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過這地方?”我突然就覺得這個破舊又古老的村子,好像真的很神秘,我爸曾經站在這裡眺望,現在李富生又說看着它眼熟。
“我肯定沒來過。”李富生道,很多很多年之間,李富生身上也發生過一些事情,這些事情可能導致他的記憶出現了不怎麼嚴重的斷層和遺忘,但重要的事,重要的地點是絕對不會忘記的。他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個村子,只是看着村子的整體佈局,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沒來過爲什麼會覺得熟悉?是不是你說過的那種無意識記憶?”
“無意識記憶也得當事者來過纔會發生,只不過是他自己沒有意識。”李富生閉上眼睛想了想,道:“但我真的沒有來過這裡。”
“下去看看吧。”我對這個老村的興趣,瞬間就達到了巔峰。
李富生又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什麼頭緒。我們三個人開始朝山下走,不過警惕性都提高了很多。隨着村子越來越近,視野中的景物也逐漸清晰,肉眼觀察到的遠比望遠鏡更直觀,我無法像李富生那樣看出正常之外的一些情況,但望着這個村子,總有一種破敗和被遺棄的感覺。
我很不希望這是一座已經被遺棄很久的老村,如果沒有知情者的指引,我們在探索和尋找中會受到很大影響。
三個人完全走到了山下,再步行個二三百米,就能接近村子了。一直到目前爲止,我們都沒有發現村子裡有任何一個人的蹤影,現在正是隆冬,雖然山裡沒有下雪,但冷的一塌糊塗,村子外僅有的幾棵樹光禿禿的。當我們走近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一幕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如同枯死的老樹下面,擺着一張瘸腿的太師椅,樹上停着一隻叫不上名的鳥,烏鴉似的。灰塵蒙滿了那張破舊的椅子,不知道被扔在這裡多少年了,風吹日曬,讓它像一本古老的書,記錄着詭異和過去。
我們三個在這裡站了足足十分鐘,彷彿走進了一座**,依然一個人都看不到,沒有任何聲響,偶爾吹過一陣寒風,樹下發黃的落葉如同紙花一樣滴溜溜的打轉。李富生邁動腳步,慢慢走向了那棵老樹,他伸手在破舊的椅子上抹了抹,看看粘在手上的灰塵。
“這個村子,是不是已經沒有人住了。”我四下張望,看到的只有一片陰寒和蕭索。
“不會。”李富生搓搓手指,道:“這把椅子,前兩天還有人坐過或者擦過,看着是蒙了一層灰塵,但山裡風大,這麼露天吹上一晚,灰就積起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李富生的眼力沒有問題,但自己總感覺站在村口的時候,就有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如果非要形容那種感覺的話,彷彿是走進了一塊墓地。這樣的感覺讓我心裡非常不踏實,聯想結合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幾乎都擡不起腳了。
“你說,當年我爸站在小山上朝這邊看,但卻不肯下來,是不是就因爲這裡死氣沉沉的?”我問鄺海閣。
“我說不清楚,不過當時我們離村子還遠,如果不走近的話,是感覺不出什麼異樣的。”
“走吧,進去看看。”李富生站着朝村子裡看了一會兒,就邁步朝裡面走。有他們兩個在,我心裡還算有點底,擡腳就跟了過去。
這時候,一條大黃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站在距離我們七八米的地方,望着我們。這條狗老的幾乎快要死了,可能只剩下蹣跚而行的力氣,看上去蔫蔫的,但是它跟我們對峙着,鼻子裡發出那種很不友善的哼聲,甚至連渾濁的眼神中都對我們有一種隱隱的敵意。我心想着幸虧是這條狗已經老的跑不動了,如果它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沒準這會兒已經撲過來咬我們了。
我並不討厭狗這種動物,相反還很喜歡,但是眼前這條老的掉毛的大黃狗卻顛覆了我對這種動物所有的好感。我感覺手發癢,忍不住就想撿石頭扔它。李富生蹲下來,對那條大黃狗招了招手,大黃狗又看了我們兩眼,轉頭就彎着腰慢慢跑掉了。
“這村子裡肯定有人的。”李富生慢慢站起身,道:“這不是野狗,有人養着的。”
我擡頭看了看左邊那一排房子,如果放到一兩百年前,這房子剛剛蓋出來的時候,可能還很氣派,但時間磨滅了一切,房子破的不像樣子,離我最近的房子大門外掛着已經生鏽的鎖。這種建築風格現在幾乎見不到了,只有那些古城的某個角落中,或許存留着一些,也被人爲的保護起來,稱作古代人文藝術建築。
“這房子,明顯很久都沒人住了。”我指着那房子道。
“再往裡走走,這要是找不到人問,可能會費我們不少力氣。”
村子裡的路是山裡的石頭打出來的石板,已經斷裂了很多塊,深深嵌在地上,看上去被無數人走過很多年。一條一條的小路在村子裡的老建築中間不斷的穿插交織,白天看着就有些頭暈,如果真是晚上一頭扎進來,我毫不懷疑會迷失在裡面。
但李富生走這樣的路,就比正常人輕鬆的多,他帶着我們朝村子裡走了大概三排房子那麼遠,驟然間,右邊那座離我們最近的院子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有人出來了。”我聽到聲音就馬上轉過頭。
一隻枯瘦的像老樹皮一樣的手從裡面扒着門框,慢慢探出了身子。如果這是晚上,我看到門裡出來的人,可能會嚇的一身冷汗。
這是一個老到已經說不清楚歲數的老太婆,腰身彎的像一張弓,她的頭髮只剩下那麼一小把,盤在頭上,整張臉完全被皺紋和老年斑遮蓋住了,眼皮子鬆弛的包住了眼睛,透過眼睛外的那條縫,我看到她的眼珠子好像發紅了,被一層如同薄膜般的霧氣罩着。
這個老太婆站在院子外,一動不動的盯着我們,儘管是在大白天,但仍然看的我發憷,那感覺真的讓人頭皮發麻,望着老太婆,簡直像是望着一具站立着的屍體。
李富生走過去,嘗試着跟老太婆交談,先是普通話,又怕老太婆聽不大明白,換成了河南方言,之後又換成山西方言。但無論他怎麼說,老太婆始終殭屍似的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用那種渾濁不堪的眼神看着我們三個人。
李富生說了足足有幾分鐘,然後回頭望望我和李富生,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個老村子愈發顯得怪異了,找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人了,但還是這樣一個無法溝通的老太婆。
“那個……”我在李富生後面道:“家裡有沒有年輕人?我們想問點事情。”
老太婆的嘴皮子蠕動了一下,含糊不清的發出了一個音節,但沒有聽清楚,我們趕緊就側着耳朵去聽。老太婆又嘟囔了一聲,這一次好像聽清楚了,她說了個走字。
“走?”我有點不明白,走什麼?讓我們走?
我看她肯開口了,接着就又想問,但老太婆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個字,來回說了十多次,就慢慢蹣跚着轉身走回院子,關上了院門。
“我們也先退出去吧,等等再說。”李富生拉住我,順着原路重新走到村口的那棵老樹旁。
“這村子怎麼這麼怪?”我嘆了口氣,我想,我爸可能知道關於這個村子的事,所以他只想着看看,卻沒有接近的意思。
但是他爲什麼要看?他是個忙人,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可他還是抽時間跑那麼遠的路過來看這個村子。再想想他對來回的路都那麼熟悉,我自然而然就懷疑,我爸是不是在這個地方住過?或者說在這裡發生過一些事情,所以讓他對老村念念不忘。還是那句話,他對道路的熟悉,不止走了一次兩次那麼簡單,如果這麼想,老村甚至可能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的老家?
記憶中,我的籍貫應該是江蘇連雲港,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就很難說了。我爸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情況輕易告訴別人,也不可能讓別人摸他的底,編造出一個籍貫,這很正常。但事實到底是怎麼樣的,還需要進一步摸索。
我們三個人站在村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現在只是早晨,還有時間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剛纔的老太婆估計是老糊塗,跟她溝通不了,我們得找個比較年輕的人過來問一問。
這時候,從村子的另一端,猛然傳來一陣很古怪的聲音,那陣聲音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嘰裡呱啦響個不停。我側耳傾聽,漸漸分辨出那是樂器的聲音,再一聽,我心裡就抖了抖。老村的地理位置其實距離我之前居住的城市不算特別遠,大概都在同一個省內,地方風俗應該大同小異的。
我聽得出,那陣古怪的聲音,是出殯時纔會用到的樂器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