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候,沒有通知任何同僚、親戚而出發的吳延珪和孟知祥也來到了赤塘關,看着高大的赤塘關城牆。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苦笑,爲此次前行,感到擔憂。
孟知祥遲疑了一下,對吳延珪拱拱手說道:“大人……”
“哎!知祥兄你這算什麼話,我們平輩論交,別說大人不大人的!”吳延珪聞言,在馬背上擺擺手,打斷孟知祥的話,客氣的開口說道。
孟知祥見吳延珪目光真誠,知道吳延珪此話不是謙虛,也就不矯情了,點點頭。接着說道:“延珪兄,如此說,知祥也不客氣了。我們不如不打旗號進城吧!否則恐怕被那人有了提防便不好。”
吳延珪聞言皺着眉頭,道:“這不好吧?他定然接到了我等二人要來的文書,稍微推算一番,便會知道我們來的大概時間,只需要往城門派人一守。我們此行甚是無所遁形,極其容易被其發現,而到那個時候被發現了,恐怕會更加不好!畢竟我們暗中進城,容易打草驚蛇!”
孟知祥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延珪兄所言甚是,倒是我考慮不周了。嗯!莫不如我們一人主明,一人主暗,此爲最好。畢竟此事事關重大,萬一……萬一他真的反了。恐怕便是太原覆滅之時了!”
吳延珪聞言,也是沉吟片刻,道:“也罷,現在唯有這個辦法了,如此便我主明,知祥兄稱病,暗中調查如何?”
“甚好!”孟知祥聞言,也沒有推脫,雖然看起來他暗中調查危險姓大一點,但吳延珪要應付李嗣源也不容易。
…………“詳細的情況是怎麼樣的?”李存煥將目光從手上兵書上移開,看着站在陰暗的角落上的錦衣衛右鎮撫使孫定史,沉聲問道。
“郝毅之前因爲手下士兵強搶民間女子,而被李嗣源發現了。不但捉了他手下的士兵,還將郝毅捉起來,重打二十軍棍,說是郝毅御下不嚴。末將藉着郝毅對李嗣源心中的怨恨,已經買通石嶺關守將郝毅,不過李嗣源對於兩關的關注得非常嚴密,郝毅也沒有辦法偷偷打開城門。末將唯有對李嗣源使出離間計。但也就不知道李克用會不會信了,”孫定史畢恭畢敬中透着些許漠然的說道,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嗣源會因爲這件小事而重責郝毅?莫非其中有詐?”李存煥聞言,左手託着下巴,微微皺起眉頭,喃喃道。強搶民女在現代卻是一件大事,但在這個亂世,人都可以吃人了,強搶民女卻算不算什麼大事。這也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最大的悲哀。
孫定史聞言,解釋道:“此郝毅不是一般人從他父親開始便是石嶺關守將,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八年的時間。郝家更是以石嶺關爲基礎,建立商隊經常往來於草原之間。家財萬貫不說,而且近段時間,剛好手頭上還有一批滯留的戰馬,足足有二百匹。”
“哦!還真是有不少能量啊!”李存煥聞言,不由皺着眉頭,在草原上的一般小部落,恐怕也沒有二百匹戰馬。戰馬不是普通的馬,戰馬需要經過訓練。雖然說一般的馬也可以上戰場,但比較容易驚慌失措,甚至遇到刺痛會發力狂奔。還有體力、體格和戰鬥意識上都遠遠落後於戰馬。而往往七八匹馬當中纔有訓練出一匹戰馬,所以戰馬甚爲珍貴。
當然這也和東方沒有成型的養馬系統有關係。雖然這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認,東方的戰馬比不上西方的戰馬。這和東方戰馬培養隨便,導致很多優良血統流失有很大關係。
後面的事情李存煥不用想也知道了,李嗣源肯定是看上了郝家的戰馬。更何況他之前被自己打敗,損失了不少兵馬,自然急需補充了。再加上郝家在石嶺關勢力根深蒂固。李嗣源想要指揮的動郝家,自然少不了敲打一番。有了這麼多理由,對郝毅動手,已經是一件必然的事情,這纔出現了這次責打。
李存煥點點頭,開口問道:“這倒是值得信任!對了,聽說李克用派出使者了?肯定會刺探李嗣源一番,使者是誰?”
“是昔曰的舊人,正使是吳延珪,副使是孟知祥!”孫定史恭聲應道。
李存煥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下頭,這二人他仔細一想便記起來了。孟知祥就不用說了,他建立了後蜀,傳國兩代,三十多年後這才被趙匡胤滅了,所以李存煥特別熟悉。另外一方面的熟悉則是上一次朱溫出兵成德,李克用便是派此二人來向自己求和。
李存煥猶豫一番,對孫定史問道:“你看孟知祥此人如何?”
“此人能力甚爲不錯,李克用任命他爲太原左教練使,每年爲太原訓練出了好幾千不錯的兵馬。李克用更是以侄女許配予孟知祥,可想而知對孟知祥的器重。恐怕不容易策反。”孫定史聞言,搖搖頭說道。
李存煥聞言不由遲疑了,從孟知祥後來稱帝的情況可以看出,孟知祥是一個有很大野心的人。一般有很大野心的人,固然可怕,但也可以誘之以利,比起那些正人君子更容易爲敵人所用。不過孫定史的話也沒有錯。現在的孟知祥不是後來的孟知祥,一個人的野心是伴隨着他的能力而滋生的。
李存煥便是一個典型,一開始不過是想脫離小兵的身份,成爲將軍。到了後來,僅僅爲了自保,卻成爲了盧龍節度使。到了現在,卻是有了稱霸天下的野心。可以說,野心這東西,非常難以觸摸。你如果能夠勾起他,便是滔天巨浪也撲滅不了。你若是沒有辦法勾起,此人則是成爲一個比聖人還要聖人的傢伙。
李存煥側頭對坐一邊似乎在瞌睡的老道士,周衍寵問道:“先生,你看孟知祥這人能否策反?”
周衍寵搖搖晃晃的挺起腰桿,彷彿剛剛睡醒一般。一擺手中那破拂塵,對李存煥一稽首道:“心中有魔,自然可以誘之。心中無魔,自然可以造之。貧道奉行,此世界沒有聖人與君子,他們之所以爲聖人和君子,只是因爲沒有遇到足夠誘惑他們的事物罷了。”
說到這裡,周衍寵似乎想到了什麼,看着站在陰影中的孫定史,問道:“我記得孟知祥好像是邢州人,故昭義節度使孟方立又姓孟,莫非和孟知祥有什麼關聯?”
孫定史也不答周衍寵的話,看着李存煥,見李存煥微微點下頭,這纔開口回答道:“孟知祥是邢州龍崗人,故昭義節度使孟方立是其伯父,故昭義節度使孟遷是其叔父。雖然其伯父、叔父與李克用對抗,但其父親在河東任職。歷經兩代,李克用對其頗爲信任,倒沒有遷怒。”
周衍寵笑道:“這有什麼好遷怒的,昔曰三國諸葛家兄弟三人各侍魏、蜀、吳,卻不見其君主對其有何懷疑。其中諸葛亮和其侄子諸葛恪更是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國丞相。不過孟知祥既然出身昭義孟家,恐怕他有恢復家族昔曰威勢的想法。殿下不妨以昭義節度使之位誘之,也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李存煥聞言大喜,自是不吝惜嘴上讚揚,笑道:“先生真是吾之諸葛孔明!得之先生,如魚得水!”
縱使是周衍寵爲人單薄紅塵,此時得到李存煥的讚揚,臉頰上也不免得露出幾分得意洋洋的表情。
孫定史見了,不由臉上浮現出幾分不屑,同時還有幾分妒忌。心道:自己辛辛苦苦的策反了郝毅,卻比不過此老道士動動嘴皮子來的容易得到殿下的賞識,真是叫人氣憤。
李存煥眼睛掃到孫定史臉上的表情,不由往往一愕,旋即明白過來。也感覺自己未免有所偏頗,不過李存煥御下手段甚是不高明。明白過來旋即一副漫不經心的說道:“定史,你這次辦事不過。下去領三萬錢賞賜,另外我再賜予你十萬錢你手下。如何分配,你自行決定。你只需要給我上了份文書便可以了。”
孫定史聞言不由大喜,李存煥不僅僅給了他賞賜,更是給了他收買人心的機會。這十萬錢是李存煥親自賞賜下去的,哪怕是得到一枚銅錢,恐怕效果也不同。
皆因王府自有鑄錢的機構,各地也有各地的鑄錢機構。每個鑄錢雖然分量差不多,但也明顯有不同的特點。王府的錢,一面是大唐通寶,另外一面則是某某鑄造。而其中王府鑄造的,自然是質量最好了。更重要只是少範圍流通,一般都是賞賜給有功之臣,得到的不僅僅是錢,更是一種榮譽。
且說孟知祥一行人了,因爲錦衣衛的特異破壞下,孟知祥很快便被李嗣源發現了。讓二人見面的時候,氣氛頗爲尷尬。不過孟知祥到底是孟知祥,很快便找了個藉口掩飾過去。不過也讓李嗣源對孟知祥怪異的行爲而起了疑心,孟知祥暗中刺探,無奈夭折。
吳延珪爲了避免李嗣源識破他們,無奈唯有提前出發,他們僅僅在赤塘關逗留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便出了赤塘關。讓本來準備在赤塘關逗留兩到三天的吳延珪甚是鬱悶,不過也不好責怪孟知祥。唯有收拾心情,憋着氣,準備在李存煥身上狠狠套出一把情報,發泄出心中的鬱悶。
走了不過五六裡的路程,一行人便遇到了元從軍的捉生將。因爲吳延珪一行人太過特別了,簡直就是恨不得引的全盧龍大軍來看他們一般,人人鮮衣怒馬,一點也沒有做斥候的覺悟。所以見到吳延珪一行人也沒有出手,只是召集了三四十騎,圍住吳延珪一行人。
吳延珪他可是知道在戰場上廢話和文縐縐,可是很容易招致這幫大老粗的誤會。如果是其他地方也就罷了,不過是一頓拳腳相加。但在戰場上,那可是刀劍相加,血濺五步的事情。也不廢話,直接用道出自己的身份,那捉生將的都頭,裝模作樣的拿過吳延珪的遞過來的文書看了一番,便收起來。讓人護送,兼職監視的帶吳延珪一行人到大營。而自己則是快馬加鞭先行通報一番,好讓上頭有所準備。
李存煥看到了那頗爲強硬的文書,便有心晾涼吳延珪一行人,讓人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單獨劃開一片地方,按扎帳篷,還在外圍修建上木牆,讓吳延珪一行人休息。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李存煥好心,給予了他們和李存煥差不多的居住待遇。知道的人卻是暗暗發笑,李存煥這那裡是好好對待吳延珪他們,李存煥是讓人軟禁了吳延珪他們。
吳延珪來了,一連三天,李存煥都沒有理會。而吳延珪則是一連三天待在木牆內,哪怕是想打探情報也沒有用,有圍牆包圍。察看都沒有地方看。加上地方偏僻,想聽,都沒有辦法聽到情報。
讓吳延珪暗暗着急,心道:李存煥不會想一言不發的殺了他們來到祭旗,堅定自己西征河東的決心吧?
幸好孟知祥雖然看不透李存煥的意思,但知道李存煥絕對不會殺了他們祭旗。皆因李存煥起兵以來,雖然談不上正人君子,但卻沒有斬殺使者的劣跡。加上要殺,早就殺了,還用圈養到現在,莫非李存煥當他們是豬羊來養肥了吃不成?
如果是李罕之,孟知祥倒是信了,不過李存煥他卻是自我有幾分認知。知道李存煥此人是在這亂世中,罕有的遵守自己原則的人。安慰了吳延珪幾次,倒是讓吳延珪稍微安下心來,不至於驚慌失措。
而就在這天,李存煥下令祝霽龍帶了吳延珪和孟知祥二人來。不過二人卻並非一起的,而是分開,吳延珪將由周衍寵接待。而孟知祥,則是李存煥親自接見。
孟知祥比昔曰見面更加內斂,見到李存煥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不過李存煥卻沒有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一絲一毫的誠惶誠恐。
李存煥也不在意孟知祥,到底是真的誠惶誠恐,還是假的誠惶誠恐。笑眯眯的一擺手,開口說道:“孟副使免禮吧!你我也算是熟人了,何須多禮!”
孟知祥聞言,依舊施然一禮,這才說道:“殿下乃鼎鼎大名的秦王殿下,知祥不過一介小子,那裡能夠如此失禮呢!”
李存煥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猶豫了一下,彷彿一副驚醒過來的模樣說道:“哎呀!我記得知祥好像是邢州人吧!真是巧合,孟昭義,也姓孟,莫非二人還沾親?”
孟知祥聞言,不由有幾分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感覺。他不相信李存煥這種聰明人會傻乎乎的用明知故問,來到客套。不過他爲什麼會這樣問呢?又有什麼辦法呢?不過孟知祥也想開了,管他幹什麼,見招拆招便是。想了這麼多,在腦海中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孟知祥幾乎緊接着李存煥的話,一臉謙虛的笑道:“正是知祥伯父!不過因爲父親和伯父意見不合,知祥倒不太清楚伯父的事情!”
李存煥聞言,一臉可惜的說道:“你父親是對了,孟昭義當初如果不是執意移治所到邢州,也不會造誠仁心渙散。讓晉王得到了機會,分化內部,攻佔了潞州,致使後來,一子錯,滿盤皆輸的局面出現!”
孟知祥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不定。不知道李存煥如此說,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表面上,孟知祥卻是一臉賠笑的,也不說話,心中暗暗琢磨李存煥話中的意思。
李存煥略微一沉吟,喃喃道:“可惜了昭義節度使不是孟副使擔任,否則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啊!”
孟知祥不由心頭猛然跳動一下,不知道李存煥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一時無意識的感慨,還是別有用心的話呢?
孟知祥剛準備深究,卻不想李存煥卻岔開話題,孟知祥也沒有辦法強迫李存煥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無奈唯有在一邊賠笑着和李存煥談天說地,心頭卻不知道在剛纔那翻對話中轉了多少個念頭。心中暗暗琢磨,卻越發感覺李存煥對其有一種暗示。似乎李存煥想封予他實職節度使之位,但孟方立卻更加驚疑不定,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李存煥給予如此大的籌碼呢?
要知道當初周德威、符存審這等人才他們投靠,也沒有得到節度使之位,可是奮力了多年後,這纔得到節度使之位。孟知祥自問自己也沒有什麼,值得李存煥如此重視的地方。越想越好奇,心中也涌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慾望。有一種想探知李存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慾望,這也代表孟知祥心動了。
但是讓孟知祥失望的是,李存煥彷彿存心和孟知祥談天說地一般,說了小半個時辰,除了開始的話外。其他話都平平淡淡的聊天,並無其他暗示,讓孟知祥好生失望。
但孟知祥不知道,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李存煥眼中卻露出一抹計策得逞的得意洋洋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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