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四章 我不如他

莊少功淚如雨下, 以死相逼。他如今貴爲家主,這般一鬧,衆人也顧不得無名了, 連忙來勸。

夜煙嵐和藍湘鈺左一個右一個, 手忙腳亂掏絹帕, 替莊少功拭淚。還有匠門少主魯琅玕, 扶住他, 一下下撫着背脊順氣。七聖刀首領阿若則眉宇緊皺,睜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瞪住無名不言語。

無顏見狀, 自涼被中扒出無名:“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家主也是一片好心。這數旬來, 我們幾個誰不知曉, 家主從未閤眼睡過一個好覺。他常和無策講,我們幾個多受些累, 好讓你早日從這些俗務中解脫。你別看他做家主像模像樣,還不是爲你熬出來的,你說這些喪氣話,實在不應該!”

莊少功一聽,哭得更是肝腸寸斷。想當年, 他賠上江家滿門性命, 認莊忌雄作父, 才換得無名一條性命。若非如此, 不待上一任病劫趕來制止, 無名就已命喪玉氏兄弟之手,那還有今日?

去金陵途中, 他對無名動了心,想與無名斷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發着白日夢。

如今夢醒了,也不求了,只盼無名活着,哪怕他日分離,各在一方,只要一世安樂,何嘗不是與子偕老?可就是如此,無名還要輕言生死。教無名或是招親,或是去尋無敵,無名也不去。

無名見莊少功泣不成聲,心內自也有一番計較,他曾說過非無敵不娶,也曾答應過無敵,不再去礙無敵的眼。豈能爲自己的性命,要尋一人長相廝守,就出爾反爾,或是招親,或是去尋無敵?

從這一日起,莊少功不思飲食,終日嘆息落淚,哭腫了兩隻眼,沒多久便臥牀不起。

看這個架勢,無名若是走火入魔,坐以待斃,他當真要陪着一起死。

無名反倒臥不住了,再不能打吃喝等死的主意,煎藥熬粥伺候莊少功,莊少功只是不吃。

這書呆倔起來,當真是油鹽不進。請莊忌雄夫婦來勸,這對夫婦雖心疼莊少功,卻也無可奈何,聽莊少功抽噎着講了些原委,莊忌雄對無名冷笑道:“你乾的好事!”說罷,便拂袖而去。

莊夫人柔聲勸無名道:“阿佚是我夫婦二人看着長大的,你既然是斷袖,又把家業讓給了阿佚,我們也只好認了。你若還肯認這個家門,要問你父親和我心目中的兒媳是誰,那自然是阿佚。”

無名將這對夫婦攆回住處,又去尋莊少功,也不顧莊少功掙扎,強灌了他一碗粥。

如此守在牀邊,入定坐了一夜,待莊少功睡得安穩些了,才起身出門來。

無心一身白衣,候在屋外的曙光中,拎着個包袱,見了無名,一聲不問,把包袱交與他。

無名正想去代州打探無敵的下落,無心便聞絃歌而知雅意,不由得睇了無心一記。

無心眸光挑撻,這才笑道:“大哥,爲了家主,你不得不走一遭了。”

無名垂目道:“爲了家主,而不是爲了無敵,我只是去瞧一瞧,帶不回無敵。”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大哥沒有勝算,不妨讓我陪大哥同去。”

無名搖了搖頭,與無心出了莊家,立在鴛鴦灘頭,回望身後的屋舍,吩咐道:

“以我現下的功力,去代州只需三五日。你留在家中,告知家主,我在水畔的羊蹄山閉關,少則十日,多則半旬。待到出關,是去尋無敵,還是忘盡前塵、由他招親,我給他一個交代。”

說罷這番話,無名連馬也不騎,施展輕功,孤身往代州去了。

須知《九如神功》,練至玉非關的火候,已能千里江陵一日還。無名雖不比玉非關有近百年功力,卻也天資聰穎,加之靜極思動,心思迫切,不眠不休趲路,竟在兩日間,就已抵達代州。

爲了避人耳目,無名扮作一個小乞丐,四下打聽一番,得知喜鵲嫁給了一個百夫長。

去呂府和小五家中窺聽,得知無敵與鎮關侯柳飛沉打得火熱,又往雁門關下的營盤去瞧。

這已是秋雨連綿的時節,晌午的光景,已稠雲密佈,天色晦暗。

無名點倒一個士卒,扒下衣物換上,忽而聽見無敵的聲音,往那處走去——

卻是練兵的校場,立着一排箭靶。無敵正手持弓箭,與一位穿銀甲的將軍立在一處。

那將軍說笑間,轉頭見了無名,把手一招,縱聲喚道:“就是你,過來!”

無名早已易容改扮,並不怕無敵認出。得令疾步走近,作待命狀,立定盯住無敵一瞧,個頭又長了些,比往日健實許多,脣上的鬍髭不曾刮,一副英武剛猛的模樣,乍一看有些陌生。

再看守在無敵身旁的將軍,細眉鳳目,談笑風生,頗有一種雍容的儒將氣度。

無敵並未留意無名,問這將軍道:“侯爺,你要我見識一指射箭法,怎地卻不親自比劃?”

原來這銀甲將軍,正是鎮關侯柳飛沉。柳飛沉笑道:“我軍中隨便揪出一個士卒,也會使這箭法。你與我這士卒比劃,也教他見識見識,你在金陵射中應大人的護心鏡的本事,讓他開開眼界。”

無敵也笑道:“那有什麼了不起?我一個朝廷欽犯,侯爺到處聲張,也不怕惹禍上身。”

柳飛沉打覷道:“你只管把心放寬,只要你從了我,留在代州軍中,我保你一世平安。”

說到此處,柳飛沉把弓箭交予無名,拍住無名的肩道:“快射一箭,給我長長臉。”

無敵這才攛掇無名道:“聽他的作甚!他自己不來與我較量,你便胡亂射了,看他敢如何?”

無名見無敵說話時,始終衝柳飛沉擠眉溜眼,全然沒往自己身上瞧,因而漫不經心地以拇指扣箭尾,拉弦過耳,將箭鏃對準靶子,不着痕跡地略壓了壓,一箭飛出去,恰釘在靶下的柱頭上。

柳飛沉見這一箭射得如此拙劣,自是臉上無光,誇張地把一隻手捂住眼睛,搖頭不敢看。

無敵讓柳飛沉逗笑了,攬住無名的肩,一口一個“好兄弟”,道是有意爲之,箭法甚高明。

無名望一眼箭靶,望一眼柳飛沉,任由無敵攬着,一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模樣。

柳飛沉待要訓這個傻不愣登的士卒,卻見無敵神色大變,舉止有異——

把手在這士卒肩頭攬了一回,忽又往下,滑至腰際握了一把,繼而見了鬼似地,撒手就要逃竄。

柳飛沉也顧不得責問無名的箭法,一把拉住受驚的小鹿般倉皇逃竄的無敵,想問個究竟。

無敵這才立定,慌忙看了無名一眼,可無名只望着柳飛沉,和尋常士卒沒兩樣。

疑是自己多心了,這個肩薄腰細的身量,也未必就一定是無名,便只是怔怔地盯住觀瞧。

柳飛沉見狀,隨口問無名是誰的部下。無名心細如髮,又是老江湖了,自是對答如流。

“疑神疑鬼的作甚,”柳飛沉勾住無敵的肩,“還怕我這軍中有細作,誰來向你尋仇不成?”

無敵悶頭尋思了一回,依舊不十分放心,瞪圓了雙目,止不住地端量無名。

無名又立了片時,見柳飛沉連哄帶勸,自身後摟住無敵,手把手拈弓,還將一隻手抄至無敵胸前,覆在心脈所在之處,親熱地道:“來,這一指射箭法,訣竅不在一指,而在乎心。十指連心,於心跳的間隔挽弓,這一箭必然平穩。像你此時心跳如兔,換作一般的士卒,準頭早已歪了。”

無敵好似已習以爲常,任由柳飛沉摟抱愛撫,只是受了一場虛驚,收斂了許多,並不作聲。

這個情狀,無名自知做了王八,卻並不如何氣惱。當夜宿在營中,聽士卒講了鎮關侯柳飛沉爲無敵斬參將胡衷的事,再細想自己往日待無敵的種種,實在不及柳飛沉萬一,心下暗道,我不如他。

雖有一瞬,想與無敵相認,但見無敵如驚弓之鳥,臉上沒了笑容,也就絕了念想。

到了後半夜,士卒皆睡熟了,無名起身來,施展九如神功,聽得無敵下榻處。循聲而去,隔着三合泥牆,只聽屋內二人呼吸交纏,一片衣料相磨的曖昧動靜,柳飛沉壓低聲問:“怎麼又睡不着?”

過了片刻,無敵悶聲道:“也不知,小涼糕何時才見好。”

柳飛沉道:“有獸醫照料,不可操之過急,若去了蹄鐵,或是再不能馳駕,還是先用藥爲妥。”

無敵道:“我真是個悖時鬼,以往從不見它病,只今年多災多難,連馬也不安生。”

無名聽至此處,尋至營中馬廄,見小涼糕已瘦成了一條,獨自立在木欄內,便把欄門打開。

小涼糕嚇了一跳,顛着左前蹄,往後退了幾步,好半晌才認出無名,又一瘸一拐吃力地往外拱。

無名藉着門外斜入的月光,施施然折身,單膝跪地,輕而緩地,對小涼糕攤開一隻手。

小涼糕抖了抖耳尖,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眸,擡起蹄球紅腫的左前蹄,軟軟地搭在無名掌心。

無名細看了片時,就近尋來草藥、清水、烈酒和酥油等物,在馬廄內清出一片空地。

他令小涼糕側臥在地,以小藥罐煎熱酥油的工夫,先清洗左前蹄的泥土和膿水,拔卻蹄鐵,排出九針,挑了裂隙裡的石刺,放出污血。又以烈酒仔細揩拭,拿草藥敷了半個時辰,才道:“別動。”

小涼糕一向是由無名醫治,哪裡敢不聽他的話。任由他澆下稍許滾熱的酥油,燙糊了那蹄縫深處的傷口,只是揚頸扭頭看了他一眼,脣齒咀嚼着,不時呼一口氣,似要伸舌來舔,卻並不作聲。

無名扯下一片布料,做了個蹄套,套在傷處。這一下子,小涼糕舒爽了,就要擰動身軀翻轉四蹄。無名覆身按住它,順了順滑軟溫熱的皮毛以示安撫,也懶得動了。一人一馬,就這般賴作一團。

如此過了五六日,無名一面救治小涼糕,一面觀察柳飛沉的爲人。

到了第七日,無名白晝旁觀無敵脫了衣衫,親自打鐵爲柳飛沉鑄造兵器,這蠢材大約是近來豪放得很了,叉腰論各式兵器的長短,胸前兩個小點兒一覽無遺,還渾然不自知。入夜之後,他則偷窺無敵沖涼,那撅着緊翹的屁股肉、哼着不着調的山野小曲的蠢模樣,與往昔倒是沒兩樣。

待到無敵掄胳膊擦身歇下,他在屋頂坐了片時,又潛入馬廄,放倒一副小鳥依人模樣的小涼糕,取出柳葉刀,替它修了修開裂的左前蹄,補上裂隙,重新鑲上一塊令匠人特製的蹄鐵。

確信小涼糕提踏自如,他才施展輕功,連夜啓程,獨自一人回了陽朔。

這一來一去,前後不過十四日。莊少功得知無名閉關靜思,要給他一個交代,身子便好些了。

這日清晨,他披衣坐在書房中,拾掇四書五經,謄寫往日的批註,作擴辦家塾之用。

昔年教他功課的先生告知他,若想引得陽朔的子弟皆來此唸書,最好還是考取一個功名。聽聞莊家是前朝舊臣的後人,故而不願入朝爲官,也從不參加科舉。而他是江家之子,卻沒這個妨礙。

可是家中養了一窩朝廷欽犯,到底還是不能去春闈一試身手。何況無名有性命之憂,他又怎能拋下無名?無名若是坐以待斃,因走火入魔而喪命,那他一口氣哽在心頭,能活幾日也未可知。

正這般不着邊際地想着,莊少功執筆擡頭去拿書,卻見無名悄無聲息地立在案前。他連忙擱下筆,起身去把無名扶住,囁嚅再三,才緊張地低聲問道:“你想得如何了,你可想好了?”

無名點了點頭,轉過身來,與莊少功面對面,伸指在他眼瞼下輕挲了一記。

莊少功好半晌醒悟,前些時日,他哭得沒了體統,一雙眼又紅又腫,不由得有些羞赧。

無名冷不丁地笑了一聲:“想好了,服下‘離恨’,忘盡前塵,你要如何爲我招親,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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