臉色,就是不理睬,不過類似的機會不多,因爲孔花盈時時需要靜養。
從前,她從沒發覺孔花盈有什麼可取之處,唯一的印象就是孔花盈的性子,呆板得如木頭人一般。
眼下竟發現孔花範是個真真妙人兒!
顏玉一面感嘆自個的眼界、思維顛覆性太大,一面用毫無顧忌的好奇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孔花盈,直盯得她自個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眸子,孔花範依舊不改面色!
目光朝百里?玉投去,顏玉暗歎兩聲!不知是這廝太有福氣了,還是福氣太過了,這一世她難得瞧上兩個極爲順眼的女子,一爲苗舒武,一爲孔花盈,都被他佔去了。
這兩位雖不是可遇不可求的閨閣女子,至少在她眼裡,是極爲不錯的,也難爲上一世的百里?玉,夾在她們中間左右爲難了……
百里?玉被顏玉盯着不自在,百里如玉就及時爲他解了圍。
“祖母。”百里如玉眼珠子轉了轉,把北行大紅棗夾在老夫人碗裡,“如兒常聽姨娘嘮叨‘日食三棗,容易不老’,看祖母的氣色,正應這句俗語。如兒只盼往後能有祖母您一半的風姿,也便心滿意足了。”
老夫人聽得仔細,看向百里如玉的眼神溫和慈愛,微笑道:“你都有心了。”又看向顏玉,“我們這幾個孫兒裡,只你和嬌玉是正房嫡親的孫兒,老婆子平日對你疏忽了,你終歸是大房嫡親的孫兒,年紀也不小了,身邊卻沒像樣的婆子,這樣吧,老婆子這的向娘子送是個極懂規矩的,你便帶回去!你凡事多聽她提點,也算彌補老婆子往日裡對你的疏忽了。”
顏玉一愣,馬上反映過來,起身拂禮言謝:“多勞祖母爲顏兒體貼,顏兒感激不盡!顏兒已是大姑娘家了,還要祖母事事爲顏兒操心,勞累祖母豈不罪過!再說弟弟妹妹們足夠祖母您忙了,祖母這麼說可就折煞顏兒了,祖母便是不心疼自個的身子,也不能讓孫兒們不心疼吶!”
此話一出,百里阮玉第一個出來應和,接着是二房的人,最後連百里如玉也應付的說了句“姐姐說得極是!”云云。
這般一鬧騰,老夫人也眼角含笑的與惱了顏玉一句:“這孩子,嘴巴抹了蜜還是怎麼着,話說地這般甜。”言罷,忽然深嘆了口氣,“唉,老婆子疏忽了你阿……”
若是沒有毒果子一事,若是顏玉還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若是老夫人眼神裡多出那麼絲歉疚,而不是一臉歉疚,眼睛卻睜睜盯着她,好讓她相信她的話,說不定……
顏玉下垂的眼眸裡有一閃而逝的暗淡,臉色少許紅潤,朝老夫人微微一笑:“以前都是顏兒不懂事,祖母不惦記着顏兒的錯,已是開恩了,哪來疏忽一說,再說,府裡姐妹們還只有我有娘子,都羨煞姐妹們了,顏兒仗的還不是祖母您的恩澤!”儘量圓了老夫人的話。
老夫人以滿臉的歉疚給她身邊插了細作,她再不願,也只得接受。
老夫人已做到了“委曲求全”,她若不接愛就是不實擡舉了,她不怕別人議論,只是怕連累祖父與母親,尤其是母親,上一世,母親已無數次替她受過,她不忍,也不願。這一世定要護她周全。
更何況長者賜,不敢辭。
她要名聲,雖然名聲會讓人委曲求全,會有許多錯處讓人抓,但爲了祖父,爲了母親,更爲了自己,她要收斂自己的性子。
老夫人略略一曬,很快又語重心常道:“這傻孩子子,以後多來祖母。”
顏玉不清楚自己什麼地方讓老夫人起了疑心,這絕不是好事,她瞅了眼身後的向娘子,忽然覺得骨子裡陰風陣陣,忙定了定心神。再看一眼向娘子,向娘子一臉溫和地站在她身後,顏玉送了她一個微笑,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百里?玉瞧着顏玉與老夫人的互動,又見老夫人送了位娘子給大姐,這該多體面的事阿!她跳下桌子,跑到老夫人身邊,天真無邪的無懈可擊:“祖母,您偏心,只管賞了大姐,也不怕孫兒們吃醋!祖母向來一碗水端平,?兒不貪心,只是?兒讒勁來了,就天天念着去年元宵祖母您賞下的白玉雪花糕,母親被?兒纏怕了,才告訴?兒,這白玉雪花糕只祖母這裡纔有……”
百里?玉一副貪嘴貓咪的樣子,把老夫人逗得開懷。老夫人拿食指點了點百里?玉的秀氣可愛的小腦袋:“還道你不貪心,要我說阿,你比誰都貪心,白玉雪花糕可是融化的雪水和的餡,這四月天裡哪還下雪?”
“阿!”百里?玉大失所望,“那孫兒想要吃上那糕點,豈不要等到入冬下雪以後?”
老夫人樂呵呵地笑回頭吩咐李婆子:“去,讓人開上一罈雪水,專門給三小姐做幾碟白玉雪花糕,一會讓她帶回去吃個夠。”
百里?玉按捺住想要跳起來的衝動,一臉驚喜地笑過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