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賺一百塊錢有多難

聞笑爾極少看狗血八點檔電視劇,什麼豪門恩怨,三四五角愛恨情仇那種。上學的時候多少是因爲自詡文藝女青年,畢業後又結婚生娃,沒時間傷春悲秋。

周思猝不及防的一個大嘴巴子,不僅打懵了張瑜,觀衆席的下巴也掉了一地。

聞笑爾張大嘴巴,跟孫禕楠交換了一個臥尼瑪的眼神。

衆人還來不及反應,周思收回手,卻轉身衝着臺下評委席鞠躬道歉,“對不起啊各位老師,我覺得剛纔那樣處理的不太好,我有另一個想法,可以重新再來一次麼?”

可憐的小張瑜捂着臉頰,眼圈都紅了,沒有吭聲,只瞪着周思。看秀美他們的表情,顯然也是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個場面,一時不知是否該制止。

“你怎麼樣,還演麼?”金南喆問張瑜。

張瑜看着金南喆,強忍淚水,重新坐了回去。

“那我重新開始!”周思又走回舞臺邊,向評委示意。

秀美看向張瑜,“張瑜同學,你還可以嗎?”

張瑜紅着眼睛點了點頭。

“那好,那就再試一次!但是周思同學,請你注意一下,不要有過激的動作,我們只是在模擬場景,需要保護好對戲的搭檔。” 秀美聲調沒變,但是語氣已經明顯不高興,“可以開始了!”

“好的!”周思重新上場。

這次金南喆沒有做無實物表演,他只坐着沒動,張瑜坐在對面,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白嫩嫩的臉蛋上已經開始浮現出一個殷弘的五指印,委屈的眼淚快要流下來,樣子真是楚楚可憐。

周思走到兩人旁邊,假裝走過去,又回過頭,作勢剛發現他們二人,隨即走過來坐到了金南喆身邊。 ωwш★ttκǎ n★¢ 〇

“親愛的,這麼巧,原來你和朋友也來這兒吃飯呢!”說着雙手纏上金南喆的手臂,這才轉頭看向張瑜,“你好,我是金南喆的太太,很高興認識你!這家餐廳不錯,我們也經常來。啊,就點這幾個菜夠嗎?這裡的海膽刺身特別新鮮,每天限量,可以嚐嚐!那你們慢慢吃,我還有事兒,我先走啦!親愛的我先走了,結束早點兒回來哦,我在家等你!”說完在金南喆臉頰上印上一吻,轉身揮揮手便走了。

一直走到舞臺邊,又返回來站到臺前,向評委示意表演結束。

張瑜和金南喆都坐在後面沒動。

孟一最先拍了拍手,“嗯哼,這個好這個好,這個版本太真實了演的,像真事兒一樣!”

舞臺上的小姑娘終於踢開椅子,哭着跑下臺,一溜煙跑到大門口,直接消失了。

散場出門的時候已經9點,聞笑爾孫禕楠跟社裡的朋友一一告別,帶着任建安隨着人羣走出了主樓。

“我的媽呀,那個周思也太猛了!”孫禕楠一路還在八卦,“看着嬌滴滴的,沒想到是個蛇蠍美人啊!你說秀美他們會留下她麼?這人不能要,這留下來不是個禍害麼!沒事兒對戲的時候啪啪的來不來再給你一嘴巴子!我靠~”

“我覺得不好說,你沒看見孟一師兄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估計肯定是要拉來充門面的吧,聽說很多社團都在搶她。反正他們商量完名單出來就知道了!我又來活兒了,週末肯定得出公告。”聞笑爾搖頭苦笑。

“對了,秀美不是說要收劇本麼,你看着點兒截至日期,這回無論如何你也寫一個啊!好歹咱大二的得拍個自己的戲!我覺得你行,你加油吧!”孫禕楠說着轉頭看着跟在旁邊的任建安,問他,“你們男生都喜歡周思那樣的女生對不對?都覺得她長得特好看?”

這是送命題。

任建安顯然不打算接招,連連擺手,笑着說,“啊,我沒仔細看長什麼樣啊,很好看嗎?”

“嘁~~”

“叮鈴鈴~”自行車鈴響起,滕鵬騎着他的小毛驢追了過來。

孫禕楠兩步迎過去,“哎?你怎麼來啦?不是有排練嗎今天?”

“結束的早,今天都有事兒~”滕鵬笑起來牙齒特別整齊特別白,禮貌的向聞笑爾和任建安揮揮手,真是個乖寶寶。

“那正好,你駝我回寢室吧,我累死了,一步也不想走了~”說着轉身跟聞笑爾二人揮手告別,跳上了滕鵬自行車的後座,走了很遠還能聽見她在講述今晚的遭遇,“我跟你說啊~今天大一有個賊猛的女生……”

聞笑爾和任建安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倆,纔開始並肩往宿舍樓走去。夜晚的校園到處星光點點,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那是楠哥的男朋友嗎?”任建安問。

“不是,他倆同班同學,還同桌,關係很好~”

“長得很帥啊,他們看起來很般配。”

說到這個話題,聞笑爾不免有點兒惆悵。在過去十年裡,他們倆互相折磨了很久,最終還是分開了。學校裡非常美妙的愛情,走上社會以後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那幾年有個很流行的小說,叫做《畢業後我們一起失戀》,校園情侶在現實中還能走下去真的太難了。

“你說,如果明明知道最後會分手,還要在一起嗎?”聞笑爾問。

任建安腳步頓了頓,“你今天有點兒傷感啊,這個話題我覺得吧,雖然在一起結局不一定就能是好的,但是不努力過怎麼知道呢?就像我們人人都會老會死,不也還是要在活着的時候好好生活麼?”

聞笑爾側頭看了看任建安的臉,在路燈下忽明忽暗,但是好看。說道,“你比我像個詩人!”

一句話逗的任建安又靦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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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回家,聞笑爾很是高興。

從13歲起,聞笑爾的爸媽就去了外地工作,留下她一個人生活。

她曾經讀過爸爸寫的文章,也知道他背井離鄉在外打拼的不易。

想來就是那樣,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煩惱吧。聞笑爾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大姨媽,沒有人提前告訴過她該怎麼做,那時候真是手忙腳亂又尷尬。

再比如她十三四歲身體開始發育,她覺得自己開始跟別的女生長得不一樣,不得不彎腰駝背不敢站直,生怕惹人笑話。

等到媽媽第一次想到買文胸給她的時候,她已經20歲了。這一生真正在媽媽懷裡度過的幸福的時光,這樣看起來真的少之又少。

聞笑爾暗暗的想,一個人一生中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得到這樣,可能就失去了那一樣。上一次20歲的時候,爸爸媽媽重新回到身邊的生活,聞笑爾只覺得不適。她沒有好好跟媽媽磨合,也沒有好好珍惜有他們陪伴的時光。在後來很長時間裡,都讓她非常遺憾。

媽媽買的衣服當然要穿啊,不光要穿,還要告訴媽媽非常好看,特別喜歡。

媽媽做的飯菜當然要好好吃啊,世上哪有什麼東西比媽媽做的東西更香。

還要陪媽媽打羽毛球,陪爸爸逛花鳥魚市。想跟他們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聞笑爾把和爸媽的週末安排得滿滿的,任建安發信息說他週末要兼職,兩人約定回學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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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邊,劉暘回到了空蕩蕩的家,跟記憶中一樣,爸爸媽媽總是難得有空。

劉暘開始在家裡翻箱倒櫃,後來他們搬過幾次家,東西都扔得差不多了。

他翻到幼兒園的畢業證,加了鋼印的照片上,小劉暘真是可愛,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兒,還有兩個小酒窩。堯堯也有跟他一樣的酒窩,長得跟他小時候真是像。

這是劉暘回到這裡之後,第一次想起他的孩子們。想了會兒孩子們,就想起了孩子們的媽媽,想起聞笑爾週五晚上在舞臺上迷離哭泣的眼神,劉暘突然想給她發個信息問問她在哪裡,在幹嘛,拿起手機醞釀半天,又把手機放下。繼續坐在地板上考古,時不時從兩隻圍着他轉的狗嘴裡搶東搶西。

小學時候少年宮得獎得繪畫,夏令營得來的獎章,還有臺老式的收音機,一大箱磁帶。這些東西現在想買都買不到了,劉暘隨便挑了一盤磁帶塞進收音機,裡面是很有年代感的老歌,又換了一盤,錄的是小時候一家人唱的歌,爸媽在一句一句教他,劉暘的小奶音南腔北調,唱到最後還翻臉尖叫,最後哭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劉暘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錄音裡爸媽的聲音特別年輕,印象裡好像已經好多年沒再聽他們唱過歌了。

晚飯之後,媽媽回來了,進門看到劉暘似乎嚇了一跳。

“你在家呢?怎麼不開燈!你吃飯了嗎?”

“我吃的泡麪,”劉暘站起來把燈打開,“我爸怎麼這麼晚還沒到家?”

“我以爲你也在學校不回來呢,早知道我就回來給你做飯了!你爸最近可忙了,天天在外面喝呀,一天好幾局兒,一個星期有7天是喝多了回來。反正你們爺倆兒都不着家。”媽媽脫了鞋,看見茶几上的相冊,“你咋把它們翻出來了呢,在哪兒找着的!”

“我牀底下,媽,你是不是炒股呢?”劉暘湊到沙發上坐着。

“你怎麼知道的?你爸告訴你的?”

劉暘心想,我怎麼知道的,我還知道你後來虧了好多錢呢,“媽,那東西咱又不懂,都他們那幾個半吊子帶着你玩兒,賠多賺少,你別往裡投太多錢啊!”

媽媽狐疑的看着他,“誰跟你說的,你爸還跟你說什麼了?”

“我爸說啥啊,我連我爸面兒還沒見着呢!總之你要是實在想投資,就看情況買兩套房子吧,在羣力,或者江北都行,以後是租是賣,反正賠不上!”劉暘計劃得開始以“過來人”的智慧,沒事兒就給她洗洗腦,以防止她重蹈覆轍,當然這可能將是一場持久戰,現年20歲的他在爸媽面前還是個伸手要零花錢的小孩子,說話根本沒什麼分量,也無法參與家裡重要時間的決策。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媽媽白了他一眼,“我們股市有幾個可厲害了,都賺着錢了,哎呀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別操心大人的事!”

“這事兒你等我慢慢跟你研究,對了,”劉暘又想起來個正事兒,“你給我爸買過保險嗎?”

“他有保險啊!”

“不是單位交的那個,重大疾病那種醫療保險,百萬醫療什麼的~”

“你趙姨之前倒是跟我說過,她不就是賣那個什麼,平安還是什麼,賣那個保險麼,我還尋思沒啥用,我都沒仔細聽。”

“我爸這一天,喝酒開車冒冒失失的,保險這我覺得是正事兒,買一個行,你別看你現在兜裡有個百八十萬的,真哪天出點兒什麼事兒一進醫院,錢就不是錢了。保險這事兒我覺得應該研究研究,你等我諮詢下,完了再定。”

“你這孩子,怎麼突然想起這事兒了…說冒冒失失,我看你們爺倆兒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我真得問問你趙姨…你不是又闖什麼禍了吧?你車呢?又撞了?”

“撞什麼撞,你盼我點兒好吧!行了你快去睡吧,挺晚了!”打發了媽媽去睡覺,劉暘開始盤算除了股票和保險,還有什麼急需解決的事情。迷迷糊糊剛要睡着,樓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劉暘摸出去一看,漆黑的客廳裡,只有冰箱門開着,透着昏黃的光。他爸老劉,正對着冰箱裡面嘩嘩的小便。

唉…劉暘悄悄下樓開燈,他爸也尿完了,看着冰箱下面淌出來的一灘黃湯,得嘞,收拾吧。再一看老劉的臉,嚇了一跳。

“哎呀我,爸呀,你這一臉血咋整的啊?”趕緊手忙腳亂把老劉拉到沙發上坐下“碰哪兒了這是?”

老劉酒氣熏天,半邊臉都是血,醉眼朦朧的看着劉暘,“兒砸~ 你~怎麼也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什麼來,這是咱家,你回家了爸!你這是在哪兒磕的呀,鼻子沒塌吧我摸摸!”

老劉突然豎起一根手指,“哎,兒砸~你等會兒~”從胳膊下面夾着的包裡,掏出來兩條軟中華,塞到劉暘懷裡,“剛纔他們給我的,你拿去抽~”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你…你哪有錢買好煙吶…你那點兒錢…給你就拿着吧…抽這個好~…”說完兩眼一翻,倒在了沙發上呼呼睡去,不省人事。

劉暘嘆了口氣,怕打擾媽媽休息,把老劉扛進自己臥室牀上,打水給他擦了臉。鼻子撞的不輕,雖然不流血了,明天可能還得去醫院看看,感覺鼻骨像是骨折了,一碰是歪的。又去客廳收拾了冰箱,折騰完天都快亮了。他坐在老劉牀邊看了好一會兒,隔着醫院冰冷的玻璃窗,看見老劉扣着呼吸機躺在裡面的畫面在眼前飄過。

週日一大早,劉暘爸爸扒拉着沙發上睡着的劉暘,“兒砸!兒砸!”看見劉暘睜開眼睛,趕緊說,“咋在這兒睡呢,你進屋躺着啊~”

劉暘坐起來看看時間,“我媽呢?”

“你媽早出門了,跟她們打麻將去了!你怎麼回來住沒告訴我一聲,知道我就回來陪你了!”

“我以後週末都回來,你都在家等我吧!”劉暘起來套上衣服,“走了爸,咱倆得去趟醫院,看看你那鼻子~”

兩人下樓奔赴醫院,老劉果然是鼻骨骨折,醫生給做了簡單的固定和包紮,囑咐注意事項。回來的路上倆人找了家老字號的餛飩鋪一起吃了碗餛飩。

“你行啊老劉,這麼大人了,喝酒不開車的道理還用我教你嗎?”劉暘看着這時候年輕健康的老劉,頗有點兒怒其不爭。

“行了行了,沒多大事兒,幾天就好了!”

“你這樣子上班怎麼說啊,人不笑話你啊?”

“誰敢笑話我!咱是領導!”老劉瞪大眼睛,又嘿嘿一笑,“兒砸,你記得吧,你上小學那會兒,天天我接了你放學咱倆都在這兒吃一碗纔回家~”

“我當然記得,”劉暘給老劉夾了個自己碗裡的餛飩,“你嚐嚐我這玉米的!”

“他家還是三鮮的最正宗,多少年了就這味兒!”老劉的手機又不停的響,他沒接。

“爸,以後你真的得少喝點兒酒吧,老這麼喝你身體真受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兒子知道關心老子了啊,哈哈!”老劉樂呵呵,“吃完你直接回學校吧!”

“行,你別出去喝了啊~”

“啊,兒砸,你錢還夠不夠花?”

“夠,我有錢。”

這大概是這麼多年,劉暘跟老劉之間,從未有過的父慈子孝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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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的聞笑爾正和任建安坐在圖書館自習室,看着桌上一堆傳單。

“所以你那天去西大橋的工作就是這個麼?一天需要發多少份?有人看着你嗎?”聞笑爾問。

“會有人看着,所以不能扔進垃圾桶!”任建安先說出了她心裡所想,“看到有意向的客人可以進一步邀約,如果客人簽單了,我就還能拿到提成!大概就是這樣。”

“那這樣發一天,你能賺多少錢呢?”

“差不多能一百吧!”

聞笑爾看着任建安,覺得他真是個非常努力的年輕人,事實上現在大多數學校裡的孩子可能對賺錢還沒有概念,還會好高騖遠,大錢沒本事賺,小錢又不屑去賺。“站一大天,一百塊錢啊,賺錢可真是不容易。”

“沒事啊,反正週末我閒着也是閒着。”

“你幫我想想,我要是兼職的話,能幹點兒什麼呢?”聞笑爾自己也在想。

“你也要兼職?幹嘛,你要用錢麼?”

“也不是,就是也想看看自己能做點兒什麼,我長這麼大,自己一分錢還沒賺到過。”聞笑爾用筆桿撐着下巴,努力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任建安擡手輕輕揉了揉聞笑爾的頭髮,笑着說,“你現在還小,主要的任務就是學習!工作是畢業以後的事,以後再慢慢想。”

“那你在這兒陪我,影不影響你工作?”聞笑爾又問。

“不影響,我今天完事兒了,你畫你的,完事咱倆一塊兒去吃飯!”

“好的!我很快!”聞笑爾趴在桌上開始專心的寫着社團的海報,今晚要在各個公告欄貼出去,否則劉暘又要來冷嘲熱諷。果然最後話劇社錄取的名單裡,第一排就有周思的名字,不忍心提前告訴孫禕楠這個不幸的消息,還是等她自己看公告吧。

任建安看着奮筆疾書的聞笑爾,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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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圖書館快關門的時候,天空突然又下起了雨。最後從圖書館裡出來的兩個人,只得站在門前雨達下面避雨。很快圖書館裡面落了鎖,燈也熄了,四周開始變得烏漆嘛黑。雨還在嘩嘩的下,絲毫沒有要變小的趨勢。

一左一右兩個並排站着的人是一男一女,他們互相併不認識,但是這樣站了半天,互相看了幾眼,氣氛烘托到這裡,好像應該聊聊天。

男的先開口,“同學,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感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女生直愣愣的看着他,突然說,“開房走嗎?”

男的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啊!”

然後兩個人牽起手,冒着雨往校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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