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恪立於臥房的窗畔。窗上鏤空細雕出喜鵲鬧梅的圖案,駁出的光影,或濃或淡,在他的臉上映出了陰影,顯得他儒秀的容顏是那麼的不真實。
錦瑟默然駐足,掌心滲出冷汗,心直直下墜。
走到近處,才見他帶着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那雙看不見的眼裡,依然清晰的印着她的影兒,只是愈覺深不見底。
錦瑟挺直後背,仰首屏息,靜靜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觸及彼此的氣息。
“大軍怎麼樣了?”她咬着脣,細聲問。
“你想能怎麼樣,就憑你派去的無能之輩,就能統帥我的十萬大軍。”他咄咄逼人,語聲森寒。
錦瑟心中已涼,身子一分分僵冷,但仍然心存僥倖,“我派去的只有三萬。”
“是三萬,卻是我最精銳之師。”他動也沒動,已經不辨喜怒。
錦瑟面色蒼白,無力爭辯,若是這三萬軍士覆滅,不僅軒轅家元氣大傷,就連子諾只怕也沒了希望。
錦瑟低頭,倔強道:“偷盜令牌是我一人之罪,與他人無涉,若王爺怪罪,我亦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曾經他人犯錯,你問過他人一句話,現在我也用來問你,你怎麼一人承擔?三萬將士的性命你擔得起嗎?偷盜令牌,軍法處置是要掉腦袋的,你那顆漂亮的腦袋你帶夠了嗎?”兩人升起了一道疏離冷淡的屏障,脣際若有若無地勾出一抹冷笑。
“可是若是子諾沒了,朝廷動盪,我們王府亦會受到波及。”錦瑟氣憤的看着他,“軒轅恪,你說話別太過分了。你若嫌棄我這顆腦袋礙眼了,你就拿了去,好和你的小美人雙宿雙飛了去。”
他陡然轉身,那樣的男人,明明看不見,還是襯着鷹鷲般的眼睛,錦瑟一陣寒慄。
卻陡然被他伸手擡起下巴。
他眼中怒意騰騰,“到現在,你還在和我耍小孩子脾氣,就憑我對你一再容讓,百般寵溺?你便有這天大的膽子,敢偷我的令牌?到此刻還不知悔悟!”
“我決定這樣做時,便未存半分僥倖……是罪是罰,任憑你處置便是。”
“好,很好。”他驀然鬆手,默默而立。
他早知道了,這女人對別人狠毒,對自己更加的決然。
若沒了退路,死,她也不會認錯。
“你倒是不怕死了,難道要你肚子裡的孩子也陪了你去嗎?”軒轅恪從骨子裡滲透出一絲陰森,脣際勾起了若有若無的一絲冷笑。
錦瑟卻已無心與他爭吵,心中只恍恍惚惚想着……
三萬大軍覆滅,子諾若回不來,不用軒轅恪處置。
她將毫無退路,天下萬民不會饒恕她,朝廷亦會將罪責怪在她的身上,她哪裡還有活路。
這麼想着,只覺頭痛欲裂,她撐了額頭,轉身步出內室,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
就算是赴黃泉,她也要讓肚子裡的孩子安然的出世。
突然,手腕一緊,她被猛的拽回,立足不穩地跌進他懷抱,旋即身子一輕,被他抱起在臂彎,徑直往牀榻而去。
“放開我,軒轅恪,讓我想一想。”她無力的說,掙扎着推他,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念在夫妻一場,恪,我求你讓我將孩子安然的生下來……”
“錦瑟。”他陡然怒喝,“你給我住口。”他握住她的手腕,狠狠按在榻上。
他驀的喝出她的名字,令錦瑟頓時呆住。
剎那間手腕痛徹筋骨,她狠咬了脣,不令自己痛呼出聲。
“我早說了,爲了你,我可以付出任何的東西,但這並不代表我任由你任意妄爲。”
短促的、沉重的喘息恍惚從自己的喉中發出,錦瑟只覺得頭腦裡一片轟然。
“你是死到臨頭也不會認錯了。”他突然平靜了下來,“子諾已經救出來了,明日就會回朝。”
錦瑟一時回不過神,怔怔看他,不敢相信方纔聽到的話。
“你以爲我沒注意到你的小伎倆嗎?”他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下去,“在你偷走了令牌後,我已經派去了得力干將,讓他統領大軍征戰。”
“你說的是真的?”錦瑟撐着身子坐起,烏黑的發順勢如水似緞的散落在身後,柔弱的欣喜。
一時間,大悲大喜,驟起驟落……
錦瑟陡然哽咽,萬般辛酸忐忑在這一刻盡化作淚水滾落,終於大定了。
“還哭什麼,我怎麼遇到你這樣的女子!”軒轅恪眼底怒色終於化作無奈,長嘆一聲道,“我自己的王妃爲了別的男人,對自己的夫君,竟然將美人計都用上了,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錦瑟再沒有力氣支撐,軟倒在他懷抱,不管他再怎麼罵,她只是哭泣,放任自己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哭泣,已經很久不曾痛快地哭過……
此時此地,縱有再多委屈也不能開口,她不能將他激怒。
她已失去太多親人,不能再惹怒他了。
然而,她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他們彼此之間才能放下一切,再不用彼此猜疑。
隱忍了太久的悲酸委屈只讓讓它化作淚水……
他聽她越哭越是厲害,先是無奈,繼而無措,一面替她拭淚,一面啼笑皆非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行麼?你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死都不怕,現在又哭什麼,我的衣服不是你的抹布。”
“我爲了你,生死都擔了。還是被你罵。”錦瑟微微擡了一下長長的睫毛下墨玉一般的眼,“你倒好,任由人說侍兒腹中孩兒是你的,你讓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