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回
第二天,田振申可能接到了兩方面的通知,居然把常委會安排在上午九點鐘,足見其效率之高了。{免費小說}
鄭焰紅準時踏進會議室,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了最中央的位置上,掃視了一遍會場,田振申趕緊說道:“鄭書記,人齊了,可以開始了。”
“我這個人不喜歡開會,再加上剛上任,自己還摸不着東西南北呢,怎麼坐在這裡給大家發號施令?但如果不發號施令的話,貌似也沒必要佔用大家的時間強湊在一起說廢話。所以,今天,是咱們大家第一次坐在一起,鑑於我依舊沒有完全進入工作狀態,咱們的議題只有一個,就是三年前工業園開發區的後續項目問題。”鄭焰紅沒笑,也沒冷漠,淡然的緩緩說道。
臺下沒有人說話,鄒天賜挪動了一下椅子,彷彿不舒服似的扭了扭**。
“關於這個項目,我覺得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比我清楚的多,但是,自從我來河陽第一天,吳書記給我提過這件事,並把這件事的所有後果全部寄託在我這個黨委書記身上之後,在座的沒有任何人主動跟我提過任何一個字。對了,吳書記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我的時候,鄒市長是在場的。”鄭焰紅依舊神色淡然的說道。
鄒天賜又扭了個角度,但到底還是沒忍住,強笑着說道:“鄭書記,您不召見,同志們也不敢貿然打擾您吧?”
“鄒市長,我說的是一個事實,不是一個情緒。”鄭焰紅淡淡對着鄒天賜說完,又面對着大家說道:“這個項目從三年前開始拖到現在,一直沒有一個妥善的處理方法,既然我剛好湊到矛盾激化點上,也算得上點子背。但,該我這個黨委書記處理的,我當仁不讓。在這種情況下,我做出了一些也許在大家看來有些違背常理的做法,就比如,我草率的一個人決定就停止了一個區委書記的工作,再比如,我口頭承諾給河康集團除了原購地款退還,還把他們預售房的定金,也作爲政府截留人家七千多萬元三年多的利息給了他們……”
“啊?這也太離譜了吧?”
“是啊是啊……”
立刻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鄒天賜的臉色立刻就好看起來,大聲揶揄道:“是啊,就是因爲鄭書記這一招太過驚世駭俗,嚇得我聽紅旗同志講了以後就趕緊跑去找她落實,這纔有了今天這個常委會。看來,大家跟我一樣覺得難以置信嘛!”
鄭焰紅微微笑道:“是的,我說過,我的做法按常理來推論都是行不通的,但是,我有說過這就是最後決議嗎?現在是民主時代了,就算我是黨委書記,也不敢搞一言堂呀?只是,現階段,是我跟投資方鬥智鬥勇玩迷魂陣的階段,所有的一切可以用‘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八個字來概括。那麼既然是智謀,就不能提前泄露了天機,但我鄭焰紅終究是大家之中的一員,自傲一點是你們大家的頭兒罷了,怎麼能獨斷專行到底也不給交底呢?所以,今天這個會,我依舊不能給大家露出我的底牌。”
底下又是一陣低聲的嗡嗡聲,鄭焰紅微笑着接着說道:“當然,大家還有一個選擇,就是選舉出一個專項工作組,我從此甩手做大老闆,最終你們把平安處理完畢這件事的報告交給我,我坐收漁利也行。”
瞬間一片寂靜,連鄒天賜市長也沒敢表態。是啊,這麼大的虧空,除了鄭焰紅這個二百五肯當衆表示一個人暫時拿下,誰敢放着自在不自在呀?
“看來是沒人願意了?我可以這麼理解嗎?”鄭焰紅把探尋的目光環顧一週,一個個都是趕緊躲避開了,她就接着說道:“那就是說,目前這件事大家是贊成我進行下去了?當然,有個前提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也讓鄒市長這個當家人吃一顆定心丸。《首發》在我的處理方案中,我可以保證除了原本就屬於河康集團的購地款,絕不會伸手向市財政要一毛錢作爲這個項目的賠付,這下子大家沒有後顧之憂了吧?”
瞬間,一張張臉跟昨夜鄒天賜幾個人一樣呈現出極度震驚的表情,大家都覺得這女人不單單二百五,簡直是失心瘋了!但既然有人願意扛起這扇幾乎把河陽上一屆班子整體壓垮的磨盤,何樂而不爲呢?於是紛紛讚歎鄭書記有勇有謀,大家都無條件擁護她云云。
鄒天賜昨夜就聽鄭焰紅這麼承諾過了,當時是不信,今天當着所有常委的面,鄭焰紅又說了一遍,這可就是板上釘釘了,他得意的說道:“咱們有了鄭書記這樣的大班長,今後辦事情就更加有主心骨了,大家說是不是呀?”常委們自然是隨聲附和。
鄭焰紅耐心的等這一波讚譽的熱潮退卻,冷不丁說道:“散會。”站起來就率先走出去了。
屋裡的常委們面面相覷,最後彼此交換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目光,才一個個站起來離去了。
付奕博把一個個常委們都送走返回來,卻看到鄭書記滿臉的落寞,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說道:“小付,咱們沒有退路了,成不成就看着一錘子了。”
“鄭書記,我對您有百分之一萬的信心!”付奕博感受到了鄭書記那種孤家寡人般的寂寞,更感動此時此刻,書記把他當成了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熱情高漲的說道。
鄭焰紅虛弱的揮揮手,讓付奕博出去了,而她就低下頭,詳細的研究着這個項目的資料,逐步完善着她腦海裡那個龐大而恢宏的計劃。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頂着所有的壓力把這個項目漂亮的拿下來,在這些看笑話的同僚腦海中投下一枚原子彈,炸開他們對她修築的圍牆,成爲主導他們思想的主人。
林啓貴尚未做出迴應期間,鄭焰紅帶着付奕博跑了好幾趟省城,辦的什麼事情河陽沒人知道,付奕博已經經歷了好幾個領導的側面詢問,但他一概以不知道給回絕了。由此可見,鄭書記收服人心的功夫十分高明,短短時間,這個小夥子已經對她死心塌地了。
市裡對鄭書記的行爲都不敢再過問了,生怕一問鄭書記把這個項目丟過來,那可就倒黴了。鄒天賜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利用自己的關係在省城打聽鄭焰紅在跑什麼,居然得到了一個再次超出他想象的結果來---鄭書記正在努力爭取工業園開發區項目的再次審批,並且已經很有眉目了!
這下子,這個鄒市長才算是實實在在有些傻眼了!他萬萬沒想到鄭焰紅看上去平平常常,連說話都很少抑揚頓挫、溫吞水一般的女人(他的確是看走眼了!鄭焰紅也的確是成熟起來了!)居然又如此不可思議的能量!要知道三年前爲了搞成這個工業園開發區,他鄒天賜可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親自又是出國又是進京洽談項目,好容易就要弄成了,卻被佟國傑以“環保”的名義釜底抽薪,導致功敗垂成。當時他當然不甘心失敗,那工作都幾乎做到天上了,也沒能最終扭轉乾坤,所以纔在心裡懷恨佟國傑,也導致了後來因這個項目兩人最終決裂的結局。
之後,鄒天賜一心想着佟國傑走了他能夠恢復市委書記,沒想到居然派來這麼一個僅僅擔任市長不足五年的小女人,他那種憤恨的心情幾乎都難以忍耐了,卻也不得不勉強保持平和狀態接納了鄭焰紅。當時存着強龍不壓地頭蛇的心思,心想你一個女人,嘗試幾次河陽針扎不進水潑不進的局面,想必就老實安分了。沒想到這女人處處不按常理出牌,幾次都避重就輕的躲避了洋相,還有逐漸反客爲主掌握主動的態勢,現在,居然連這件不可能完成的炸彈都要被她捯飭成聚寶盆了,再不出手恐怕要落敗了。
鄭焰紅這天回到住處,就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這個人是前任市委書記佟國傑。
佟國傑有一半滿人血統,據說跟康熙他姥爺那個佟家很有淵源,一米八幾的個子,寬額頭方下巴,濃眉大眼,五官分明,長的方正大氣,一看就是很爽快的那種人。他走到桃園門口叫了聲小付,恰好路過的小付看來對他印象很好,居然破天荒的沒有事先請示鄭焰紅就把他帶進了七號樓。
鄭焰紅面對這位不速之客,絲毫沒有露出驚訝,微笑着伸手說道:“佟大哥,我估摸你也該忍不住了。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開場白跟這個稱呼讓早就聽聞鄭焰紅種種“怪癖”傳聞的佟國傑一個愣怔,很快就感動的跟鄭焰紅握手說道:“鄭書記,都說您是一位綿裡藏針般的人物,看似謙和其實極難接近,沒想到還有幸被您稱呼一聲大哥,真是……愧不敢當啊!”
鄭焰紅更笑的爽朗了:“佟大哥,我爲什麼要做出那麼一副姿態,你不知道爲什麼嗎?若是不知道的話,恐怕你今天也不會來找我吧?”
佟國傑感慨的點點頭坐下了,兩人寒暄已畢,鄭焰紅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佟大哥來找我,是勸阻我重新開始申報工業園項目的吧?”
“瞞不住鄭書記,您的確是少見的人物,也該河陽安寧了,看來,您真的能剋制住鄒閻……呃,那麼,您爲什麼要重新申報工業園呢?要知道陽河可是途徑好幾個縣市的大水缸啊,萬一污染了,咱們就是千古罪人啊!我明白您處境艱難,剛一下車就陷入了重重包圍,但若是爲了政績做出了貽害子孫的事情,就是得不償失了啊!”佟國傑痛心的說道。
“佟大哥,如果我告訴你,工業園我也搞,我也絕不會污染陽河,你還阻攔我嗎?”鄭焰紅胸有成竹的說道。
“這不可能!任何項目都不可能不排放污水,就算是有污水處理系統,按現在的技術也決不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消除有害物質。建立地下排水通道更是一句空談,到最後還是滲進地下水匯聚到陽河裡。當初因爲這個項目,我曾經請了國家以及國際專家專門測試過,不可能避開陽河的。否則我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鄒市長已經弄成功的輝煌工程給弄砸了。最終還是沒有達到讓他諒解,落了個……嗨,跑題了。”佟國傑肯定的說道。
鄭焰紅看佟國傑的眼神更加敬佩了,她誠摯的說道:“佟大哥,市裡的情況你比我更清楚,我現在每一步驟都十分小心,生恐居心叵測的人橫生枝節阻礙我進行下去。但……看來我還是防守不嚴,否則你也不會登門找我了。但是,我信任你,想把我的計劃說給你聽,你能保證絕不說出去嗎?”
“能。”佟國傑一個字出口就不說話了。
交談開始,付奕博就把服務員趕出去了,此刻又聰明的走到接待室外面去了,鄭焰紅跟佟國傑在屋裡談了好一陣子。佟國傑臨走的時候滿臉的敬佩,讚歎着說道:“鄭書記,若是我當年有您一半的智慧,也不至於落一個這麼樣的下場!您放心,我全力支持您的行動,若需要我幫忙儘管讓小付通知我,畢竟,我在這裡比你久,還是有些人氣的。還有,我提醒您一下,我能來找您,就足以說明有人開始阻撓您的行動了,也許,林啓貴那邊也會反覆,您可要小心謹慎了。”
鄭焰紅一怔,很快就堅毅的說道:“放心吧佟大哥,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相信我能辦好的。謝謝你的理解,我也許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那麼等日後我讓小付找你,你可不許推辭啊!”
“好!”佟國傑又是乾脆的一個字,直接告辭走了。
果然,當天晚上,林啓貴給小付打來電話,問能否來求見鄭書記,鄭焰紅答應了,很快,林家父女一起來了,當然,這次給父親帶路的是女兒是林媚。
鄭焰紅面對非政界的人士時,是很和善可親的,比如對待已經落魄的佟國傑,以及面前這位儒雅的商人林啓貴。
“林先生,雖然我已經猜透了你的來意並不是我所期望的,但還是歡迎你,請坐。林媚,給你父親倒茶。”鄭焰紅熱情的笑道。
林啓貴總是會在不自覺中被鄭焰紅雍容的儀表跟氣場十足的神采所折服,聽到她敏銳無比的又猜透了他的來意,更加暗暗驚異,坐下後略微有些尷尬的說道:“鄭書記,這麼說您已經猜到我是拒絕您的好意了?唉,太對不起了,那可真是……我一路上都在爲難該怎麼給您說呢。”
鄭焰紅歡暢的笑着說道:“無所謂的林先生,你既然不願意全身而退,願意繼續在這是非圈子裡受煎熬,我當然樂的就此罷手了,不用跟我道歉,真的。”
“如果我拒絕退地,市裡會如何處理我的事情呢?鄭書記說就此罷手,不會是您不管了,又讓吳紅旗他們跟我拖下去,或者是又耍無賴般的讓我的女兒跟我正面交鋒打擂臺吧?”林啓貴滿眼的情非得已,擔憂的問道。
鄭焰紅乾脆的說道:“這點你放心,我既然管了就不會半途而廢,你不退地我就按不退來處理,也斷然不能恢復以前的狀態的。只不過你接下來的工作會很困難,就算我做出部署,下面辦事處的同志替你做安撫賠付工作,畢竟你當初拿地的時候,拆遷賠付就屬於你的開發範疇之內,政府方面頂多賠給你三年多的利率,其餘工作還得你自己做,那麼就很可能導致你賠付超出籌建資本很多,房價再提不上去,就只有一個結果---穩賠不賺。”
“可是,我要是拿了第一期預售的預付款跟市裡退回來的購地款,真就能全身而退再沒麻煩了嗎?要知道當初發售房屋,可是我們河康出面的,合同上白紙黑字還蓋着我們的大紅印章,日後購房戶真的不會找我們要錢嗎?”林啓貴問道。
“我以市委書記的名義答覆你,不會。”鄭焰紅沉靜的說道。
“哦……再想想,我再想想……”林啓貴猶豫了。
鄭焰紅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好久才緩緩說道:“我知道,商人最怕的就是被條條關卡堵着,明明是合理的生意,不給他們面子就會被卡。但那是以前,我相信我來了之後,這一切都會很快改變,那些用黨的權力作威作福的人或許沒那麼可怕,最起碼,我鄭焰紅有信心讓他們俯首帖耳。”
“鄭書記,您每次都能把我想說的都說出來,既然這樣我現在就決定了,就按您提出的條件,我退地!不過,我還有一個附加的請求。”林啓貴下定了決心般的說道。
“讓我承諾你日後在河陽的所有生意,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手續方面給你開綠燈對嗎?我答應。像你這樣深明事理的商人也是我們需要的好夥伴,沒理由不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