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迎新晚會的日子。
聞笑爾對當年的大學生活,除了話劇社活動以外基本全無印象,參加晚會表演更是絕不可能。
後來想想,學生時代當時覺得百無聊賴的時光,長大以後卻是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這次回來上的每一節課聞笑爾都認真聽了,沒有再睡覺更沒有織毛衣,學校的活動也都儘量參加體驗,比如這一次的上臺表演。
A大文學院與外國語學院,長期以來都因爲盛產美女而受到廣泛關注。文院歷年的迎新晚會自然也是人才濟濟花樣百出,很多新人藉此展露頭角,邁出大學風雲的第一步。於是這一天彩排的時候,觀衆席就已經座無虛席。
聞笑爾她們這個節目編舞領舞的是學院的文藝部副部長,一個朝鮮族的小姑娘。朝鮮族姑娘能歌善舞果然名不虛傳,放眼整個學校文藝界半壁江山,幾乎都是朝鮮族學生的天下。校園十佳歌手之一的一位朝鮮族小帥哥,今天也會上臺獻唱。上午彩排結束之後,演員被要求下午後臺帶妝集合。
這有點兒難爲了聞笑爾,雖然多活了十年,但是一個繁忙的家庭主婦並不會比大學女學生多掌握任何時尚密碼。收到求救,社團裡馬上八方支援,前輩們委派了一位資深美學顧問來幫聞笑爾化妝。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年級風雲女神周思。一起來的還有以前鮮少在學校可以碰到的前輩金南喆。本來還奇怪他爲什麼也會來,直到看到周思挽着他的手臂,看來兩人已經開始公然出雙入對了,唉,長得好看的人談戀愛就是很容易。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特意跑一趟!”聞笑爾跟兩人打招呼。
“朱老師特意交代的,不來不行!”金南喆在旁邊找了個座位坐下“你要謝就謝他吧!”。
“呃……”但是你爲什麼也要跟來?
周思帶了個很專業的化妝包,零零碎碎掏出來擺了一桌子。“我看看,嗯,學姐皮膚底子真好,都不用怎麼修飾,不過舞臺妝造都要誇張一點,在舞臺上看着纔好看。”
聞笑爾連連點頭,“好的,就拜託你啦!”
接下來就是素人改造節目時間,周思在聞笑爾臉上左一層又一層,塗塗抹抹刷刷,粘上半尺長的假睫毛,又拿來捲髮棒卷頭髮,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大功告成。周思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好了學姐,看看效果怎麼樣!”
聞笑爾慢吞吞的轉身照了照鏡子,唔,怎麼說呢,不能說認不出是誰,簡直就是毫不相干。之前濃密但凌亂的頭髮被捲成了長長的大波浪,聞笑爾並不怎麼出挑的五官被立體放大,竟有了那麼一絲異域風情。
“這,就是失傳已久的易容術麼?!”聞笑爾轉頭看向金南喆,“學長,你還能認出我嗎?”
金南喆擡起頭,金絲邊眼鏡的鏡片上閃過一道光,他伸出手指扶了扶鏡框,“不是易容術,這是換頭!”
再見走好不送!
正說着,任建安探頭探腦的找了過來,遠遠看見聞笑爾,想打招呼,又遲疑了一下。
“是不是都認不出我了?”聞笑爾笑着招招手。
“啊…這麼一看確實,人靠衣裝馬靠……”任建安在聞笑爾的手刀沒有舉起來之前先繳械投降,“啊啊不是不是,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是金子早晚要發光!”
聞笑爾笑着接過他手裡的塑料袋,“拿的什麼?”
“給你先墊墊肚子,演完不知道幾點呢。”
打開一看,裡面是切好的紫菜卷,這樣吃的時候也不怕蹭到口紅,“這也太貼心了,謝謝你啊~啊…”聞笑爾纔想起來要給旁邊那倆人介紹,“這個是我朋友,這是我社團的學長和學妹!”
任建安看到金南喆,“原來你們認識!”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轉頭對聞笑爾說,“你忘了上次咱們跟他碰過面,我們一個專業的!”
“學長好!我是周思!”周思點頭問好。金南喆目光掃向任建安的那個塑料袋,對他只點了點頭,並沒有開口。聞笑爾有時候覺得這人真是惜字如金,可能這樣的男人才比較有神秘感。
周思頓了頓,突然歪着頭仔細看了看任建安的臉,又道,“我們是不是,還在哪裡見過?”
任建安看着周思,抿了抿嘴脣,最後說,“應該不會,你認錯人了吧。”
“可能是吧,學姐,那你先忙着,我們就先走了,我們會在前面給你加油的!祝學姐演出成功!”周思收拾好東西,拉着金南喆就往外走。
也不知道是金南喆在場還是什麼原因,她的嘴巴是真的甜,說話也妥帖,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如果不是那天看見她大嘴巴子打人,完全想不到這樣的女神會有那麼暴力兇殘的一面。
“謝謝啊!那拜拜!”送走了那兩位,聞笑爾掏出紫菜卷,想跟任建安一起吃,擡頭卻見任建安正在出神,“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任建安轉過頭來,“啊……剛纔當着外人沒好意思誇你,確實挺好看的你今天。”
聞笑爾挑眉,“只有今天好看?”
“都好看,今天更好看!”
“好了好了,不調戲你了。”聞笑爾大口吃起來,“我真的餓了,中午就沒吃上飯。給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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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側門的商業街上,不起眼的小衚衕口,有個招牌很破舊的老山西刀削麪館。旁邊是個網吧,當話劇社前輩們還是小兔崽子的時候,常常一起來這個網吧包宿打遊戲,餓了就在這裡一起吃碗麪。
好久不見的秀美和孟一此時正一起埋頭吃麪,孟一最愛牛肉麪,而秀美最愛西紅柿雞蛋麪。
“你最近不是實習呢麼,也不是週末,怎麼有空回學校來?”孟一問。
“我需要回學校開個證明,順便回寢室取點兒東西。”秀美大口吃麪,“社裡最近還好嗎?劇本他們都交了嗎?”
“交了幾個了,劉暘南喆我們正看着呢,還沒看完。”
“回頭週末我儘量回來,可以一起看一下。笑笑說這次也要交,你看到她的了嗎?”
“那還沒有,她最近忙着呢,啊,好像今天她們學院迎新晚會。”孟一說完大口劃拉兩下,“不行,一會兒我也得去看看去,聽說張瑜她們也有節目。”
秀美點點頭,“啊,她們晚會的事兒我知道,我看他們羣裡說了,南喆還主動帶人去幫忙。你跟張瑜有聯繫,她怎麼說,還會來嗎?”
“她跟我說會來的!”孟一道,“挺好的小姑娘,多可愛啊!”
“她知道周思也錄取了嗎?”
“知道,沒事,都過去了,也不是故意的!”
秀美擡頭看了看孟一,看他一臉真摯,搖了搖頭。“對了,還沒跟你們說,我有女朋友了,等最近有機會,再正式介紹大家見面。”
“啥?哪個啊?啥時候的事兒啊?”
“之前一直在網上聯繫,昨天剛剛正式確認關係。”秀美笑起來,“今天我回來跟她見一面。”
“網友啊?咱學校的啊?”孟一搖搖頭,“連面兒都還沒見呢,就確立關係啦?”
“神交已久,你不懂!”秀美神秘笑笑,手機響,他擡手看了看信息,“啊,她就在附近,那我讓她先過來這兒吧,先讓你看一眼。”說着回覆了個信息。
幾分鐘後,一個女生走到麪館門口,小小的個子,踩着高跟涼鞋。很瘦,膚色蒼白,髮量很少。她站在門口向裡面張望了一會兒,邁步走了進去,直奔秀美那一桌。
“朱銘。”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氣質看起來讓人很有壓迫感。
“是我。”秀美坐直了,身後指了下旁邊的位置,“你先坐一下,我們馬上吃完了。”說着轉頭笑着對孟一說,“認識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馬麗娜,這是我社團的好朋友孟一。”
馬麗娜和孟一互相看了十秒鐘,誰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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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禮堂裡,A大文學院新學期的迎新晚會已經開始,整個禮堂座無虛席熱鬧非凡。
兩男兩女四個主持人精彩串詞,不知道的還以爲春晚現場。介紹完前排蒞臨指導的團黨委老師,等領導分別致辭後,演出拉開大幕。
前面幾個節目都是中規中矩的文藝彙報演出,不過有個大一的女生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她叫林敏,身材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很白。留着清湯掛麪的頭髮,細碎的劉海半遮住明亮的大眼睛。身上穿了件棕色的寬大毛衣,咖啡色中裙,露出白皙的鎖骨和纖細的小腿。全場雙手握話筒站着一動沒動,唱了一首王菲的《紅豆》,她的聲線跟偏幼態的長相完全不同,清冷又高亢,音域很寬,高音低音都非常厚。
經此一役,小“王菲”林敏一戰成名,成了文院今年炙手可熱的系花候選。
聞笑爾趴在舞臺大幕後面聽着,都不自覺的癡了。腦子裡閃過小龍女的臉龐,不禁感嘆,“世上竟有此等清麗出塵絕色之女子……”
後半段晚會逐漸鬆弛下來,一年級新生表演了一個小品,有點兒《那些年》那種青澀味道,不搞笑,但有情懷,剛好這一年這個片子很火。聞笑爾在裡面看到了話劇社考試那天捱了打的小姑娘張瑜,她清新活潑,出演的女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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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笑爾忍不住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在禮堂裡因爲人太多開始悶熱,人們逐漸躁動的時間段,音樂終於火辣了起來,聞笑爾她們要上場了。
文藝副部長化着妖冶美豔的妝,甩了甩絲滑的長髮,招呼姑娘們上臺。
六個人都穿着很短很短的白襯衫,完全露出姑娘們的小蠻腰。襯衫領口繫着黑色的領帶,很短很短的白色短褲,露出白皙勻稱的大腿,每個人都踩着白色的高跟長靴,禁慾又美豔。
幾人剛上場擺好靜止姿勢,觀衆席就爆發了熱烈的歡呼,口哨聲此起彼伏。
哦哦,女團舞瞭解一下。
聞笑爾看不清檯下,只在腦中努力回憶着這幾天死記硬背的節拍和動作。
如果說當年真正上學的時候,她還是個呆頭鵝,十年後曾經刮遍中國的韓流熱潮,女團爭奇鬥豔,她必然是比這些孩子見識的更多。之前她在排練室對着鏡子搔首弄姿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兒羞恥,束手束腳放不開。
哪知後來一看,姑娘們一個比一個熱辣奔放,連她看着都覺得血脈賁張,不自覺的也熱血起來。
想到自己平凡毫無波瀾的人生,想到回憶裡蒼白的過往,無數個夜晚獨自哭泣的眼淚,孤立無援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的手,聞笑爾只覺得身體裡一股力量就要破繭而出,她肆意的搖擺着身體,甩動長髮,她解開領帶甩下舞臺,汗水打溼她臉頰邊的髮絲,她輕咬下脣,飛出一個吻。
她跟着音樂時而慵懶隨意眼神迷離,轉身又絲滑帥氣的做了一個平時彩排幾乎壓不下去的一字馬。
音樂驟停的時候,舞臺上揚起彩色的小禮花 五顏六色的紙屑在她們頭上飄飄灑灑。
聞笑爾固定住最後一個動作,最後仰起頭,伸手接住一片飄到面前的小紅紙。
觀衆席的熱情達到了今晚的高潮,領舞小姐姐刻意帶大家在舞臺上多停留了幾秒,接受觀衆的歡呼和拍照。
聞笑爾氣喘如牛,眼花耳鳴,好像剛纔幾分鐘已經用光了全部的力氣,一下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三兩下脫了皮靴,光着腳溜到禮堂後門的安全通道,一屁股坐到臺階上。來回總有認識人經過,也看不清打招呼的都是誰,一律揮手迴應。
其他姑娘都換完衣服先出去了,聞笑爾的汗才消的差不多,拖拖拉拉回化妝間。摸出手機一看,小夥伴們紛紛發來賀電,寢室的蔡苗她們還說給她佔了座位,問她去不去下面再看一會兒。
聞笑爾收拾完繞到下面,站在觀衆席外圍努力尋找她們的位置,一羣高個子的男生從她身後經過往外走,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覺得好像是籃球隊的人,這是看完熱鬧先撤退了。
演出已經到了後半段,而且彩排的時候聞笑爾都看過,頗覺得已經沒啥意思,就回信息給蔡苗說她要先去卸妝,就先走了。
還沒走到出口,任建安站在旁邊對她揮手,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
“你剛纔在哪兒來着?看見我跳舞了嗎?”
“當然!”任建安又呲着他的小虎牙,眨了眨眼,“裡面你跳的最好!”
“真的?嘁~~”聞笑爾老臉一紅,“雖然是恭維,不過我愛聽,哈哈,今天可以多多誇獎我!”
“真的,你總是讓人意外。”兩人說着話並肩往外走去。
“你這麼覺得?我也是!”聞笑爾深深吐了口氣,“我也是想試試,做些以前從沒敢想沒敢做的事。人生啊真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啊,那我問你啊,比如你的生命現在只剩下三天了,你會想做什麼?”
任建安歪着頭想了想,“你這麼問的話,那我得好好想想,我以前從來沒假設過這個問題。”
“嗯,你想想~”
“我之前想的就是…快點兒畢業,然後幫家裡賺錢,賺很多錢!”
“啊,你這麼現實的,”聞笑爾點頭,“確實以後真得好好考慮現實的問題。”
“我是沒的選,”任建安說,“不過如果就剩下三天了,那還想什麼賺錢,啊,你這個假設裡我是爲什麼只剩下三天了?是快病死了還是地球要爆炸了?”
聞笑爾笑彎了腰,“這…這要假設的這麼正規麼?”
“當然,不同情況下我選擇會不一樣啊,”任建安繼續道,“比如是我要病死了,那我可能就,大馬路上找個好車,不小心往上一撞,碰個瓷什麼的,這樣即使我死了,還能給我家人留點兒賠償金啥的!”
“絕絕子,你居然會想到這個!”
“那再比如說如果是地球要爆炸了,三天後大家都什麼都剩不下,那肯定就不用考慮這個了,有啥用了。那我可能就會想…”任建安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看着聞笑爾,“可能就……”
聞笑爾也站住了,抿了抿嘴脣,側頭看着任建安,“…… 那你會如何?”
任建安沉默了兩秒鐘,這個恰當的停頓,讓兩個本來在談人生談未盡理想的正經人之間的正經空氣,突然就變得帶了點兒酸臭味。
聞笑爾還在豎着耳朵等。
“內個…笑笑……”
兩人一起轉頭,發現是長髮飄飄的滕鵬同學,搓着手站在兩人面前。“你…你能聯繫上楠楠麼…她不接我電話…”
“啊?鵬哥?”聞笑爾趕緊掏出手機,撥通了孫禕楠的電話,“你等一下啊~”
嘟聲響了半天,沒有人接。
“你們這是怎麼了?”
“我惹她生氣了,”滕鵬低下頭,“那如果她跟你聯繫了,你告訴我一下!”
“啊,好!”聞笑爾答應着,滕鵬轉身走了。她趕緊又劈里啪啦給孫禕楠發信息,“你在哪兒?怎麼不接電話?滕鵬在找你!”
過了好一會兒,孫禕楠回信息,“我們絕交了!別告訴他我在哪兒!”
“她說他倆絕交了,”聞笑爾對任建安說,“鬧脾氣了,我得去看看她,那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晚點兒給你發信息。”
“她在寢室嗎?”
“嗯!我去看看去!”
“行,你去吧,那晚點兒聯繫!”任建安把聞笑爾送到孫禕楠女寢樓下,轉身告別先走了。
聞笑爾剛要上樓,就見孫禕楠穿了件緊身藍白條紋吊帶連衣裙走了出來。
“走,陪姐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