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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坐了沒多久,老太太等人就過來了。

袁璐剛想站起來迎她,老太太大老遠地已經招呼她說:“去屋裡待着去,我用不着你伺候。”

袁璐也知道老太太這是心疼她,便嗔道:“您說的我好像七老八十似的!這才幾步路,難不成還能走出什麼風險來?”

因爲是給袁璐慶祝生辰,因此這天成國公府的人到的就特別齊。除了下午晌三個孩子“恰巧”有些中暑,不能過來,其他人是一個不落。不僅是姜程氏和姚程氏等人在列,就連邱繡也被喊過來了。

不過高斐故意使了壞,讓人晚了一刻鐘的功夫去通知邱繡。

邱繡白日裡伺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院子當然要鬆快一下。因此傳話的人來的時候,她剛沐浴更衣,躺在榻上休息。

等她再急急忙忙地起身更衣上妝,早就不知道遲了多少時候。

老太太看她進門的時候就擺下了臉,正妻的生辰家宴,讓個姨娘上桌就夠沒禮數的了,何況還這樣姍姍來遲的擺架子,前幾日就聽說她兒子淨往姨娘那裡去了,因是他自己屋裡的私事,她這當孃的也不方便多說,幾次提點,卻收效甚微。現在小袁氏的肚子裡那還懷着一個呢,要是爲她這動了氣……

因此當下老太太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主子面前容你這般無禮?”

邱繡當下就下跪賠罪道:“妾身知罪了,只是本以爲家宴是容不得妾身這樣的人的,故而沒有提前準備。只是今日是夫人的大好日子,還請老太君容後責罰。”

高斐也幫着邱繡道:“娘,是兒子忘記和她說這事兒了,她下午又在那些夫人面前伺候了許多時候,想來也是累着了……”

高斐這態度,倒是又把老太太挑起了三分火性。只是屆時府中衆人都聚在一起,老太太就是再不滿意兒子偏袒的態度,也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高斐一眼,接着就不說話了。

高斐就趕緊對邱繡道:“都說你沒規矩了,就不要在惹老太太生氣了,還不站到一邊伺候?”

他遞了個臺階,邱繡也就順勢而下,輕應一聲就乖巧地站到了高斐身後。

袁璐一直沒出聲,這時候也輕笑一聲,斜眼道:“也怪不得老太太說你沒規矩!老太太和我可都在,竟需要你站到爺們的身後?你這還是貴妾的樣子?衆目睽睽下就貼身站着,當真是難看的緊!”

邱繡之前是被老太太一通斥責弄的沒了章法,高斐替她解了圍就沒多想過去了。現在聽她這麼說,自己也反應過來了,又是一通告罪。

袁璐蹙着眉,一臉的不耐神色,對她擺手道:“去旁邊跟丫鬟們站着,別礙眼。”

那態度跟驅趕煩人的蚊蠅一般無二。

邱繡這日幾次在衆人面前受辱,心頭早就氣氛不已,此時卻也只能隱忍怒氣退到一邊。

老太太和邱繡先後發了一通怒,屋裡的氣氛便有些壓抑。

姜程氏和姚程氏也是幾次想打圓場,說了好些話才哄的老太太有了笑臉。

袁璐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從那以後就開始冷這個臉,也就是和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才和氣些,其他任是誰跟她搭話那都是愛答不理的。就連高斐幾次討好地爲她夾菜,她都以各種理由給挑了出來。弄的高斐好是下不來臺。

一頓飯總算是磕磕絆絆的吃完了。丫鬟們收拾餐桌的時候,主子們就坐在一處喝茶閒聊。

袁璐擺着身邊的青江綠水不用,偏偏要讓邱繡給她端茶遞水,捏肩捶背的。

邱繡有怒不敢言,只能硬着頭皮在一大家子面前充當丫鬟的角色。不過她自己本就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這一天下來也着實吃不消,這時候就不免手軟腳軟的。

她端茶的時候,袁璐朝青江看了一眼,青江微微前傾了半邊身子,邱繡急忙要躲,袁璐又故意伸手去接茶盞,一下子就潑溼了袁璐一個衣袖。

袁璐當即冷哼出聲,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邱繡百口莫辯,這時候又是高斐出面替她開解道:“邱氏還不快服侍夫人更衣賠罪?”

袁璐又轉而面色不忿地看向高斐,張了張嘴似要辯駁,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邱繡一邊賠不是,一邊上前攙着袁璐往內室走去。

老太太雖然知道小袁氏故意爲難邱繡,到底人心偏長,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何況現在她還懷着孩子,她老人家自然是恨不得把她供起來。

袁璐脾氣也是越發的大了,邱繡這樣在人前伏低做小也沒有順她的心意,進內室的時候嘴裡也不忘夾槍帶棒地教訓她。

老太太就對高斐說:“你媳婦懷了身子,難免有些脾氣,你多體諒些。”

高斐臉上也露出不耐煩地神色:“娘,你是不知道,小袁氏這脾氣哪是‘有些’而已?平日裡就是個不好惹的,現在更是一點就着……”

剛說了沒幾句話的功夫,裡頭袁璐的聲音忽然就沒了,接着就是一聲尖叫和什麼東西倒下的悶響聲。

衆人都是一驚,高斐站起身來往內室走去,接着就看到邱繡一臉倉皇地跑了出來。

衆人也都跟着高斐往裡去,入眼的便是倒在地上的袁璐,裙襬下一片血污。

老太太腿腳慢,這時候走在後面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高斐這時就上前去將袁璐打橫抱起來,一邊吩咐人去大夫和醫女。

老太太跟在後頭就更急了,直在後頭喊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高斐道:“她摔了,娘,裡頭血氣重,您去外頭等。”說着就讓人將老太太攙出去。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進去幫不上什麼忙,外頭倒是有人在等着她處置。

邱繡也是嚇壞了,正縮在地上不知所措。剛纔她扶袁璐進去的時候正在挨訓,故而也沒有仔細瞧,一直到袁氏忽然身子一扭栽了下去,她才發現內室根本無人!她真是長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老太太當下就讓人一左一右地將邱繡架起來,怒斥道:“主母不過訓斥你兩句,你竟然做出這等事來?!眼裡還有沒有我們成國公府了!”

邱繡嚇得滿頭冷汗,當下就大叫着:“妾身冤枉,老太君明鑑!國公爺明鑑!”

老太太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一時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她。高斐已經沉着臉走了出來。

邱繡看到了救星,如蒙大赦,更加大聲地哭號起來。

高斐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人堵上了邱繡的嘴,“將邱姨娘帶回去,找人看管着。”

高斐這樣的態度,和一刻鐘以前判若兩人,衆人也就都明白了看來袁璐的情況是真的不好。

醫女和唐大夫先後來了,出來了俱是搖頭嘆息。

見到血紅的人不在少數,心裡也都明白這孩子是十有□□保不住了。只是心裡也都覺得挺可惜,都知道這位後來的夫人多災多難,身子羸弱,這滑胎的事情也是可大可小,弄不好還得搭進去半條命。

老太太也是放心不下袁璐,不過高斐堅持不讓她娘進去,老太太最後也只是在外頭幹看着一堆丫鬟捧着熱水和帶血的紗布走來走去。最後被高斐勸着回去休息了。

一場生辰宴就這麼草草收尾。

袁璐坐在牀榻上,看着身邊的人忙碌。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老太太肯定特別失望,甚至三個孩子知道了沒有小弟弟、小妹妹,也是忍不住要傷心的。

高斐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她只穿着中衣發呆,臉色和嘴脣都是煞白。

“你這是敷了粉?”她走到她身邊都沒見她有反應,就用手碰了碰她的臉。

袁璐下意識地往旁邊偏了偏頭。高斐碰到了她的臉,才發現她的臉是冰涼的,便蹙眉說她:“也不是真的要讓你熬壞了身子,怎麼身上這樣冰?”

袁璐這才往被子裡縮了縮,垂着眼睛低着頭,只露出一段潔白纖細的脖頸。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她輕聲道:“我只是有些緊張。”

她難得的示了弱,高斐就也放柔了語氣,將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你安心歇着,外頭的事情有我。往後的一個月你只要避着不見人就行。也趁機將養將養你這單薄的身子。”

袁璐輕輕地“恩”了一聲,靠在牀欄上閉上了眼。這段時間都在爲這件事而籌謀,真到了她親自上陣的時候,她的手按向腰間綁好的血袋的時候都在哆嗦。

高斐這天當然是陪在“滑胎”的袁璐這裡。

第二天一早,高斐讓人去告了假,他自己去了邱繡的院子。

邱繡哭了一整夜,衣衫不整,釵斜鬢亂,一下子就憔悴了不少。

高斐屏退了人跟邱繡問話,這一問就是半個時辰。

沒有下人知道到底問了什麼,他們只要知道國公爺出來的時候臉黑的嚇人,就能大概推測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成國公府在高斐升遷後本就備受矚目,這成國公夫人被齊國公府出來的姨娘害的滑胎的消息,不出三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那些那天去赴宴的夫人們中,也有跟自家男人閒聊說:“那齊國公府出來的姨娘看着就不是個好對付的,成國公夫人也是初初有孕,掉以輕心,這才着了人的道。不過這懷孕初期哪個不是謹小慎微的,也就那位心寬,這時候將姨娘擺到身邊磋磨。”再把那天的所見所聞細細一說,跟前幾天聽說的成國公專寵姨娘的八卦一相佐,整件事是越發的順理成章了。

連同慶帝下朝的時候都特地留了高斐說話,多是勸慰之詞,讓他寬心。

高斐先是對自己的寵妾過頭的行爲深深檢討,然後表達了對正妻和未出世的孩子的慚愧自責。說的皇帝都不忍心了。最後高斐再一磕頭,說是希望將邱繡送回齊國公府。

皇帝本就在爲這件事傷身,若是個尋常的姨娘,犯了這種事那肯定是沒有活路的,可這偏偏是齊國公的閨女,他這當皇帝的保的媒……不過好在高斐是個明事理的,送回去就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