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來,天空中只有幾顆寥落星辰,照着山林中小小身影不斷前行。
明月光知道,她不能停,如果她走不動了,睡着了,那就必死無疑。
可她好累,眼睛看不清路,腳也凍得要邁不開步,手早就成了冰塊。
明月光覺得呼吸困難,她一步步艱難地走着,最終再也走不動一步。
呆呆地坐下來,四下裡全是無盡黑暗,明月光找來幾根還算乾燥的樹枝,澆上食用油,點燃了一個小小火堆。
可地面是溼的,這個火堆也只能燃燒幾分鐘。
明月光湊近取暖,她呵出一口冷氣,心中什麼辦法都沒有。
突然想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腳步踩在雪層上。明月光渾身緊繃,她抱住一棵樹,現在只有樹能夠給她一點兒安全感。
走近了,明月光怕是什麼野獸,想着待會是要裝死還是逃跑,或者壯起膽子拿火嚇唬它。
“誰在那!”
是人的聲音!明月光鬆了口氣,隨即激動得要暈過去,她從樹後面走出來,看着面前一副村民打扮的人,差點又哭出聲來,“人,我是人……那個,你有沒有見過季燁岑,不對,季醫生……他很高很瘦,還很好看,你,你見沒見過他?”說到最後,明月光整個人蹲下來,她泣不成聲。長時間的高度緊張讓她精神恍惚,除了恐懼,她再沒別的情感。
“季醫生,這個女娃說認識你!”那人向身後大聲叫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明月光只覺得天地旋轉,然後就被一個人抱到了懷中。
季燁岑不敢相信地抱住明月光,她怎麼在這裡,她怎麼敢一個人來這裡!這個蠢女人,她不想活了麼!
“季燁岑,季燁岑,你還活着,我以爲你死了……我,我害怕,你怎麼纔來,你個混蛋!我恨死你了!”明月光知道,抱着她的雙臂那樣有力,那樣熟悉,她終於找到了他。
季燁岑很想痛罵她一頓,讓她知道自己做了多麼不應該的蠢事,讓她爲自己的魯莽負責,可他哪裡狠得下心,是他的錯,是他把她招來的。
“明月光,你是我見過的最蠢、最不要命的女人。”季燁岑把她打橫抱起來,在她耳邊惡狠狠說了這句話。
但,也是我最愛的女人。
幾天前,季燁岑聽說西山裡困住了一位砍柴的老人,便一個人揹着藥箱過來支援。他順利找到那位老人,同時發現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他的兒子,幸虧還有個身體健康的人照顧老人,不然他找到的就是一具死屍。
因爲老人身體虛弱,不可能走太長的路,而揹着他在雪地裡露宿又風險太大,於是他們決定等待救援。
這對父子經常來這邊打柴,有時候也會因爲天氣原因被困在山裡,所以他們在一個山洞裡藏了部分食物,他們三個出不去,這些天就是靠着這些食物過活。
季燁岑今天中午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嚷的聲音,他以爲還有別的被困人員,便和老人的兒子出來尋找,哪想得到,找到的會是明月光。
這處山洞背風擋雪,地上燃着火堆,明月光脫力地靠在季燁岑懷中,這真是她這些天覺得最溫暖舒適的環境了。
季燁岑用自己的大衣罩住她,又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他至今仍覺得像是在夢裡,不敢承認明月光真的不顧死活地來找他。
“小光。”
明月光嗯了一聲,她很困,很想睡覺。
“小光。”
“嗯。”
“小光。”
明月光睡着了,嘴角帶着甜蜜的微笑。這次終於不會再做噩夢了。
“我愛你。”季燁岑親吻着她的臉頰,紅了眼眶。
明月光,我再也找不到能夠爲了我不顧生死的人了,遇到你,已經用盡我平生所有好運。
“我愛你。”
這三個字,季燁岑想對她說一輩子
。
明月光醒來的時候,天色仍舊漆黑一片。她心中有事,睡不安穩。
季燁岑一直沒睡,他就那樣保持着抱她的姿勢一動不動,感覺到她醒了,季燁岑稍微坐直身體,讓她能夠擡起頭來。
誰都沒有說話,就那麼看着頭頂上的天空。
明月光目光遊離,突然眼睛一亮,癡癡地望着天空中的圓月呢喃:“你看,月亮出來了。”
陰沉了近二十天的夜空終於散了霧氣,一縷淡淡月光投射山間,也映在兩個人的心上。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明月光轉頭問季燁岑。
季燁岑想了想,“不知道。”
明月光笑出聲來,“我還以爲你無所不知呢,原來也有季燁岑辦不到的事情。”
季燁岑跟着她笑,“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
“也對。不過,我覺得季燁岑超級厲害,高中時就敢打羣架,扎耳洞,還染頭髮!不僅如此,你總是考第一,不像我,從來都是不倒數就阿彌陀佛。讓我想想,季燁岑還很大度,明月光騙了他,他也不生氣……嗯,還有,還有,季燁岑很善良,爲了救人可以不顧自己的生……”
低頭吻住明月光的脣,季燁岑輕柔地品嚐。傻姑娘,季燁岑一點兒都不厲害,他其實很膽小,他有太多害怕的事情,可他最怕的,就是失去你。
“答應我,以後不許做這種事,即使我不在也要照顧好自己。”季燁岑吻着她的額頭,嘆息着說。
明月光緊緊抱住他,“不行,你說過會永遠陪着我的,不許你說這種話!”
季燁岑答應下來,他怎麼會允許自己離開她,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月光漸漸濃烈,照的雪地裡一片亮光,連遠處的樹林都能看到大致輪廓。
明月光突然想到樹林裡遇到的幽綠眼睛,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她往季燁岑懷裡湊了湊,小聲說:“我中午的時候看到鬼了!”
“什麼鬼?”
“我也沒看清楚,反正它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可嚇人了!”
季燁岑突然低沉着嗓子笑起來,明月光疑惑地看着他,只聽季燁岑收住笑小聲說:“那可不是鬼,是狼。”
“狼?”
“對,我才進來的時候也發現了,雪災凍死了不少人,山裡的動物沒有食物,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你說的就是一匹才凍死的狼,它的眼睛是綠色的。”
明月光這才明白,是她膽子太小沒敢看仔細,只看到一雙眼睛就嚇得落荒而逃。她心裡悶悶的,又問季燁岑,“咱們會不會也跟那些動物一樣……被凍死。”
季燁岑無法回答她。他了解外面救援的緊迫,如果雪災不停,他們被救出去的可能實在是不好估算。如果直升機能及時趕到,就另當別論。
“不會的,我們肯定能出去,相信我。”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算豁出命去,季燁岑也要把明月光送出去,不會讓她陪自己在這裡等死。
“小光,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五件事嗎?”
“嗯,記得。你用過兩次了,現在只剩三次。”明月光想起那個晚上就臉頰發熱,雖然只是純睡覺,可畢竟是同牀共枕,她一直都記得。
“那好,我現在要一次性全用掉,你記好了。”季燁岑聲音緩緩,他不確定接下來的話會不會嚇到明月光,但就讓他自私一次。如果他們出不去這座雪山,如果他藏着不說,那真的是悔恨終生。
趁着月光正好,趁還有機會,他一定要全盤托出。
“第一件事,我要你聽我的話,堅持住,我們一起走出雪山。”
“好,我們一起出去。”明月光有些冷,她往他懷裡蹭蹭,心中充滿希望。
季燁岑摟緊她,停頓一下,接着說:“第二件事,等我們出去後,我要你嫁給我。”
明月光坐直身體,她不可
思議地看向季燁岑,他的眼神是那麼堅定,那麼認真;明月光想不出理由拒絕面前這個男人,只有笑出淚花來,輕輕說了聲:“好。”
重重呼出一口氣,季燁岑舒展開眉頭,他的笑容燦若繁星,倒映在明月光的眼中,交相輝映,是這世上最晶瑩最真摯的美景。
明月光被他笑得想躲,可除了他的懷抱,又有哪裡能讓她躲得安心呢。
“那我也有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我。”
“你說。”
明月光依偎在季燁岑懷中,考慮怎麼把這件事說明白又不讓季燁岑反感。
“我們出去後,我想你和我,還有……輕輕,咱們三個能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吃吃飯,聊聊天。”
季燁岑沒回答,明月光以爲他還記恨顧輕輕,接着說:“如果沒有輕輕,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和你重新開始。她跟我解釋從前發生的事,還勸我不要害怕,對了,她還幫我氣樑韻……輕輕很好,她一直是個合格的朋友,非要說錯,也是我的錯。”
沒有得到季燁岑的回覆,明月光擡頭看他,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臉上神色平和,不像生氣的樣子。
“小光,我收回我曾經說過的話。”季燁岑終於開口,“我說過讓你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顧輕輕三個字,現在我收回。”
“爲什麼?”
“我們都有錯,不該把責任全讓她承擔。她是你的朋友,我不想因爲從前擋住你們未來的路,所以我不記恨她了,以後你們可以不用躲着我,就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季燁岑不無感觸,他不喜歡顧輕輕,但爲了明月光,他可以試着不去在意。
“季燁岑,你這麼好,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明月光哭了,最後一塊壓在她心裡的石頭被季燁岑挪開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季燁岑抹去她的眼淚,“別哭,我不做賠本買賣。既然我收回一件事,那我現在就可以再提兩個要求。”
真是不懂溫柔……明月光破涕爲笑,罵他:“你也太小氣了!”
季燁岑狡黠地眨眨眼睛,“我這可不是小氣,這叫會盤算,等以後咱們一起過日子了,你該感謝我了。”
明月光羞紅了臉,但不否認,她期待未來的生活,期待和季燁岑打打鬧鬧過日子。
季燁岑見她不反駁,得意地笑出聲,他是真的歡喜,再沒有比得償所願再讓人滿足的了。
“還有兩件,你再笑我就反悔!”明月光哼了一聲威脅季燁岑,可嘴角也帶着笑,根本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季燁岑連忙反省:“好好好,我不笑了。嗯,第三件事啊……”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湊到明月光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只見明月光才恢復正常的臉色騰地一下子紅透,她猛地站起來,擡腳就要走。
季燁岑一把抓住她,從背後抱住她,輕聲問:“不願意,嗯?”
倒不是不願意……明月光真是服了季燁岑,他怎麼能說出那麼……羞羞的話呢!
“好了,最後一件,這個不許拒絕,一定要無條件做到。”
明月光心裡立刻緊張起來,她覺得今晚的季燁岑很纏人,真怕他又提一個石破天驚的要求,那她可真是要以頭搶地了。
季燁岑偷偷看她的神色,忍不住在她發上蹭蹭,像是依戀又如討好,他的聲音比晚風還要清冽,一字一句傳進明月光耳中。
“我要你和我,白頭偕老,相守一生。”
“白頭偕老,相守一生。”明月光癡癡念着,這八個字,便是所有。多少人窮極一生都不敢說出的話,你卻這樣坦然地說給了我。
何德何能,真的何德何能。除了珍之愛之,我竟別無他法。
我想和你做這世間所有愛人都會做的事,我們一起經歷,一起成長,一切老去。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承諾正式生效,終生不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