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祥兄,不知道是誰接待你呢?”回到營地的途中碰見孟知祥的吳延珪輕聲問道。
孟知祥不知道爲什麼,心頭猛然一跳,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孟知祥沉‘吟’片刻,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本能的不想告訴吳延珪,李存煥親自接見他的消息,眼神閃爍了一下,笑答道:“不過是符存審罷了”
吳延珪也沒有注意孟知祥眼中那一下閃爍,反而一臉自嘲的說道:“如此說起來,知祥兄的級別倒是比吾兄要高多了”
孟知祥聞言,臉帶好奇的問道:“哦?不知道是哪位接見延珪兄呢?莫非不是周德威?否則延珪兄爲何如此說道,難道延珪兄接待的級別比我還要低?”
“是一個老道士,滿口無量天尊。叫周衍寵,是一個不知道那裡來的野道士,估計不知道什麼原因抱上了李存煥的大‘腿’,成了李存煥的幕僚。和他說話,真是對牛彈琴”吳延珪自嘲道,心中頗爲不忿,自己好歹也是正使,李存煥卻派一個傻乎乎,只是會說道德經的幕僚找自己。
如果這個幕僚是馮道,或者韓延徽,吳延珪也不會如此氣憤。如果孟知祥和自己一樣,吳延珪甚至不會氣憤。認爲李存煥不過是藉故羞辱他們,這種事情在歷史外‘交’上,從來不缺乏。爲的就是讓對手未戰便弱了氣勢,或者被憤怒所左右。此後的談判桌上,便可以佔盡優勢。
孟知祥聞言,卻微微吃了一驚,開口說道:“那個老道士是叫周衍寵?”
“正是”吳延珪說話的語氣頗爲厭惡,看樣子他對周衍寵的感覺不怎麼樣。
“哎想不到延珪兄居然能夠見此奇人可惜我見不了真是可惜”孟知祥聞言,一臉惋惜的不由嘆息一口氣。
吳延珪聞言不由大爲一驚,失聲驚呼一聲:“啊?”凝視孟知祥,開口問道:“知祥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居然說那老道士是什麼奇人?”
“延珪兄,你不知道周衍寵嗎?”說到這裡,孟知祥左手擡起,一拍額頭道:“哦,這也不怪延珪兄,周衍寵是李存煥去年新得的謀主。不過得到的時間雖然短,但很快便引爲心腹,成爲李存煥手下最爲看重的謀士。我也是近日從一位從內衛中任職的親戚口中得知。”
“知祥兄,你莫非是寬慰吾兄吧?”吳延珪聞言,還有些半信半疑,他實在是想不透,那個身穿破舊道袍,拿着破拂塵的老道士便是李存煥手下第一謀士?李存煥不會是有眼無珠吧?不過想到這裡,吳延珪又感覺不可能。李存煥好歹也算是一代雄主,是繼李克用和朱溫後最後希望奪得天下的人。這樣的人物,被那老道士騙了,招爲幕僚還有可能。但怎麼可能引爲心腹也罷,還是第一謀士呢?太奇怪了
孟知祥見了吳延珪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還有疑‘惑’了,便在一邊解說他知道關係周衍寵的事情。不過心中卻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有一種不安。而這種不安則源自於吳延珪的關於他這次見面的問話。害怕被吳延珪看出什麼端子。
……中軍大帳……
此時李存煥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得意洋洋,他被剛剛收到的一封書信所震驚了。耶律阿保機不久前發現草原上的韃靼部落有異動,耶律阿保機便冒險潛入,‘花’費重金,從一名韃靼九姓一名實權貴族口中得到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
李克用派人出使韃靼,許下重利更加重要的是,韃靼人已經答應下來,這段時間都在召集各部兵馬。這也就是因爲如此,纔會引起異動,從而引起耶律阿保機的注意。
李存煥慌忙對祝霽龍吩咐道:“立刻擊鼓聚將都指揮使以上軍官都召集來中軍大帳”
一衆武將謀士都慌忙來到了中軍大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讓李存煥如此緊張。一衆武將走入中軍大帳,在大帳中立刻想起一片甲葉碰擊聲。
不等入內的武將行禮,李存煥已經一擺手,開口說道:“免禮”
不等衆人謝恩,李存煥已經拋出一枚重彈:“李克用派人出使韃靼,韃靼人已經決定出兵了從耶律阿保機送來的消息,琢磨一下時間,現在韃靼人恐怕已經出兵了據說是準備走朔州馬邑一線。”
當真宛如一枚核導彈爆炸,一瞬間諸將都不由議論紛紛。
“糟糕”周衍寵卻不管那麼多,失聲驚呼一聲。慌忙來到李存煥身邊,頗有幾分驚慌失措的道:“韃靼人出兵素來迅猛,恐怕殿下所言有誤恐怕韃靼人已經快到代州了”
李存煥等人聞言,不由大吃一驚。李存煥在此出兵,加上晉地特殊的地形。李存煥的進兵方式都是一路突進。這種方式的特點是,速度快,缺點也明顯,便是容易被人短了後路。蔚州還好,因爲蔚州刺史投降,基本沒有什麼隱患。但代州就不同了,代州東南部的五臺縣因爲在大山當中,西部的雁‘門’關因爲險峻,李存煥都沒有派人討伐,現在還是李克用的勢力所掌握。
不過現在卻成了足以讓李存煥致命的隱患。韃靼人南下,走的是朔州、馬邑一線,而這一線的特點便是必定是走代州。如果雁‘門’關還在李存煥手中,李存煥倒也不用太過畏懼。但問題雁‘門’關不在李存煥手中,而雁‘門’城的防禦設施,實在是讓人無語到極點。
“現在雁‘門’縣城何人鎮守?”李存煥也一下子想到了關鍵點,對一邊的書記官韓延徽問道。
“是周德威節帥”韓延徽記憶力過人,甚爲一琢磨,幾乎是緊接着李存煥的話回答。
“多少兵馬?”李存煥這會是問向符存審他們了。皆因說到兵事,還是符存審他們比較清楚。這主要是因爲李存煥的軍政分家。
“二萬四千人,其中二萬燕國軍,四千民夫,是準備將糧食運送下來的”符存審急聲說道,說到民夫上,不由臉‘色’一僵。
李存煥也明白過來了,臉上閃過一抹驚慌,與符存審、周衍寵三人同時失聲道:“糧草”
聽到這兩個字,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厲害了。自古兵法有云,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自古因爲糧草的問題而全軍潰敗的事情並不鮮見。古之官渡之戰,近之李克用的邢州大戰。都是因爲糧草被斷或者被毀,而導致全軍士氣低落,被敵人趁機殺得潰敗。
而那四千民夫,單單看這人數,便知道糧食的數量了。皆因李存煥注重牧畜,盧龍幾乎每家每戶都養有一頭牲畜。所以運糧甚是方便,基本是兩人便是一騾子或者駑馬。往往一個人能夠運送一名士兵一年所需的口糧,運到前線,打一個折扣,也有三百多天。也就是李存煥手下八萬大軍最少半個月的糧食。另外還有一些補充的箭矢、刀劍、盾牌、鎧甲、衣物等零零碎碎的。
箭矢、刀劍、盾牌、鎧甲、衣物這些也就罷了。李存煥一路打勝仗,這些東西繳獲的不少,加上軍中都帶有工匠,專‘門’組成一個工兵營。各軍都有百來人。加起來有五百多人。人數雖然不多,但將那些繳獲的東西修補一下,還是有足夠的能力。畢竟修補不是打造,反而因爲這一路的修補,現在軍中兵器從出戰到現在,不減反增。
“必須派兵支援”李存煥也不等其他人有什麼意見,立刻開口說道。
當然,其他將領也沒有意見,不過誰帶兵去,帶多少兵去,便成了一個問題了。李存煥的意思是自己親自帶兵去。
符存審則是大力反對,認爲現在李存煥身爲一軍主帥怎麼可以輕動。他便主動請戰,請求率領本部兵馬支援在代州的周德威。
但這卻遭到了周衍寵的反對,周衍寵道:“韃靼這些年和李克用關係甚爲密切,十數年下來,雙方互通關市。韃靼甚爲富足,更是因爲數十年的和平,手下控弦之士絕對不下十數萬這恐怕也是韃靼人最大的憑藉。否則他們和李克用的關係再好,也不會‘插’手一場勝算不大的戰爭豈可只動用如此少的兵馬?”
周衍寵的話雖然一切都是猜測,但無疑直指問題的核心。
李存煥聞言,當即拍板。留王茂章率領右燕國軍加一萬雜牌軍退守忻州治所秀容城。自己親自率領五萬大軍北上。
李克用不久也接到韃靼人出兵的消息,但他並沒有高興,反而是大爲憤怒。皆因他是要去韃靼人走朔州、嵐州一線,如此走便可以不經過代州,進入忻州。而他也可以和韃靼人聯合進攻李存煥。不過現在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李存煥從容撤退。還留下三萬兵馬制衡他,讓他無法出兵北上。
在北上之前,李存煥秘密的召見了孟知祥,從孟知祥走出帳篷後,臉上那難以壓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這次的談判,孟知祥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李存煥不久也笑眯眯的走出帳篷,顯然,這次是一個雙贏的密談。
吳延珪和孟知祥一行人回到太原不久之後,李克用便以病重爲由召李嗣源到太原,李嗣源便立刻趕回來,風塵僕僕的趕到太原府,還沒有經過梳洗,便進入晉王府,過了金甲‘門’,李嗣昭、孟知祥便率領甲士百人涌出。李嗣源大驚失‘色’,慌忙想問緣由。
李嗣昭痛罵其‘私’通盧龍,李嗣源剛想解釋。孟知祥便一箭‘射’過去,正中腹部。手下甲士道此是進攻的命令,便一擁而上。
李嗣昭本‘欲’聽李嗣源想說什麼,慌忙下令道:“李嗣源乃朝廷重犯活捉之”。
孟知祥聞言,心頭大驚,心道。李嗣源活了,說不定可能讓人還了自己一個清白,自己的所作所爲豈不是會暴‘露’了?不過孟知祥到底不是尋常人,立刻想出辦法,在一邊一手拉住李嗣昭的手臂,厲聲喝道:“人證物證俱在太保還道活捉,莫非太保乃其同夥?想保住其‘性’命,好日後救助?”
李嗣昭聞言,慌忙閉上嘴巴。這可是謀逆大罪,那裡能夠隨便拉上關係的?
孟知祥乘機大喝道:“斬殺‘亂’賊”
甲士便不再束手束腳,一擁而上,刀斧齊下。
一代名將,歷史上擊敗李存勖,成爲後唐明宗的李嗣源便在李存煥的離間計下,與隨從被‘亂’刀斬成‘肉’醬,也不知道到底誰爲隨從,誰爲李嗣源本人。
李克用也是‘性’情中人,見李嗣源死後,卻想起往日李嗣源的好。便讓人不罪李嗣源的家屬,並讓弟弟李克寧出面厚葬李嗣源。因爲分不清到底誰是隨從,誰是李嗣源,便都一起葬在一起。
當然此乃後話,現在說回身在代州的周德威。他剛剛從城外‘操’練兵馬回來,便見‘門’房一臉着急的站在‘門’頭,探頭探腦。
周德威不由,喝道:“幹什麼探頭探腦的,像是看風的賊人”
若果是往日,這‘門’房早就被周德威的話嚇的跪下來求饒了,周德威爲人嚴肅。雖然在家中,但家中的規矩,卻是暗合軍規。周德威這一罵,恐怕少不了幾軍棍下來,哪怕是‘女’子,也免不了這懲罰。
那‘門’房聞言,卻是一副舒了一口氣的莫言。周德威不由大爲好奇,莫非這‘門’房聾了?還是傻了?要捱打居然還舒了一口氣?
不過‘門’房下面的話卻讓他明白過來了,“老爺,你終於回來了殿下派了使者來,現在便在客廳中候着。”
周德威聞言,不由心頭一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要李存煥派來使者。往日李存煥和周德威一般都不過是文書傳遞,哪怕是有大一點的事情,不過是派個士兵傳一句話,現在卻是派來使者。
使者是什麼人?那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派其來的人。雖然李存煥現在不是皇帝,但在周德威眼中這可是比朝廷的欽差還正宗的欽差明顯是出了大事情了
周德威慌忙翻身下馬,一撩袍腳,大踏步走入內。來到客廳走廊外,周德威便見到一個人正安坐在裡面。雖然手中拿着香茗品嚐,但沒有品茶時應有的風輕雲淡,反而臉帶着急,不時朝‘門’外看上一眼。一見周德威來,不由臉上浮現起一絲喜‘色’,慌忙放下手中茶杯,站起來,朝周德威走過去。
周德威眼力不錯,仔細一看,卻是半個老熟人,原來是錦衣衛千戶馮保都。只見他一臉掩飾不住的疲勞,衣服上更是盡沾風塵,顯然是一路快馬加鞭的趕來。周德威也不客套,慌忙問道:“馮千戶,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的確是有大事啊”馮保都眼中閃過一抹憂慮,從懷中掏出卷火紅‘色’的絲綢,遞過去道:“節帥看了便明白”
周德威也不客套,點點頭,便已經接過來,展開一看,是李存煥的親筆書信。上面簡單扼要的說明的韃靼人南下介入的事情。後面的一段話便是李存煥下的死命令,讓周德威無論如何也要守住代州軍糧,等到他率領大軍趕過來了支援。
周德威看了後,臉‘色’大變。
馮保都走前半步,開口問道:“節帥,可有問題?”
周德威聞言,苦笑道:“豈止有問題簡直就是天大的難題雁‘門’城的城防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城不過三丈高,夯土築成。此等城池,對方宵小還可以,但對付強敵,恐怕如同魯縞般”
縞是一種薄絹,以薄聞名於世。而魯地的縞最爲薄,故漢朝有人以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來到形容力竭之時的無能。
馮保都聞言,也不由默然。他錦衣衛嚴肅的說,是屬於武職。雖然整天和情報打‘交’道,但也知道些兵法,知道周德威所言並沒有誇大其詞。
這個時候,卻有一人衝入客廳,周德威剛想呵斥來人。卻不想那來人見周德威,臉‘色’一喜,搶在周德威呵斥前,拱手說道:“節帥,大事不好了今天捉生將發現一支獨特的騎兵越過雁‘門’關,暗中設伏,斬殺三人,活捉四人,逃脫一人。幸虧捉生將中一人粗通韃靼語,從活捉人口中,得知他們居然是來自漠南的韃靼人。他們乃先行部隊後續的人馬,號稱二十萬乃是韃靼九姓盡起韃靼兵馬,越長城助李克用而來現在距離雁‘門’關不過兩日的路程”
“什麼居然如此之快而且還有二十萬控弦之士?”馮保都聞言不由大驚失‘色’。
周德威聞言卻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冷靜的沉思片刻,輕輕搖搖頭道:“絕對沒有二十萬人我估計不過是十餘萬之衆,而且老弱都算上了如果是計青壯,最多不過六七萬人”
馮保都聞言,一跺腳,道:“但這也難以抵禦啊代州有大軍十五天之用的糧食萬一代州有失,恐怕殿下和盧龍十二萬大軍也會葬身在河東啊天下格局便是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