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章 戴孝出嫁

夜煙嵐本該待字閨中,卻扮作男兒,和莊少功在院子裡對飲。此時她揭開面紗,莊少功心神俱震,自知有違“男女不雜坐不親授”之禮,不打自招地問道:“是你?”

“不錯,是我,”夜煙嵐面上一紅,明知此乃權宜之計,卻還是有些羞赧,“莊公子,當初我說過,我這個人,撒謊,還是要眨眼睛的,你不會責怪我罷?”

她這番話,一語雙關,既指女扮男裝之事,也指捏造彼此情投意合之事。

莊少功只恨自己失察:“是在下昏昧,有眼不識荊山玉,輕慢了夜姑娘。”

夜盟主沉着臉,旁觀兩人的神態,心中一動——

無名爲錦衣人治病,開出的價碼,便是要夜煙嵐嫁給莊少功。

他認爲,報答養育之恩,無不可。錦衣人卻不肯以此保全自己的性命,稱緣分乃天定,非旁人可以左右。他本來堅信錦衣人的判斷,此刻見莊少功非但不責怪自家女兒,反倒言語之中盡是體貼之意,不由得又認可了無名的主張。

知子莫若父,他這女兒嬌縱慣了,肯扮作男子去試探對方,那便是一見傾心。

想到此處,夜盟主嘆了口氣,行至莊少功身前,凝目看了他片刻,轉頭將夜煙嵐喚來,厲聲道:“你既然自毀名節,執意要拖累莊公子,那麼不論莊公子意下如何,你都不能怨他。我們夜家人,一向獨來獨往,獨生獨死。即便陷入情網,也是拿得起放得下,苦樂自當。生於斯世,沒有人虧欠你,也由不得你任性,你可明白?”

夜煙嵐聽聞此言,不知觸動了哪根心絃,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夜盟主這才向莊少功道:“小女嬌生慣養,素來口無遮攔。之前冒犯莊公子的一番話,未必屬實。莊公子若是心有所屬,不願娶小女爲妻,夜某決不會強人所難。”

莊少功耳根漲紅,正打算據實以告,他有斷袖之癖,不敢有不端之舉。

可如此一來,此事定會傳爲笑談,有損夜家千金的名節。

情急之下,望向無名,無名卻是一副袖手旁觀的姿態。他無計可施,只好拱手道:

“夜盟主言重了……令嬡出自名門,蕙質蘭心,在下豈無嚮往之意?只不過,朝廷下令圍剿乾坤盟,盟主倉促招婿,令嬡戴孝下嫁,是不得已而爲之……有道是,趁人之危,非仁也。此時在下應允婚事,與趁火打劫,有何異?在下若是這般的人品,不但愧對夜盟主的盛情,只怕美玉埋沙,彩鳳隨鴉,也使得令嬡終身之仰,失在一朝。”

夜煙嵐聽得一怔,莊少功與她不過是一面之交,竟能體察她大仇未報、戴孝不願出嫁的心境。不覺心中一暖,漸漸止住淚,感激地望着莊少功。

莊少功也擡頭回顧,以示自己領悟了她的用意,眼中大有安撫之意。

“說得這般好聽,”白輕卿插嘴道,“誰不知,我大世伯現下是朝廷欽犯,嫁女如同託孤,是不得已?閣下不願娶嵐妹,無非想明哲保身,不願得罪朝廷。”

莊少功心中有了計較,正冥思解決之道,無暇理會白輕卿。

“白賢侄所言極是,”夜盟主極少與莊少功這等讀書人打交道,本打算激他一激。此刻聽他引經據典,洋洋灑灑,說出一番深明大義的話來,料想他自有考量,順勢問道,“夜某擇婿,乃是不情之請,想託人照看小女,小女對莊公子有意,莊公子卻不願趁人之危。依莊公子之見,應當如何?”

“這……夜姑娘若不嫌,”莊少功略略思索,看向夜煙嵐,軟語商量道,“可願與莊某結爲兄妹?他日落難,行走江湖,彼此照料,莊某決不越禮。待安定之後,夜姑娘有意中人,莊某定盡兄長之責,代爲籌禮。到那時,夜姑娘看清了莊某爲人,若仍願下嫁,那,那便是莊某三生之幸,莫敢不從。”

夜煙嵐知曉,莊少功喜歡男子,說出三生之幸、莫敢不從這等違心話來,只怕是勉強得很了,且苦中作樂,破涕爲笑:“我還怕你從了我麼?”

莊少功鬆了口氣,因彼此守着一個小秘密,不禁也露出些笑模樣。

他二人相視而笑,在旁人看來,正是心有靈犀,眉目傳情,好不般配。

連夜盟主也深受感染,只道莊少主談吐儒雅,既注重禮法又不畏權勢,還講江湖道義,是難得一見的佳婿,越看越合心意,索性由他二人結義,再緩圖之。

這比武招親,到頭來,竟成就了一對義兄妹,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其餘參加招親的青年才俊,識趣地近前賀喜,一面賣力誇讚莊少功,一面偷窺無名的臉色,想通過恭維這位莊家少主,在病劫的眼底討個順水人情。

莊少功也知曉,比武能無疾而終,除了夜盟主的威望足以服衆,還因自家有個病懨懨的小煞星坐鎮。來金陵這些時日,他是看出來了,無名不出手,就能讓山賊自斃,一出手,便能讓神調門易主,在武林中有何等威懾力,他身爲少家主怕是無緣領會了。

莊少功於熱鬧之中,順着衆人的目光,望向無名,一望便生出這許多感慨。

這少年郎,生來是雲霄上的資質,奈何命途多舛,常年忍受病徵折磨,又經過世情的錘鍊,已練得孤高自許,目下無塵,不知什麼樣的人,才能收服他,讓他心動?

無名正傳音入密,與白輕卿談四妹無顏,唬得白輕卿汗如雨下,敢怒不敢言。此時見莊少功望來,他不動聲色地收了內息,低頭抿了口茶,漱去脣齒間的血腥氣。

莊少功生了憐惜之意,回到他身旁,小聲道:“夜姑娘知道,我是斷袖。”

“與我何干?”無名瞥了莊少功一記,放下茶盞,聲音有些喑啞。

“我是要讓你知曉,你逼迫我和夜姑娘,也是徒勞的。”

無名微微攢眉:“莊少家主——”

莊少功待要聽個究竟,忽有個黑衣人闖入席間:“盟主,大事不好!”

夜盟主見這黑衣人連滾帶爬,撲至腳下,連忙把人摻起,問是何事。

“江南總督,率三鎮二協十六營的官兵,攻下了舊皇城!”

夜盟主道:“不必驚慌。我已安排,漕鹽茶馬各幫兄弟,連夜離開金陵,蕭四當家也已金盆洗手,改行去弄舟。今日的舊皇城,已是空城一座。”

“可是,那山嶽盟的奸賊,與朝廷串通一氣,”黑衣人喘了口氣道,“聽聞盟主在此聚衆比武,如今少林武當的能人,已隨官兵包圍鳳台山,就要殺上山來了!”

“來得好!”一衆執意留在金陵的青年才俊,或自恃武藝高強,或與朝廷有仇怨,本就是血性之輩,登時紛紛亮出兵器,“有夜盟主和劫門少主在此,那朝廷走狗來一個,我們殺他一個,來一雙,我們殺他一雙!”

莊少功聽得一呆,不知自己在此有何益。但見衆人無視自己,一齊望向無名,旋即意會,衆人是想請無名出手解圍。他連忙問:“無名,你可有退敵的良策?”

無名點點頭,彷彿有良策。

莊少功靜候下文,候了半晌,無名卻拿起個桂圓,送入口中。

平日未見無名貪圖口腹之慾,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反倒吃個不停。莊少功幾乎要背過氣去,不由得催促道:“你既然有良策,不妨說來聽聽?”

無名頭也不擡,伸出小段舌頭,捲去指腹的汁水,輕聲答道:“殺光官兵。”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令一衆屏息,當即有人抱拳請教:“願聞其詳?”

“放官兵入金陵,關門打狗,”無名垂下眼睫,自言自語似地道,“我已在城內各處佈置毒煙,只待一聲令下,金陵再無活口。這鳳凰臺,是上風處,你們可以活命。”

衆人聽得驚駭不已,這少年竟陰狠至此,想將滿城百姓,連同數萬官兵一齊毒死!

“江湖中有一言,”無名這才擡起頭,環顧四周,“‘五劫出沒,消災惹禍’,你們難道不曾聽聞,請五劫出手消災,必然會惹禍上身,是要付出同等的代價的。”

莊少功不敢相信,無名會如此草菅人命,不禁又驚又怕,怒喝道:“無名!”

無名聞聲,話鋒一轉:“然而,我家少主慈悲爲懷,不許我濫殺無辜。”

衆人這才鬆了口氣,經過這一嚇,那與朝廷拼個魚死網破的念頭已淡了許多。

唯有夜盟主,似在思索無名所言之意,一時疏忽,驟覺勁風襲來。他匆忙迴轉目光,原來,之前來通風報信的黑衣人,趁他不備,亮出袖中刃,想要行刺於他。

這黑衣人本是他盟中的一個心腹,此時卻變了節,電光火石之間,已搶進他懷中,就要將利刃送入他的心脈。他本是刺客起家,絲毫不慌,且將身形一凝,右掌後發而先至,虛罩住黑衣人的百會穴,卻忽地嘆了一聲,卸去渾身力道,垂下了手臂。

匕首立即沒入他的胸膛,黑衣人驚得擡起頭,似不相信自己一擊得逞。

“爹!”夜煙嵐見勢不好,提劍上前去護,孰料一個桂圓核,不偏不倚,打中了她的風府穴。她頸後一麻,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莊少功不知緣由,想請無名去救,無名卻道:“是我點了她的穴道。”

“你爲何要這樣做?”

“這爲她好。”

莊少功一頭霧水,待要發作,只見夜盟主擡手穩住衆人,凝視着行刺的黑衣人,沉聲道:“夜某,遣散乾坤盟的弟兄,本就打算一人做事一人當,把這條命交給皇帝。今日他派人來取,正合夜某心意。諸位不必再爲夜某費心。即刻從後山撤離,自有人在聚寶門接應,護送諸位出城。”

一衆青年才俊,先是讓無名一嚇,不敢苟同那要滿城百姓陪葬的做法,萌生了退意。此刻見夜盟主遇刺卻毫不反抗,知曉大勢已去,夜盟主是要以一命換取一城平安,均覺再留下來也是添亂,只得領受這份心意,由後山離去。

少頃,鳳凰臺上,只剩下夜盟主、夜煙嵐、白輕卿、燕尋兄妹和莊少功一行人。

無名仍舊是懨懨的模樣,牽來一架兩套的馬車,向莊少功道:“走了。”

莊少功正發着愣,聽得“走了”二字,纔回過神,不敢置信地問:“去何處?”

“回陽朔,”無名看向夜煙嵐,輕描淡寫道,“你抱她上馬車,我送你們出城。”

聽無名提及故里,莊少功只覺恍如隔世,掛念家中父母,歸心似箭,然而要他撇下夜盟主,帶夜煙嵐逃走,他又於心不忍,一時心神恍惚,竟未留意無名的措辭。

無名只好親力親爲,到夜煙嵐面前,埋身把她扛上肩頭。

夜煙嵐又羞又氣,急怒交加,內功運至一處,竟衝開了風府穴,掙扎道:

“你放開,我要留下來,陪父親。”

無名耐心用盡,好似扛米袋般,左手把住她的後腰,任憑她踢打叫嚷,穩步往馬車前行。

莊少功一看,也急得臉頰漲紅,無名全然不知何爲男女大防,這和強搶民女有何異?

白輕卿按捺不住,想要攔住無名。燕尋見狀,喚了聲:“白兄!”

礙於夜盟主在場,即便其心脈爲刺客所傷,白輕卿卻也不敢輕易倒戈:

“燕兄,嵐妹不可以走!”

燕尋微笑道:“家破人亡,生離死別,總是令人感傷。既然這是夜盟主的意思,你就讓他們安心上路罷。你我姑且留在此地,陪同夜盟主會一會官兵。夜盟主德高望重,指不定,還有哪位高人前來搭救,此事或有轉機呢。”

莊少功雖然不諳世故,聽至此處,卻也知道,這燕尋圖謀不軌,只怕是要留下來對付夜盟主。他更是放心不下,又深知自己無力迴天,若要講道義,理應讓無名替夜盟主除去強敵。可待官兵上山之後,夜盟主還是難逃一死,就連無名也有性命之危。

他敬重夜盟主,但出於私心,實在不願讓無名白白送死,只能暗自發誓,一定會照顧好夜煙嵐,把她當作親妹妹對待。最終,他向夜盟主抱拳一禮,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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